他没忘记当日在沧离关刺苏洛衡的那一剑。长剑穿心，血肉外翻。
对魔族来说，颜面尽失比穿心之仇更让他们恨之入骨。
如若不是自己被男人关在登仙楼里，恐怕早被苏洛衡捉去绝域之境折磨。
“你与他见过？”秦封眉头蹙得死紧。
云玄抬起眼眸，声音仍是很轻，“破庙那日我灵力受损，便是受他摄魂线所致。”
见秦封不说话，他缓缓地抽回手，“是我令你为难了。这朱雀使修为莫测，又是你父君的得力下属，只怕他一句话——”
剩下的话消失在温热的唇齿间。
云玄下意识地推开他，慌乱地道，“你为何……这……这成何体统？”
秦封将人轻轻地揽过来，闷声笑道，“那朱雀使多疑好战，最厌人族。我方才那样问，是怕你被他记上。”他动作温柔地给云玄理了理乌发云袖，“有我在，不必惧他。”
“魔君那边？”
“我会向父君表明一切。”秦封抚上他雪白的脖颈，微微低头，吻上他柔软的唇。
·
继幻月城恢复繁华后，小周国，雪壁城、幻月城、云镜城、天水城、不日城也相继热闹起来。
因为魔族攻城从不虐杀人类，在提心吊胆一段时日后，见魔族没有其他动作，人族又渐渐跟往日般生活起来。
有秦封这个少主在上头压着，就算一些魔族贵族和一些魔将想做点什么事，也不得不把心思全收回去。
虽然烧杀掳掠明令禁止，但有一项魔族传统，便是魔君也很难制止。
这项传统便是百兽场之斗。
战乱往往意味着国破家亡，虽然魔族对人类态度算好，攻下三国七城也没有将往日的王室贵族杀光，但仍旧有很多俘虏。
这些俘虏多半是人族修士，少部分是拒不投降拼死抵抗的世家子弟。
魔族将这些俘虏关在百兽场，然后等待魔将或贵族挑选。每一个俘虏价钱都非常高，他们被挑中后，会在一个特定的日子被放出兽场，然后在数千人眼皮子底下跟另一方贵族挑选的魔物厮杀。
若是修为够高，杀了魔物活下来，魔将或贵族高兴了说不定会放俘虏自由；若是修为不够高，一条命也就丢在兽场上了。
魔族好战嗜血，且生性喜欢吃喝玩乐，并不觉得这项传统有什么不对。
少主说不能虐杀人类，但俘虏不一样。
幻月城城门口，跟往日不同的是，如今守在城门的不是人族士兵，而是修为较高的魔兵。
一脸不耐之色的魔兵抱臂靠着城墙，几只火赤鸟盘旋在上空，紧紧地盯着下方排队进城的人族百姓。
“昨日那批修士又死了两个，人修还真是脆弱，连条北冥蛇都打不过。”
“听说斗技场门一开，一个男修当场吓得哭了出来。”一个魔兵嗤笑一声。
站在他旁边的少年闭目养神，懒懒地道，“几批俘虏进城了？”
“四批了。”方才嗤笑的魔兵恭敬回道。
少年睁开眼，看了看炎炎烈日。这天是越来越热了，银月魔蛟快到了吗？
“等最后一批俘虏进城，关闭城门。”说完这句话，少年右手搭在腰间剑柄上，转身往城内走。
“是！”魔将的话，几个魔兵不敢不听。
正在排队进城的百姓中，听到这番话的霜蛟压了压斗笠。
为了能顺利进城，他将自己打扮成附近村民的模样，脸色黝黑驼背挑担，就是纵云仙山的弟子站在面前也认不出他来。
进城的人比较多，魔兵查的又严格，日头偏西才轮到霜蛟。
正此时，脚下黄沙震动，马蹄声远远传来。却原来是一群骑着马的魔族，拖着十几个人族修士从关外回来。
这群魔族有男有女，容貌美丽，神色却极不好惹。
到了城门口，百姓慌乱散开，只有马蹄悠悠哒哒的声音。
守城的魔兵见这群魔族剑鞘上刻有曼珠沙华，脸色就是一变。
曼珠沙华，朱雀使的亲兵。
那么在马后拖着的，是在沧离关退兽潮的几大仙门的掌门？
这样想的不止几个魔兵，退到城门一角的霜蛟紧紧地看着被魔族拖在马后面色疲倦嘴唇干裂的修士，试图从中找寻熟悉的面孔。
一只手从身后搭在他肩膀上，与此同时，秦山雁压低的声音响起，“凝神，不要被魔族发现。”
霜蛟心头一凛，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直直撞进一个魔族冰冷的瞳孔里。
马蹄声不知何时停止，所有魔族，包括人族百姓，全都看了过来。为首的魔族骑在马背上，他看着霜蛟，漫不经心地开口，“抓回去。”
魔族要抓人，没有理由。人族百姓躲到一边，生怕殃及池鱼。
于是霜蛟还没进城，就被抓进了水牢。
外面日光猎猎，水牢里阴暗潮湿，不见一丝光亮，只有牢房走道有些许微弱烛光。
“又关进来两个。”对面漆黑一片，霜蛟看不清是什么人在说话，但听声音，是个年纪很轻的青年。
“魔族是无事可干了吗？到处抓人。”青年又道，语气很是不满，“水牢都关满了，我可不想跟別人一个牢房。”
另一道压抑不住咳嗽的声音响起，“云城主，都是同修，住一个牢房还能一起说说话。”
云城主？云桦？
霜蛟靠着墙壁愣住，云城主居然也被关进了这里？
“我这里已经挤了一群人。”云桦道，“再来一个，就睡不下了。”
一时间牢房静了静。
良久，那道咳嗽声又响起，“……这也没有办法，白帝城已经被攻下，恐怕还有更多的同修会被押往这里。”
“是押往百兽场才对。”一个沙哑的男声从霜蛟隔壁传出。
“百兽场？”这是道虚弱的女声，听声音还很熟悉。
霜蛟一时间没有认出来，毕竟这道声音像是嗓子被人拿刀割开过一样，虽然并不难听，但说话总有种拉风箱的感觉。
“慕灵，你醒了？”听到女儿的声音，林家主惊喜地开口。他剧烈地咳嗽着，起身往林慕灵最近的那面墙走。
“父亲。”林慕灵低低唤了一声。
然而比她声音更快的，是霜蛟的声音，“林师姐？”
·
当日沧离关雪山，苏洛衡与天机道人交手，两人修为相当，打了一天一夜没有分出胜负。
苏洛衡召唤银月魔蛟相助，天机道人眼看不敌，千钧一发之际，云玄到来。
等林家主御剑上雪山上空，苏洛衡已经血染长袍离开，而天机道人同云玄则不知所踪。
他忧心魔族会追杀二人，一路追了上去，然后在拨乱谷遇到了身受重伤无法动弹的秦山雁。他救下了秦山雁，并得知天昭院已经被魔族控制的事。
他本想直接带秦山雁离开，但女儿的魂铃突然裂开，他不得不去救自己的女儿。
那时幻月城早已被魔族控制，附近大小城池全是魔族的地盘。林家主刚刚救下濒死的女儿，转眼就被路过的魔将抓住。
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霜蛟沉默了良久，他缓缓地道，“那日你和云玄师兄突然失去联系，师兄们很着急。”
林慕灵的声音虽然还很虚弱，但呵斥起来跟往日没什么不同，“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就敢下山，师傅怎么教的都忘了？还是翅膀硬了，连师傅的话都不听了！”
她气得胸口起伏，“师傅临走前怎么说的？让你们好生修炼，你们就是这样听话的？”
——叮叮当当
牢房走道外传来一阵铁链拖地的声音。所有假寐的打坐的修士猛地睁开眼，目光紧紧地注视前方。
林慕灵狠狠地瞪了对面的霜蛟一眼，又躺回了干草铺成的床上。
黑暗中，一簇火光由远及近，伴随着这道火光的，是几点银色的冷光。
长靴踩在积水上的声音格外清晰，两个魔族停在霜蛟同云桦的牢房面前。接着油灯微弱的光，霜蛟看见魔族手上拖着的玄铁铁链，那冷光便是从铁链中折射出的光线。
“抓哪个？”声音年轻的魔族问。
“少主要来，怎么也要抓个修为高的。”不然厮杀到一般人死了，多扫兴。
“那个女修怎么样？”
“柔柔弱弱的，到了百兽场估计会被吓死。”另一个魔族嫌弃地开口。
两人很快做好决定，把霜蛟带了出去。百兽场在城郊，离水牢不近不远，魔族未攻城前，那里是一个私人狩猎场所。
霜蛟被带到一个魔将面前，那是个十分年轻的男人。跟其他一身邪气的魔族相比，男人举止优雅，声音温和，像个人族书生。
他旁边的贵族道，“怎么样？修为长相都不错，勉强配得上你的赤羽蛇。”
男人优雅得合起折扇，像打量什么东西一样打量霜蛟。良久，他叹道，“太瘦了。”
霜蛟心底一沉，果然，贵族替他接完了整句话，“是瘦了点，还不够赤羽蛇塞牙缝的。”
“听闻少主一会儿也要来？”
“羽鸦刚才通知的消息，不然我也不敢把那几条银月魔蛟放出来。”在战乱中陷入狂乱的魔蛟，万一杀红了眼，谁也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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