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如果便宜丈夫前一晚不在我这里歇息的话,我的生物钟将在第二天清晨准时将我唤醒。
可惜,今天的我又起晚了,这次我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我扭动酸疼的肩膀,趴在榻上,扭头看着障子门外映出的侍女们端正窈窕的身影。
天气应该很好,仿佛能透过那层门感受到暖洋洋的气息,屋里被照的很亮堂,令人感觉稍稍有些刺目,我闭上了眼——困意又在召唤我回去睡觉。
我决定没良心地让侍女们稍稍再等待一会儿,于是我艰难地翻了个身,想要摆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补眠,奈何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咚。”
在狠狠撞到了头后,我冷静地趴了回去,觉得还是不要勉强自己比较好,我捂住了磕到的头,泪水溢出了眼眶——疼。
声响引起了侍女们的注意,她们娇声地喊着“夫人——没事吧”然后惊慌失措地打开了门,又收获了一个瘫倒在榻上的我。
一阵兵荒马乱后。
她们惊叫着将我从榻上扶起后,循序有致,各自为政,叮叮哐哐热闹极了,一拨人服侍着我洗漱,我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被看了个精光。
侍女们用柔软的帕子醮着温水,轻轻地擦拭那些便宜丈夫遗留下的痕迹,期间自以为很隐蔽地将我上下打量一番,我没看错的话,她们着重在我胸前停留了许久,然后一众人互相露出了有些暧昧的笑容。
我突然感觉空气有些冷,打了个哆嗦,摸了摸胸,唔,小尖尖还有些胀痛,还是别碰为好,于是我可怜巴巴地盯着娇娇女们,示意她们避开我的胸口。
她们看看我,面面相觑,然后又齐齐露出了那种奇妙的笑容。
在角落的侍女们低着头偷偷地朝我这边看,年纪小些的则露出些许羞涩的神情,脸红的像天边的晚霞。
我冷静地思考了下,觉得小孩子还是不适合看见这种场面的。
是呢,虽然大家都是女子,但是□□相对还是有些耍流氓的嫌疑呢,为了她们纯洁的心灵着想,我贴心地用双手捂着胸口,遮住了身体。
“夫人的身量长的有些快,幸好我等早有预备,多裁了些衣物以备不时之需。”
为首的侍女不知想到了什么,满意地点点头,颇有气势地向一旁摆手招呼着,早早捧着柔软衣料等待在旁的少女们,才腆着一张红彤彤的脸蛋轻盈地走上前来。
晨间,属于女人的战斗才算真正开始。
我被这群女人这样那样,翻来覆去摆弄着,在头点头快睡着的时候,终于被裹上了柔软的布料,侍女们灵巧地为我束起了腰身,黑发被轻轻撩起,我有闻到清新的香气,大概是涂了发油。
最后,她们轻盈地抚平了衣物上的褶皱,一直扶着我的手这才放开。
女人们天生都喜欢打扮,我觉的这句话放在哪个时代都没有错,而我可爱的侍女们恐怕将这爱好在我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收拾完后,她们有序得退下,我想着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我不太爱出院子,更别论是出门了,便宜丈夫没有对我限制自由,相反,他大概是得知我和闺蜜之前在织田家的生活,也不避讳对我们谈起一些外面的事情。
但我不太愿意一个人出门,就算是带着侍女也不愿意,便宜丈夫也从来没有提出过带我们出门逛逛的想法,我乐得清静,猜测可能是最近的局势有些动荡的缘故。
之前说起,织田大哥成为岩仓城主后似乎野心勃勃谋划着什么,这让人听着莫名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起床后,在家闲逛赏花,走着走着又走到了闺蜜的院子,闺蜜邀请我留下用餐,我顺势而为欣喜地答应了她。
来时我就有些感觉到,今日家中有些冷清,也不见往日便宜丈夫练剑的动静,闺蜜的院子悠闲极了,也没有人来打扰。
我正纳闷呢,觉得有些奇怪,往日便宜丈夫午时似乎总是在闺蜜这处歇脚的。最初我并不晓得,总挑着午时来闺蜜处落脚,我主意打的很好,而闺蜜往往是不负我期望会娇声挽留我用餐的,这样我们就能多呆一会儿了。
而那时,我总是能偶遇见我的便宜丈夫,他似乎极是喜欢此处的环境风景,与家臣商议重事后,往往爱在这里小憩自得,偶尔看看家臣呈上来的文书,心情好时,会漫不经心地问起我们在织田家过去的生活。
闺蜜没有忘记我是被她收留的,无家可归的女人,我对我过去的事情缄口不提,她也就贴心的没有问,而我在织田家呆的时间确实不久,并且为数不多的日子都是和她形影不离的。
于是,大多数的时候,就是闺蜜代替我在说了,那些平淡的日子,在她的口中也显得那么的生动有趣。
我听着津津有味,从来没有想到在她的眼里,我们的生活是那么的多姿多彩。
家中除了熟悉的织田父兄三人外,和闺蜜在一起的时光才让我找回了一些少女青春的喜悦,除却这些,其他平淡琐碎的小事我都没有记得太清楚。
“那时顽皮,总爱爬树到处惹是生非,可怜得令椿姬头疼不已,跟在我身后喊着姐姐长姐姐短的。”
闺蜜捂着嘴,眉眼弯弯,笑着谈起我们之前的事情。
“有一次,椿姬急了,竟也想跟着我一起爬上了树,却不想被困在了上头,惊得她花容失色。最后还是兄长得知遣人去将她救下。”
便宜丈夫听到此处,从手头的文书中抬起了眼,我感觉到他打量我的视线,久久没有移开,我稍稍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想起了那时闺蜜干的好事。
这件事情是真实发生的,闺蜜生着一副贵女美艳的样貌,做出来的事情却总让我心惊胆战,爬树这种事情,我为了劝她也跟着做过,我都忘记了那时是怎么上去的,只知道回过神来已经被困在了上道。
而且,说起来,我应是生的比她年长,但她总是以姐姐自居,时常说着“椿姬生着一副娇弱可欺的模样应是我的妹妹才对”这种奇怪的话,好在我自己也并不在意,就任由她去说了。
我回想起了,最初我从无所适从,闷闷不乐,到后来接受现实,唯一的心愿就是在战国平淡安稳的生活到老死。
那天,我们似乎讲了很久,我总是能感觉到自己被注视着,直到我离开闺蜜的院子。
后来,我就没有常来了,闺蜜叫我不要放在心上,但是我不想打扰他们难得在一起的时光,于是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不出门的习惯。
我和闺蜜在席间面对而坐,她今日看起来有些憔悴,脸色不太好,往日娇嫩的双唇也有些失色。
我担忧地放下碗筷,挪着身子凑过去紧挨在她身旁,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发热,那应该不是生病,那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很少见她这幅表情。
上一次,见到她这么惊慌失措还是信贤大哥下克上夺取了岩仓城家督之位时。
我抱着她,她脸色看起来更差了,紧紧攥着我的衣服,莹白的指尖因用力过大,呈现出一种苍白无力的感觉。
“椿姬,椿姬,兄长,兄长他——”
我才知道,信贤大哥联合了末森城的织田信行,美浓的斋藤义龙等人,和织田信长对抗。
而之前说的,信贤大哥把我们嫁入这里和便宜丈夫联姻为的就是扩张领地,我才意识到今日家中这么冷清,突然想到了不见人影的便宜丈夫,和他那些消失踪迹的家臣们。
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椿姬,又要打仗了——”
我顿时感觉到心头一凉,记忆中满目的血色又有翻滚上来的趋势,双腿有些软了。
闺蜜紧紧地抱着我,身子晃动的厉害,她似乎想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脸色苍白。
我愣然,环住她,紧紧地抱住她,就像我们初次见面之时,互相依偎着。
安逸了这么久,我差点忘记了,这是个会打仗,会死人,是会拿着兵器互相厮杀的时代。
我突然想起之前听闻的消息,我看着怀里的女人,终于明白了,就算她之前就经历过战争却也如此惊慌失措的原因。
闺蜜的父亲,织田信安和二弟信家被流放后,投靠了其他势力。
而那个人的名字是——斋藤义龙。
换言之,闺蜜的父兄全部都被卷入其中。长兄盘踞在岩仓城,父亲和二弟投靠了长兄同盟的义龙军,包括我们的丈夫,也都是一条船上的势力。倘若赢了还好,若是输了——荣损一俱,这残酷的现实,实在是可笑的令人发指,我竟不知道这战争织成的罗网已将我们全都捕获其中。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的便宜丈夫早已带军出门打仗去了,据说临行前交代了家中这次出门会有些久,让我们安心在家等候不用担心。
我忧心忡忡,垂着眼,感觉到心脏被紧紧地攥住,透不过气来。
我才发现,对这个时代毫不留恋的我,竟也会担忧他们的生死去往,我甚至不敢去稍稍想象一下,他们离我而去的情形。
那实在是,有些令人心揪起的难受。
这次他出门的确实有些久了,几个日日夜夜我独自睁着眼,惶惶不安地疲倦入眠,一闭上眼睛就浮现起记忆中残酷的杀戮情景。
残根断肢,人死不瞑目的双眼瞪的极大,吓得我浑身发抖,一转身是信贤大哥的脸,他微笑着遮住了我的双眼,于是人间地狱从我眼前消失了。
织田家的人们,那些熟悉的,陌生的人脸和名字,反反复复在我的眼前交错出现。
有时是闺蜜笑颜逐开的脸庞,有时是信贤大哥隐忍的脸色,有时是信家张扬的神情,更多的是,我独自眺望着远方,那片越过高耸的城墙,日复一日的蔚蓝天空,瞭望无际,却又那么的寂寞。
其实我并不讨厌高处。
这并不是我的时代,我很清楚这一点。无论是拂过脸颊带着锈味的风,马蹄践踏过的土腥味,还是刀剑扬起带来的银色剑雨,都是我所讨厌并且不愿意去习惯的。
倘若哪一天,我将它们视为理所当然,那我还是我吗。
我还能回到过去,和我的亲朋好友毫无间隙地高谈阔论吗。
我追寻着信美爬上这颗织田家最高的樱树时,望着围墙外,心中顿时生出一股怅然之情,那处我来时的地方,在这里望去,只是地上的一个小黑点,在茫茫天地间显得如此渺小,就像我一样。
我手扶着树干,身子前倾,想看得更清楚些。
在这里,我听不见织田家仆人们的窃窃私语,仿若无人地谈论着我这个从外来历不明的女人,是怎么给他们家小姐灌下迷魂汤的,以至于竟几乎对我百依百顺。
在这里,我也看不见来往于这个家,身佩刀剑,浑身充斥着煞气的男人们,他们仿佛只是一个眼神看向我,我便像被狼虎攫取的猎物般□□地站在冰天雪地中,动弹不得。
只有我一个人的此时此处,太阳,天空,只是它们,便能让人觉得些许令人安心和惬意。
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自己已经被众人遗忘,将在这里度过今晚时。我扶着树干,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去,来去匆匆的人们,正仓促急切地在寻找着什么,交头接耳,复又四散开,嘴里喊着“椿姬”,神色慌张地来来往往。
那也许是我的名字被叫得最真情实意的一次。
我眨了眨眼,他们没有发现我,我挪动了下身子,想要呼唤他们,却碍于高悬的树干,不敢动作过大。
人群渐渐地离开了此处。
我左顾右盼,百无聊赖,于是折下了两支盛开的花枝,细小的花瓣簇拥着绽放在这一小枝头,显得精巧美丽极了,我凑近了看,又将它捧于手心。
不知道信美是不是也在担忧着我,我看着手中柔美娇嫩的花儿,联想到了她的脸庞。
这么想着,我沉沉地叹了气,她一定会急哭了,一会儿要怎么安慰她好呢。总不能说为了劝她不要爬树,看岔眼,结果我自己窜了上来,却下不去了吧。
我看了一眼天色,觉得他们大概还需要许久才能找到我。
我摸索着,寻找了一个结实粗直的枝干,轻轻地将身子的重量移过去,垂下了□□的双脚,鞋子早在之前就已经丢失了,就在树下呢,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有冰凉的液体滴于脸上,淅淅沥沥的雨点落于肩头,脸庞,手心,濡湿了我的衣服。
不好,下雨了。
轻微的雨点,落于土地,屋檐,不一会奏出了规律的节奏,看来这种天气是不会有人来了。
我又叹着气,往枝叶繁茂处躲了躲。
我望着朦胧的雨色,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远处出现了一抹亮色,渐行渐近,踩着有条不紊的脚步声,应该是个男人。
近了,是个身穿紫色雪轮纹上衣的男人,身佩刀剑,他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往这处走来。
越来越近,我甚至能看见他光洁的脸庞,挺直的鼻梁,较常人来说更高挺的身量。
他在树下停了,应该是大哥的朋友吧,为了躲雨竟然来到了这个地方。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定了许久,下了决心,握紧了手中的花枝,迟疑了一下,然后将那两支花簇向他扔去,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因为在手中攥的太久,零星的花瓣在空中就已经散开,悠悠地飘落。
男人似乎听见了动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噌”地拔出了腰间的刀剑,正正中中,将花枝劈了个正着,一分为二。
然后,视线紧接着向上看来,透过洋洋洒洒的花瓣间,我只看见了那双带着寒星的双眸,神情微微诧异,一动不动注视着我。
我端坐于树上,掩着脸,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
那张脸——啊,原来是他啊。
我终于知道,为何那张脸,那个人的神情,若有若无,总是给我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梦醒后。
我坐于榻上,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们竟早已见过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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