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温存过后, 黎月莺趴在黎绛影身上, 好奇地伸出手指轻触她心口的红色印记。
那仿佛是个纹身样,明丽的鲜红色勾勒出了梅子大小含羞待放的花苞模样。
“这是什么?”黎月莺还是第一次在黎绛影身上看到这东西,她凑过去, 忽然眨了眨眼睛, 突然低头轻吻了一下。
黎绛影立刻揪住她的头发扯了扯,懒洋洋地说:“别闹啊。”
“我只是有点好奇。”黎月莺说这好奇,实际上撅着嘴巴酸溜溜地问,“这是谁给你弄得?”
“你猜?”黎绛影挑眉。
黎月莺便趴在她身上苦恼地思考,只是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只能依靠红红的颜色展开联想:“难道是凤凰族的人?!”
黎绛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黎月莺立刻警觉地抬起头:“谁?到底是谁?!”
黎绛影便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因为太过兴奋,身上这条蛇妖露出了半个原型,长长的尾巴霸道地缠在黎绛影腿上,额头上尖尖硬硬的两支犄角时不时便会戳到黎绛影身上。
她捏捏黎月莺的小角,说:“怎么说呢, 确实和凤凰族有关, 不过更多的, 是和你有关。”
黎月莺便傻了, 乖乖呆呆地让她揪着自己的犄角晃来晃去,长长的头发也随着飞舞。
见她如此, 黎绛影低声,把分飞燕是什么又有什么作用告诉给了黎月莺。
听完之后,黎月莺微微启唇, 眼中带着心疼,她再一次伸出手指轻轻勾勒那朵分飞燕印记:“是因为我……”
蛇妖的眼圈就悄悄红了。
黎绛影有些无奈,把她推开坐起身穿好衣服,这才拍拍蛇妖的尾巴说:“别瞎想了,是那凤凰族暗中搞鬼,别怕阿月,以后不会了。”
黎月莺抽抽鼻子点头,从她背后趴过去抱住她,小声地说:“她们好坏,总想着拆散我和绛影,绛影……你不要离开我。”
黎绛影握住她的手捏了捏,温声道:“好,我答应你。”
纵使粉身碎骨,也要拼上一拼。
至此,两人算是把话说开了,之后她们又在这个小山洞里住了一天,便准备回魔宫。
黎绛影身上的伤自然是没好,但一直呆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
而在离魔宫还有一天距离的时候,黎绛影终于还是咬咬牙一狠心,把施嫣然做的事儿告诉了黎月莺。
听完之后,黎月莺整个人都傻了,她下意识反驳:“不会的,嫣然不会做这种事情的!”
黎绛影握住她的手,紧紧地,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她低声道:“我和你一样不愿意相信嫣然会做这种事情,阿月,你先冷静,说不定这是凤追云骗我们的,我们回去问问嫣然好不好?”
黎月莺立刻飞快地点头:“好,我们去问她,一定是那个凤凰族长撒谎!”
随后,她一整天都心神不宁,陷入了焦虑和不停的怀疑与否定中。
而黎绛影的心情并不比她好上多少,她甚至有“预知”,知道施嫣然“曾”背叛过黎月莺和自己,因此她一直关心照顾施嫣然就像对待自己的亲妹妹一般,只希望她们三个一直都好好的。
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异常的施嫣然会在这种事情上选择背叛?
黎绛影心情十分糟糕,并且,她发现自己无法轻易原谅施嫣然。
阿月……可是差点死去,黎绛影,亦差点与黎月莺背道而驰。
无论哪一种结局,都是清醒的黎绛影所无法承担的。
两个人牵住对方的手,黎绛影沉默着抱抱黎月莺,没有多说什么让她自己思考。
终于,回到魔宫,就如往常无数个日子一般,施嫣然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迎接她们。
那清浅的笑容是那么的真挚,她的眼中满含关怀:“绛影,阿月,你们回来啦!在外面怎么样,你们……怎么这个表情?”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笑容便收敛起来,惴惴不安地看向黎绛影和黎月莺,以及她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
魔宫大门人多眼杂,黎绛影不想在这里撕破脸皮,低声道:“去登仙楼。”
施嫣然轻轻点头:“好。”
她们三个人,避开外人,来到了登仙楼内,这里只有她们三个人。
施嫣然勉强笑了笑,看向黎绛影和黎月莺,问:“你们怎么了?可是遇见什么棘手的事了?”
黎月莺性子急,往前一步还未开口便已经先红了眼眶,她不相信也不愿相信施嫣然会做出这种事,于是张口急急地说:
“嫣然,凤凰组的人说是你在内接应,把分飞燕种到了绛影身上,你告诉我,她们在撒谎是不是?你没做这种事对不对?!”
女子焦急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些许祈求,可是她祈求的对象却在听完她的问话之后,露出了一个难以形容的笑容。
施嫣然轻声道:“被你们发现了啊。”
霎时间,黎月莺僵在原地,看着她一时无法做出反应,她仿佛还没有把那句话拆分理解明白,什么叫被你们发现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
是承认了。
黎绛影痛苦地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
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才会导致今天,她一定要问个清楚,这样,若有将来,也许能够避免悲剧的再次发生。
“嫣然,为什么?”身边的蛇妖摇摇欲坠,黎绛影扶住她的肩膀让她能够站稳,她看向施嫣然,认真地询问。
施嫣然喉头微动,看着黎绛影与黎月莺的眼神格外怀念,她有些无奈:“凤追云告诉我,绛影只有回去顺应天命才能过上更好的日子,若放任你们两个在一起,只会招来灾祸。”
施嫣然微微垂头,说:“我看到绛影因为阿月受伤,便很担心,我以为这样会让大家都更好——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后面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很危险……”
“真的是这样吗?”黎月莺听到这个答案不知道是喜是悲,一来是因为这个理由确实很“好”,二来则是照这个说法的话,只要嫣然诚心悔过,她们可以原谅她,她们三个还可以在一起。
“嫣然,你快发誓,以后再也不这样了。”黎月莺有些混乱,俨然是她上百年的结拜姐妹,在黎绛影出现之前,只有她们两个相依为命,无论如何黎月莺都相信她不是真心想孩子记得。
可是。
黎绛影心脏微微抽痛,她撇过头略有些不忍,但还是说道:“嫣然,你在撒谎。”
黎月莺便与施嫣然同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寂静,无法言语。
啪嗒啪嗒。
几滴晶莹的泪珠掉到地上,施嫣然轻轻笑着抬手擦了擦眼泪,她猛地抬起头,面上带着水痕与几分怀念的笑:“对不起,我撒谎了。”
她边笑边哭,说:“对不起、我没办法……”
“为什么?”黎月莺看着她喃喃道,“到底是为什么?”
施嫣然便将目光移向她,眼睛被泪水浸湿,一片朦胧模糊中,她仿佛看到了曾经年幼的阿月与自己。
施嫣然哭着笑道:“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最早遇见你的是我,明明是我和你一起碰见的绛影,可是为什么最后被抛下的却是我!”
黎月莺愕然地看着她,下意识摇头:“我没有抛下你……”
“不是的!”施嫣然痛苦地大叫一声,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头,尖声道,“别说了,我知道!”
她打断黎月莺,咽了下喉头的唾沫,抬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着鼻子说:“我明白,阿月,我明白你不是那么想的,可是我嫉妒。”
她放轻了声音,仿佛极为可笑:“我嫉妒,我害怕,你们又能明白我吗?”
略显空荡的登仙楼内,只剩下施嫣然声声泣血地控诉:
“阿月,我承认,我嫉妒你和绛影要好,你可能根本没发现,其实我也喜欢绛影,我很喜欢很喜欢她,她对你好救你教你,所以你喜欢她,那我喜欢上她也无可厚非对不对?”
“但是我从来不敢说,因为我害怕,我害怕我说出来之后你、我、绛影,我们三个就全完了!”
施嫣然抬手捂住自己的嘴,泣不成声:“可是我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只希望像以前一样三个人在一起,可是为什么你们越来越要好,你们越走越往前。”
“每一次,被留在原地的都是我,我要体贴,要大方,要忍耐……最后,你们还是会携手越走越远,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我在害怕什么。”
最后她蹲在地上,把自己抱成了一团,埋头在臂弯中,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够保护自己,她小声地抽泣着说:
“我会被你们抛下的,最后还是会这样,最后剩下的……还是只有我。”
那一番番话,像是锥子一样扎进黎月莺的心,她不可置信地看向施嫣然,颤抖着说:“因为这样,所以你就要拆散我和绛影?!”
施嫣然发出几声痴笑,她依旧埋着头,含糊不清地似哭似笑:“是啊,就是这样。”
“你——施嫣然!”黎月莺痛苦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几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结拜姐妹了。
黎绛影又何尝不在痛苦,曾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地真诚地对她好,便能避免悲剧出现,可哪里能想到一切的错误同样起源于此。
黎绛影轻轻抽了口气,面上露出几许疲惫,她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低声道:“你就没有想过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施嫣然沉默不语。
黎绛影咬着牙碰了碰自己的心口:“若我没有挣脱分飞燕,我将与阿月再也无法相恋,这便是你要的?若我挣脱后受的伤再重一点,找到阿月的时机再晚几分,阿月就死了,这难道也是你要的?!”
缩成一团的施嫣然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喃喃着说:“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想要阿月死,我只是……太害怕了。”
在抚养自己的老人死去后,她度过了一段只有自己的寂寞而孤独的时光,那种孤独深刻入骨,令她恐惧,令她害怕。
她永远都不想要再品尝孤独的滋味,可每每看到绛影与阿月嬉笑亲密然后携手离去的背影,寂寞便如跗骨之蛆一般追逐着她。
慢慢地,施嫣然便觉得,自己好似要疯了。
黎月莺诧异地看向黎绛影,她忍不住伸手按住黎绛影的心口:“绛影,你的伤,与那分飞燕有关?!”
她本以为只是被那两个龙妖自爆伤到了,没想到在此之前便受了重伤么。
黎绛影垂眸握住她的手,看向施嫣然,道:“事到如今,你又要我和阿月如何待你?”
黎月莺猛地转过头去,看向施嫣然的眼中满是愤怒与被背叛的痛苦,她所有积压的情绪在得知绛影的伤与她有关时爆发了。
黎月莺忍不住埋怨她,忍不住把过错都推到她身上,是了,若是一开始施嫣然便没有做错事,绛影和自己不分开,说不定便连那两个龙妖的自爆都不必承担!
她又想到自己差点死去,死了,就要与黎绛影永永远远分离!
她感到一阵后怕,开始忍不住恨起来:“嫣然,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的姐妹了!”
施嫣然身体轻颤,她沉默着,缓缓站起身,脸上的泪痕消失,她看向两个人,轻轻点头:“对不起,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们要怎么处置我?”
黎月莺痛苦地闭上眼睛,紧紧抓着黎绛影的手迷茫道:“我不知道。”
黎绛影双唇轻颤,问:“施嫣然,你现在有没有后悔?”
施嫣然睁大眼睛,忽然笑了一声,说:“我不知道,绛影,我不知道这件事做了与不做是否有不一样的结果,我不知道我后不后悔。”
“你走吧,离得远远的,再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
施嫣然抽了抽鼻子,轻声道:“好,我走。”
她转过身,背对着两人离开,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落下。
施嫣然离开了魔宫,离开了魔修,离开了曾经的姐妹与暗恋的人。
她诞生时只有一个老人陪伴,现如今竟连那时都不如了。
施嫣然不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等到她从悲怆无望的心境中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回到了月月山。
她轻轻哼着歌儿,看着这座山上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一年复一年,春去秋又来,三十年未归,小路已经被野草覆盖。
她沿着记忆中的路走着,找到了一个碎了一半的石碑,她蹲下身,轻轻抚摸被灰土覆盖布满裂痕的三个名字——阿月、嫣然、绛影。
她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不太舒服,更少一点……
在结尾又补了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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