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 116 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从施嫣然的心魔世界出来后, 黎绛影有一阵迟迟回不过神, 她陷入恍惚中许久，才对着黎月莺隐含担忧的眼神安抚地笑了笑。

    这是施嫣然的心魔，又何尝不叫黎绛影与黎月莺心绪难安, 走这一遭，或许得以开解的不仅仅是施嫣然。

    黎绛影转身去看施嫣然, 笼罩在黑袍下的白骨是绝对看不出有任何表情的, 黝黑眼眶内的两豆深蓝魂火正在无声地燃烧着。

    她安静地站立, 平静徐风穿过她的骨缝，死寂、静穆。

    “嫣然。”跨越数千年的时光，在背叛与信任中来回打滚，黎绛影对着她笑了笑。

    白骨之女动了动颌骨, 咔哒咔哒，她仿佛也笑了，可是谁知道呢。

    但不管怎样, 至少, 她们都在努力修补与彼此的联系。

    施嫣然平静地问：“绛影, 你之前，去哪了？”

    黎绛影摇摇头：“这个问题我不好回答，我知道你们肯定还有别的问题, 不过, 等李湘水也出来了再一块跟你们说吧。”

    黎绛影先说了下心魔关的事情，施嫣然了解地点点头，随后梁旖曼告诉她们, 此去施嫣然的心魔世界，用的时间无法准确计量，毕竟这里没有白天黑夜，但在她的估测中，大概也有七八个月久了。

    没想到时间这么长，黎绛影有些惊讶，但想想自己每通过一关，修为便恢复一些，也就没什么好惊讶的了。

    “事不宜迟。”黎绛影看向沉睡着李湘水的心魔关，忍不住撸了下袖子。

    啧，在魔域之南火焰山那一战，她把两人之间的主奴契约毁掉了，现如今李湘水已经恢复了自由身，但没想到，她会选择继续和月影魔宫的人混在一起，甚至还赶过来救她们。

    ……等等！

    黎绛影忍不住看看身边的黎月莺，黎月莺坦坦荡荡，送给她一个你又在乱想什么的无语眼神。

    黎绛影讪笑。

    虽然黎月莺没那个意思，但李湘水有鬼啊，她该不会是想趁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搞趁虚而入什么的吧。

    算了，先不管这个。

    黎绛影道：“事不宜迟，外面的情况瞬息万变，还是早些通关早些出去为妙。”

    施嫣然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她不太自在地拉了下黑袍，说：“我便不去湘水的心魔世界了。”

    “嗯？”

    从心魔世界出来后，主人清醒后便会记起心魔世界里每一次轮回发生的故事，施嫣然委婉道：“湘水不会想被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的。”

    以她的脾气，出来后，恐怕……

    梁旖曼和柴阿狗默默后退了一步，讪笑：“我们还是在外面等着计时吧。”

    黎绛影摸着下巴沉思：“她现在是化境期，可是相当的难对付呢……不过没关系，我有月莺。”

    露齿一笑。

    ……

    李湘水九岁的时候，便一个人从家里跑了出去。

    那个家不是家，是她生父的家，是生母的家，是哥哥和弟弟的家，但绝不是她的家。

    他们要把她卖给人牙子，李湘水从小机灵，哪里不知被卖的女孩命途多舛，她便连夜逃跑了。

    她年纪小，胳膊短腿也短，却愣是凭借着自己的机敏在外漂泊了一个月。月余，她撞见一伙强盗，便连同过路的肥羊一起被抓了起来。

    李湘水不想死，便给自己编造了个可怜的身世，凭借着白嫩的小脸无害的年纪和甜甜的嘴巴，竟一跃从俘虏变成了山寨老大的养女。

    老大的亲儿子总是欺负她，她很不喜欢，但寄人篱下也就忍了。老大是个半吊子的修士，李湘水最初的修炼功法便是跟他这儿学的。

    李湘水学的很用功，不管是这半吊子的功法还是老大的拳脚功夫与脏话。她十五岁的时候，娇艳如花，老大的亲儿子想要娶她。

    李湘水只觉得他又蠢又丑，根本看不上他，那家伙便恼羞成怒，说什么李湘水不过是家里养的一个丫头，他想怎样就怎样，于是便要强要她。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可惜，李湘水冷笑一声，把他打成了个太监，旋即便在山寨众人的追杀下又逃去别的地方。

    后来她不知道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无意间救了个魔修，那魔修收她为徒，算是正式带领她走上了通天大道。

    “湘水，你可要知道，从今天开始你便能追求长生大道了。呼云唤雨，飞天遁地，好不快哉。这些，可都是师父的功劳啊！”

    李湘水：“是是是，徒儿晓得了。”

    但她的运气向来不算很好，她这师父才刚刚把她带进门，便因伤势过重咽气了。李湘水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道，只能干瞪着他的尸体挖坑把他埋了。

    李湘水又是孤身一人，她带着从师父身上翻来的储物袋、灵石、法宝，一个人勇闯魔域。

    在那之后，她与魔域众修士斗智斗勇，挣扎求生。她有过朋友，但朋友很快便因为宝物与她翻脸，她有过恋人，恋人悄悄勾搭上了别人，她还收过一个徒弟，徒弟打着暗算师父继承遗产的算盘……

    李湘水众叛亲离，竟无一人愿伴随她身侧。

    好像她就是个天煞孤星，不许人对她好，要有人对她好，那必然运气不怎么样，要么伤要么残，总之是万万不能离太近的。

    后头李湘水也有些心灰意冷了，茫茫沧海间，孤身一人倒也不错。通天大路，终究还是要一人走的。

    不过，就这点愿望，老天爷似乎也不肯满足。

    前头说过，她的运气向来不算很好，因此，就算她想干脆利落地自己一个人求长生，也总能不小心招惹到仇敌，于是便陷入了可悲的被追杀逃跑受伤虚弱康复又被追杀逃跑的循环里。

    她悲惨的一生，穷困潦倒，无依无靠，每逢屈辱便愈发想要变得更强拥有更多。

    这日，李湘水因为争夺宝物，不小心惹怒了一个强者。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天材地宝谁都想要，李湘水也不例外，怪只怪她没有强到让所有人避让。

    那强者恼怒她“冒犯”自己，便带着手下弟子，如猫捉老鼠似的戏弄追杀她。

    “李湘水，你放弃吧，天大地大却根本没有你的容身之处，不会有任何人帮你救你的，速速认命吧！”

    李湘水扭头对追杀自己的那批人呸了一声：“放你娘的狗屁！”

    追杀者脸皮一抽，鄙夷道：“当真是粗俗！”

    李湘水冷笑一声，没再搭理她。一个人想变得优雅，哪里那么容易，纵然她想，别人给她这个机会了吗？

    李湘水被追得筋疲力尽，走投无路，前方慢慢出现一个有些年头了的古旧大宫殿。

    这是……李湘水情不自禁地秉住了呼吸。

    只要是魔域混久了的修士，就没有不知道月影魔宫和月影魔尊大名的，李湘水也不例外。

    听说月影魔尊残忍暴虐，冷心冷情，万万不能惹怒她，可是后面的追兵迫在眉睫，李湘水根本不敢停下来。

    最终无奈，她闯入了月影魔宫。

    她见到了恰好练刀回来，站在院子里的黎月莺，那女人神情冷肃，艳如画皮妖鬼，手中握着长刀煞气四溢，李湘水心肝一颤，噗通便跪倒在地。

    “您便是月影魔尊大人吧，我……小人久仰大名，心生仰慕，想要拜入魔宫门下，请您成全！”

    黎月莺冷冷地看着她，一言不发，直看的李湘水冷汗直流，以为自己想要忽悠人借势逃生的目的被看穿了。

    追兵很快就到，对方对日落西山的月影魔宫并无丝毫尊崇之意，他们嚣张地闯了进来，然后就被黎月莺剁碎了。

    李湘水止不住地发抖，咽了口口水，看着面前往下滴血的刀刃，险些以为自己要跟着他们一块命赴黄泉了。

    但黎月莺只是说道：“收拾干净。”

    便转身往宫内去了，她淡定高傲，没有丝毫动摇，优雅冷艳，让人心生向往。

    李湘水跪在布满断肢血污的地上，怔怔看着黎月莺离去的背影，这一刻，那个女人在她眼里是那么的可靠。

    李湘水变成了月影魔宫的一个下属。

    她摸索着、尝试着接近这里的一切，她惊喜地发现，这一次，自己的运气似乎变好了。

    月影魔宫很特殊，这里的人不多，虽也有有二心者来来去去，但这里的主人黎月莺，却始终如一……的发疯。

    不过没关系，她也不过是发发疯罢了，她沉默而包容，很少要属下去做什么，却愿意给予他们庇佑。

    李湘水在这里度过了百年的时光，这一百年来，她终于能够停下来休息，终于有了个可以安心入睡的地方。

    黎月莺也并不总是发疯的，她有的时候很清醒，有的时候介于疯癫与清醒之间，她偶尔会静静地看着她出神，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李湘水猜不透她，可越神秘的女人，越容易使人沉迷，她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这种被包容着的安全感——嗯，除掉这女人发疯的时候。

    李湘水听说，千年前的月影魔宫还是很繁华热闹的，后来随着黎月莺的疯病便慢慢落魄了。李湘水喜欢这里，她想要一直一直留在这，她还想要为黎月莺做些事情。

    她开始积极地招揽新属下，扩宽地盘，搜集宝物、丹药、法决……她要让月影魔宫重新恢复刚建成时的辉煌。

    后来，在魔元历年庆的时候，李湘水举办了一场宴会，黎月莺独自在高楼凭栏望月。

    李湘水告白、勾引黎月莺，却只得到了一个滚字和一句问话——“你也喜欢我，为什么她不喜欢？”

    再后来李湘水离开了这里，开始努力建立自己的地盘自己的势力，她成了逐月魔尊，努力模仿着黎月莺的仪态气质，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以真心交付的朋友、属下。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拥有了很多很多，很快，她连黎月莺也可以拥有了。

    但这一切，都被一个女人打破了。

    黎、绛、影！

    成为黎绛影奴隶的那段日子，是李湘水人生中最为屈辱的一段时光，那不仅仅意味着她要卑躬屈膝，也意味着她所得到的一切又全部都失去了。

    她终究是一无所有的，连尊严与性命都不在自己手里，好像回到了一开始，她还是那个弱小孤单的小女孩，而这一次，她连逃跑都跑不掉。

    悲伤愤恨的李湘水，甚至想过要与黎绛影同归于尽，可惜碍于契约，她暂时做不到。

    但是……

    第一次有人为她上药，对她说只要你配合，我便不会折辱于你。

    第一次被比自己强的人照顾，喝着热腾腾的鸡汤听对方在自己面前吹捧某个可恶的女人，面露不善之后，对方也只是温柔地笑笑。

    第一次受了伤后毫无防备地在人面前睡着，却不担心被人偷袭卖掉。

    第一次，真的被人放在心上，在生死紧要关头，被推入了生路之上。

    李湘水恍然，她在一瞬间，重新得到了一切，那个压迫自己欺辱自己的女人，却在遥远的天际消失了。

    她应当高兴的，自己重新得到了自由身，可是……为什么却隐隐有些失落？

    她寻回了自己曾经的一切，可这个世界，似乎也跟着回去了……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所有的一切，她逐月魔尊李湘水，全都不想放弃！

    一年之后，逐月城逐月魔尊，率心腹下属归顺月影魔宫。

    看着梁旖曼仿佛看透一切的笑容，李湘水不甚自在地扭了扭头：“笑什么，本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们双方联手，在这魔域不更强势自在？况且离月影魔宫近了，本尊才好在黎绛影那女人回来的第一时间杀掉她！”

    梁旖曼柔声细语道：“是是是，逐月魔尊大人您只不过是一时失察，我等能借机高攀上，实在是我等的幸事。”

    李湘水眉头微蹙，有些不满：“本尊从未这么想过，罢了，你非要这么说就这么说吧。”

    只是可惜蒋氏母子失踪后一直没找到。

    “那您的意思就是，还拿妾身等人当朋友？”

    李湘水强调道：“这可是你先说的，不过，黎绛影还是要杀的。”

    一开始，她恨不得把她大卸十八块，后来恢复自由身，她愿意退让一步，把她大卸十七块，可她迟迟没有归来。

    她一直不回来，李湘水便一日闷得慌，后来她在心里对自己说，若十年内她回来，她便再退一步，十年过去了，黎绛影还是没回来。

    十年、又是十年、许许多多个十年过去了。

    李湘水终于见到了黎绛影：“王八蛋，老娘要把你大卸十九块！”

    九块是约好的，十块是见到她无辜又无耻的样子后，气到临时加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双叒叕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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