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自负

    言笙在搞定周宴之后, 脑子里想过很多东西。

    比如周宴到底是什么情况，那个村子里到底遭遇了什么, 龙天瑞的险境该如何解决。

    以及，此时的她该何去何从？

    等死从来不是言笙的作风, 但在某一瞬间她的确觉得事情有些脱离掌控了。

    这个房间中的秘密不仅关系到了房间本身，更关系到了这整场游戏。言笙在紧急关头必须要决定自己下一步的去向，她一向是个提前做好的计划的人，但在此时却难得的脑内一片空白。

    是继续冒着随时可能被发现的风险躲在外面, 并且随着军营的移动跟着一起移动，还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去最危险但也最安全的地方藏起来。

    从现在她所在的位置也能猜到，她做出了怎样的选择。

    营帐里很安静，言笙知道自己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多么危险的行为。她一动也不敢动, 甚至连呼吸都会跟着进出的士兵一起, 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存在。

    战争骑士表面看是在对着地形图进行分析, 实际上早就走了神。就像言笙在猜测他的想法一样，他也在猜测言笙的方位。

    他本就是这间房间的主导着, 除了闯入者以外，每天面对的敌人都是他自己幻化出来的对手，这些人虽然各自被他添加了不同的性格, 但归根结底还是不如他。所以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对敌的快|感了。言笙靠着非同寻常的演技骗过了他, 也给他接下来的分析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很挑战。

    他只能从自己了解到的言笙去猜测她的行为，可这显然是不准确的。他自认或许会被言笙的鬼把戏骗到一次，但绝对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栽第二次。

    战争骑士手上拿着三面小旗帜, 轻轻一挥手，眼前的地图迅速的转换成了目前军营所在的地形，连帐篷都被标记的清楚。他将旗帜插在了言笙第一次离开的树木附近，又将另一个旗帜插在了她被周宴发现的灌木丛附近，试图推导言笙接下来更有可能出现的地方。

    他手执着第三个旗帜，迟迟没有落下，不同的猜想在他脑内浮现又被否定。几分钟后，一个可怕的想法在他心中升起，他迅速地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营帐。

    营帐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差别。他没有立刻做出任何举动，只在心中盘算着言笙到底有没有这个勇气，躲到这里来。要知道，虽然这里的能带来的收益最高，但是风险也是最大的。

    言笙在他拿出三面旗帜的时候，就察觉到危机感。此时已经彻底将自己藏好，没露出一点缝隙。但这也意味着她无法知晓战争骑士的动向，只能凭借绝佳的听力进行猜测。

    战争骑士有所动作时，他身上的盔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言笙就明白了他已经猜到了自己的方位，没有立刻进行搜查只是因为还不能完全确定。

    营帐虽然不小，但绝对不大，能躲的地方只有那么几个，如果战争骑士真的要搜查的话，言笙几乎是肯定自己必然会露馅。

    但言笙并没有任何做出任何反应，反而依旧安心地蹲在角落里。

    因为她有信心战争骑士绝对不会去查自己的营帐。

    战争骑士的确是比瘟疫骑士要聪明的多，但有些在骨子里的东西确实没有任何的差别，比如那种与生俱来的自负。

    而越是聪明的人，就越自负，对错误就越难接受。就像在中年男子发生意外之前，战争骑士从没怀疑过言笙欺骗了自己，因为他已经沉溺在无敌的环境中太久了，早就失去了原本的警醒。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相信没人能摆脱他洗脑的能力。

    而现在，他也一样被自己的自负所牵绊，因为他知道此时也只是把言笙当做一个比大多数人要强一些，但是依旧不够格的“对手”罢了。如果言笙真的闯进了他的营帐，并且这么久都没有让他发现，那不就说明他完全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游刃有余，反而被一个自己看不起的对象玩弄。

    承认言笙的实力就是变相的承认自己的无能。

    战争骑士并不认为言笙能做到玩弄自己。这种心态让他的靴子停在了盔甲堆面前，距离言笙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却最后错失了抓住她的机会。

    “将军，赵日天带到了。”

    就在战争骑士和言笙隔着一堆盔甲对视的时候，约翰带着龙天瑞走进了房间。

    战争骑士没有反应，他继续背对着约翰，死死地盯着盔甲堆，似乎恨不得安上一双透视眼，看看言笙到底有没有躲在这里。

    如果言笙真大胆到藏在了他的营帐里，那么最有可能的位置就是这里。这里可以偶尔偷过盔甲的的缝隙查看外面的情况，但如果真的被人发现，又可以不着痕迹地完全隐匿下去。

    明明拨开眼前的盔甲是这么简单的事，他却犹豫了，脑内有些声音在告诉他，他现在的想法和行为都是多此一举，言笙只是一个被他逼得四处逃窜的闯入者而已，就算是再怎么走投无路，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将军？”约翰战战兢兢地等了半天，看战争骑士半天都没有反应，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战争骑士这才回过身，打量了一眼龙天瑞。

    之前他也见过他，但是那时他的注意力都在言笙身上，没有怎么仔细地去观察眼前这个人，此时一看才发现，这人的肌肉下也隐藏着可怕的爆发力，如果恢复记忆，也会给他带来不少的麻烦。

    “你下去吧。”战争骑士对约翰微微颔首，接着让营帐里所有的士兵都离开了，只剩下自己和龙天瑞。他如同那天询问言笙一样，先是随意地闲聊了两句，以让龙天瑞放松警惕。

    只不过这次的氛围显然不是那么的自然，龙天瑞努力压着情绪，但申请中还是带着警惕和隔阂。

    “对军队里的氛围还习惯吗？”战争骑士本想继续拿逃兵的事作为问题，但一想到中年男子已经彻底死去，便换了一个问题问道。

    龙天瑞有点紧张地坐着，“还算……习惯吧。”

    “我们马上就要开战，战术方面，你有什么看法吗？”战争骑士细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想看出他是不是和言笙一样在演戏。他甚至想到了龙天瑞和言笙两个人早就都恢复了记忆，正在互相联合着打算搞他。

    不过他显然是想多了，龙天瑞即使是失忆了也很清楚自己的演技是如何的蹩脚，他此时的紧张没有添加任何一分的虚假。事实上，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龙天瑞的大脑一直没能成功的运转起来。

    他因为心里有事，再加上雷雨，晚上没睡好，一直睡了醒，醒了又睡，导致早上时也比其他人更早的醒了过来。作为整个营地里“最先苏醒”的那个人，他有点意外，毕竟那时虽然还早，但也就差半个小时就到该起床的点了，不至于所有人都睡得如此香甜。

    更何况，夜晚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可现在看的很清楚。整个营帐中的人都保持着同样的睡姿，表情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安详。

    即使是心大如他，看此情景，也很难做到心无波澜。他打了个哆嗦，打算穿上盔甲，却不小心手一滑，把上半身的盔甲直接砸在了在了身旁士兵的肚子上。

    他立刻道歉，将盔甲捡了起来。结果却发现那人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是连最基本的本能反应都没有。同时让他心惊的是，在他制造出的噪音之中，不只是这一个士兵，整个营帐内所有的士兵都依旧安稳地躺着。

    龙天瑞这下可冷静不下来了，他心说这一整个营帐，莫不是都是死人吧，然后硬着头皮将手放在了士兵的胸口。

    好在，这人还是有心跳的。即使比常人稍微慢一些，但起码没有出现他想象中的情况。

    他稍微冷静下来，又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手太冷了，硬是半天没感觉到一点气息。他不像言笙有那样优秀的听力，只能用损招去确认。于是，他弓着身子凑到了士兵的脸前，观察他是否还有呼吸。

    然而，就在他刚刚靠近士兵的时候，士兵忽然睁开了眼睛，和龙天瑞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龙天瑞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趔趄着站起来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其他的反应，就看见营帐里的所有人以一种僵硬的姿态，同时坐了起来，那场景堪比集体诈尸，刺激的他头皮发麻。

    龙天瑞一句脏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人在没有记忆的时候本来就是非常脆弱的，更何况在见到了这样的场面之后。他的大脑宣布罢工，整个人也呆在原地。

    一排排的人继一起坐起来后，又一起站了起来，他们睁着眼睛，却并没聚焦。在几分钟的时间内，龙天瑞看着他们从木偶人逐渐变化成了白天他见到的模样，开始鲜活了起来。

    龙天瑞则完全相反，从活人逐渐变成了魂儿都被吓没了的木偶人。

    “早啊。”一个士兵在恢复人样之后，看龙天瑞还呆愣愣地站着，便友好地跟龙天瑞打了一声招呼，却直接被他一个过肩摔摁在了地上，狠狠地朝着脸砸了两下。

    ——作为一名真正的强者，龙天瑞即使是紧张害怕的方式，也是如此的硬汉。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龙天瑞，见到了言笙。他很想告诉言笙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了。他无法确认，万一言笙自己不知道，实际上和那帮士兵一样呢？

    龙天瑞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失忆之前，是不是也是那些人之一？

    他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之中缓过来，就又经历了约翰一连串针对言笙在他看来莫名其妙的指责，和言笙召唤出的一群鸽子的惊吓。他似乎格外遭禽类的讨厌，首要目标约翰只是被啄了一下，而他直接吃了满嘴的毛。

    言笙不知道去了哪里，龙天瑞算是彻底没了方向。他其实想不太明白自己的想法，明明言笙似乎在营地里扮演着坏人的角色，但他却无法克制的从心底希望对方不要被抓到。

    早饭才刚吃好，他就又被叫到了将军的营帐。走向营帐的时候他还在想，那群鸽子似乎是被言笙从一张卡里召唤出来的，这种模式怎么想怎么熟悉，似乎他之前也是可以做到的。

    可他却死活想不出来是怎么做的。

    如果盘点他今天一日的经历，龙天瑞觉得一个“坎坷”是无法总结全部的了。

    “这个啊……”

    此时面对战争骑士，龙天瑞大气都不敢多喘。他就仿佛是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的的学生，面对老师看似平静但其实暗涛汹涌的问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对方的盯视之下，冒了一身的冷汗。

    这个营地里的士兵都不正常，那将军自然也是正常不到哪里去的，说不定还会是一切的罪魁祸首。他很担心自己没能给出一个令对方满意的答案，就会不是被外面那群士兵给乱剑砍死，就是被洗脑成为他们中间的一员。相互对比，他居然真的说不出哪个下场更加惨烈。

    龙天瑞支支吾吾地半天没给出一个答案，战争骑士也没那个耐心等下去了。他抽出红色大刀，要求取一些龙天瑞的血。

    有了上次的经验，战争骑士也没再给人留任何钻空子的空间。他命令龙天瑞伸出了手，打算自己直接动手取血。

    大刀缓缓落下，龙天瑞最后还是没办法选择坐以待毙。他一脚踹在了战争骑士的膝盖上，然后迅速站起，伸手夺刀。这一系列动作相当连贯顺畅，转瞬间龙天瑞感觉他仿佛是找回了一点自我。

    只可惜战争骑士作为以好战闻名的天启四骑士之一，自然不会因为他的突袭而落得下风，大刀一挥，就要反制住他。

    千钧一发之际，言笙终于从盔甲堆里冲了出来，她刻意制造出了很大的声响，让营帐内的两个人都将注意力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言笙紧盯着战争骑士，终于在这危机关头发现了战争骑士的“眼”。

    人在受到惊吓的时候，第一眼去看的除了吓到他的对象以外，还有的就是他最宝贝最担心的东西。

    言笙早就知道这一点，但是这个方法太过于冒险，她便没有立刻采取。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也由不得她多犹豫，左右都是要暴露，她不如让这次暴露所带来的的收获最大化，因此搞出了巨大的动静。

    在这让人心跳加速的操作之下，她总算是发现破解房间的关键。战争骑士在望向她自己之前，本能的瞟了一眼地图。

    言笙根本就没打算和战争骑士正面硬刚，直奔了地图。她现在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外面的士兵很快就会赶进来，战争骑士也分分钟就可以碾死她这只蝼蚁。

    生死时速之间，龙天瑞靠着求生的本能，在没有任何记忆的情况下召唤出了一把斧子，和战争骑士对砍了起来。战争骑士要去护自己的地图，实力上没有保留，三下五除二将龙天瑞逼近死路，更是一刀下来把龙天瑞的斧子劈烂。

    他看着龙天瑞已经全然没了还手之力，也没继续追击。他看中了龙天瑞的武力，打算将其收为自己新的得力部下。

    然而他打算暂时放过龙天瑞，龙天瑞却并不想领他的情。战争骑士刚要去对付言笙，一条腿就被龙天瑞不要命一样地紧紧抱住。

    龙天瑞也是豁出去了。在刚刚选择攻击战争骑士的时候，他就在被洗脑和被砍死之间做出了选择，比起失去自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活着，他宁愿体面的去死。

    但或许不会。

    在义无反顾地扑上去之前，龙天瑞如是想着，毕竟言笙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

    他不记得自己为何会有这种认知，但是他很坚定。

    战争骑士才不管他心情的壮烈，在试图将龙天瑞踢下去无果后，他怒极反笑，阴恻恻地勾了勾唇，举起大刀，没再给这个不知悔改的闯入者任何的机会。

    在这一刻，战争骑士再次找到了身为主宰的感受。他恼火被言笙一次次抓住心态的弱点，不满龙天瑞的不识抬举，这样的负面情绪在看着龙天瑞趴在地上抱着他的腿时转变为了碾压的快|感。

    这边龙天瑞在靠着生命拖住战争骑士，另一边言笙的进展也并不怎么美妙。地图并不如她想的那么容易毁掉，不仅撕不碎，还烧不坏，坚韧得很。她的问题没解决，抬眼还看见龙天瑞就要原地去世，登时眼皮一跳，情急之下掏出了瘟疫骑士的那把弓，然后对准战争骑士便是一箭。

    战争骑士身形微微一顿，但很快就又恢复了，似乎没受到任何的影响。言笙也不管是否有效果，连续三箭射出，成功的拉稳了战争骑士的仇恨值。

    战争骑士翻过身，桀桀地盯着言笙，“你拿瘟疫的武器来对付我，那真是太天真了。”

    言笙缓缓放下弓箭，“有没有用，还是试了才知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战争骑士也不着急处决她，就像是在战场上他乐意看着敌军溃不成兵，敌方将领跪地求饶一样，他现在也想看到言笙求饶。

    他的情绪已经彻底的被言笙调动了起来，此时的他没了之前的稳重，多了些疯狂。他拖着大刀，听着武器在地上发出“刺啦啦”的声响，然后一点点地走向了言笙。

    言笙似乎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她再次举起弓，连发几箭，落在战争骑士身上却不痛不痒。

    在距离言笙只有几米的位置，战争骑士忽然加速，大刀对着言笙的脸就劈了下来，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谁料就在那一刻，早有准备的言笙糊了一个蛋糕在他的脸上，然后侧身闪过。她趁着战争骑士看不清楚的时候，将桌子掀了起来，看着战争骑士本能的挥刀对准了桌子，将桌子连带地图削成了两半。

    整个房间世界顿时灰飞烟灭，言笙眼前的画面开始扭曲，最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房间。她忍住恶心闭上眼睛，虚脱般地坐了下来。

    战争骑士还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难以接受自己输了，而且居然是败给了自己的莽撞。

    可他并不知道的是，这些情绪化的东西，其实都是言笙刻意引导的结局。从最开始选择躲在了他的营帐，一轮心里暗示就已经开始。她看似落在下风，却已经掌控了战争骑士的整个情绪，让他从理智，到癫狂。

    她出现在营帐里，让战争骑士开始短暂的自我怀疑，而这种强烈的挫败感在发现自己仅靠武力就可以获胜时改变了战争骑士的心态，让他抛弃了很大一部分理智。

    这也直接的导致了他的结局。

    龙天瑞在地图破碎的瞬间恢复了记忆，此时想起之前他做的那些蠢事儿，感到有些自闭。他假装生气地问言笙，“赵日天这种名字，亏你也想得出来。”

    言笙轻咳一声，“这不是也挺适合你的吗？多威风啊。”

    “你怎么不叫我龙傲天呢？岂不是更威风。”龙天瑞摊手，“而且还和我一个姓。”

    “这不是一时没想到么。”言笙曲着的手指头缓缓放开，她刚刚其实很紧张，虽然是利用了战争骑士，但是保不准会出什么差错。

    现在她和龙天瑞都没事，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战争骑士也丧失尊严，被龙天瑞从头损到脚，还承受着力量流逝的痛苦。

    言笙看着龙天瑞对着战争骑士一雪前耻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然而笑容还没来得及浮现在脸上，她就看见周宴忽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黑袍在身，不是刚刚营地里看见的那位，而是将他们送进地下遗迹的家伙。

    言笙想起自己的猜测，笑容僵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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