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四满意地收回视线, “把院长葬了吧，放在这儿也不是事儿。”
“他忽然死去……也许我们还是可以自己查一查的。”医生们出不去了, 但在尸检这件事上依旧弱弱地坚持，“毕竟我们也是医生，如果出不去, 搞清楚原因也是重要的。”
“那你们查吧。”顾四整了整衣服, “我还要回去照顾病人。”
他说着，视线滑到言笙身上, “言医生, 你呢？”
言笙眼看着他将这个问题踢到自己面前来，感觉有些头疼，她微微一顿, 笑着回应道, “我刚刚查完房, 恰巧此时没什么事儿，我还是留在这里看看吧。”
这就是公然的反抗顾四了，言笙话一出, 便感到阵阵阴风将她包裹住。她的脖子上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只需要用一点点力气，就可以将她脆弱的脖子掐断, 但她料定顾四无法动手，强行做出一副无所察觉的模样。
顾四将拐杖戳了戳地板，眼神里带着轻蔑，他不咸不淡地道, “院长这把年纪了，生死想必已经看淡了，他忽然离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查来查去，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给他的遗体再进行一次伤害罢了。”
他这话说得极其难听，张圆圆有些不可置信的瞪圆了眼睛。
话毕，他懒得去管一群棋子的反应，拄着拐杖慢慢地离开了。他的拐杖每次与地面触碰发出轻微的声响，言笙都会感觉自己的心抽了一下。空档而又安静的走廊，随着这一声声清脆的声音，气氛愈加诡异。
直到顾四的背影消失不见，张圆圆才恍惚地反应过来自己本想反驳赵四的话，但此时人已经走远，她也不知为何不敢往那个方向看，只能颇为马后炮地道，“他怎么能这么说？”
“是啊，什么叫年纪大了，生死就看淡了，死了也不在乎了。”年长的护士也是越想越不得劲儿，“这个顾医生不过是个新来的医生而已，怎么会对院长这么不尊敬。”
“院长……貌似也姓顾吧。”张圆圆忽然想道，“那他和院长……”
“这就更不该了。”中年护士愤慨地道，“如果他们有血缘关系，这么蹊跷的事情，难道不应该提前查明吗？”
言笙跟着叹了口气。一个比较有主见的医生提议不如大家分成三组，一部分人去看眼救护车究竟能否开动，一部分人在这里检查院长的尸体，剩下的人去照顾病人。
这里毕竟还是医院，大家虽然慌张，但也有最基本的医德和底线。言笙本来想跟着去看救护车，然后再煽动两句大家的情绪，可是老太太却在这个时候找她。
她只能放弃这个想法，回到了房间里。
老太太听到外面的动静，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事。她拉着言笙的胳膊问道，“外面怎么了？大家怎么忽然聚在一块儿？”
先前护士来告诉大家院长的死讯时，声音比较小，老太太耳朵不好，自然也是没有听清。
她只知道言笙忽然被叫走了，然后外面就闹哄哄的，隐约能听到什么“死了”、“离开”之类的词语，一下子就慌了神。
“没什么大事。”言笙想了想，还是没把院长出事的消息告诉病人。比起被洗过很多次脑的医生，这里的病人大多都还比较鲜活。也许是因为他们行动不便，所以不会对医院的工作造成什么大的影响吧。
病人们如果接触到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也许会出现暴动，那个时候他们的第一目标就是医生和护士们。他们才不会管医生护士是不是也被蒙在鼓里，只会以为是他们一直在欺骗隐瞒，甚至把人困在一天里。到时候医院是乱了，但言笙也讨不了好。
“那你们为什么聚在一块儿呀？”老太太有些不依不饶。
言笙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到医院里唯一的那位家属也聚了过来，“是呀，我刚刚听大家吵的可厉害了，还说什么‘尸体’……不会是死人了吧？哪个病人出事儿了吗？”
家属的脸上是不掩饰的关心和担忧，老太太在这点上倒是很冷静，“若是有病人离开了，那也是正常事，这里是医院，医生们只能尽力救治病人，若是依旧没能从死神那里把人抢过来，也是没办法的事。”
家属瘪了瘪嘴，她虽然年纪比言笙大，但是在对死亡的接受程度上，依旧非常的低。任何人面对生老病死都没办法保持完全的冷静和漠视，更何况她的爷爷正躺在隔壁的病床上。
她不太满意地道，“医院若是救不活病人，还要医院做什么。”
老太太没想到她会有这种离奇的想法，连连摇头教育道，“医生也是人，又不是神仙，使个法术就能让人永生。”
家属却道，“那是他们不尽力，就比如我爷爷，跟他一块儿进医院的病人都出院了，我爷爷却大半天连个医生都见不到。”
她说着，意有所指地看了言笙一眼，阴阳怪气地道，“每次想要问问医生是什么情况，都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半天，过来也就是敷敷衍衍的随便说两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不就是因为我们没钱付不起更高的医药费么？若是耽误了我爷爷的治疗，我可饶不了你们。”
她越说越厉害，看着言笙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言笙感觉她情绪不太对，似乎将她爷爷的病重全部怪罪到了医生的不作为上。
老太太劝阻，“你就别胡想了，医生们都是这个世界的英雄。不说全部，起码绝大部分的医生对待病人都是尽心尽力，为了能让他们好起来，压榨自己的睡眠和休息时间。他们和死神抢人，争分夺秒，有的时候很忙是正常的。你不能抱着这种心理。”
家属不是什么不好相与的人，她说完那通气话之后也知道自己情绪过激了，她揉了揉红肿的眼眶，压下不对劲的脾气，叹息道，“我也就是那么一说，爷爷一直不见好转，我太着急了。是我不对。”
说着，对言笙鞠了一躬，“希望言医生不要介意，多多照顾照顾我爷爷，他……对我极重要，我真的不能再没有他了。”
言笙担不起这句话，也受不起她这个礼。她只是个被拉近游戏的玩家罢了，连说她做医生是半吊子水准都是在夸她。更何况，家属和她爷爷都已经不在人世，她现在说什么必定能治好她爷爷的病，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强自笑了笑，心情复杂，没多言。
老太太这才将话题拐回之前外面的事，“外面究竟是怎么了？”
“别担心，只是几个医生起了口角而已。”言笙打起精神回应道。
老太太和家属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有，但起码表面上都应答了一声，没有继续追问。
言笙离开了病房，家属跟了出来。她一直照顾爷爷，似乎许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今天也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外面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医院一副虚假的井然有序。家属拉着言笙走到了一处角落，问道，“言医生，真的不好意思。”
言笙摇了摇头，“没事。”
家属耷拉着脑袋，“我爷爷住院好久了，起码有几个月了吧，家里的情况越来越紧迫，恐怕再过一段时间，医药费都要付不起了。”
“不会的。”言笙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
“希望如此吧。”家属难过地道，“言医生，您之前说的手术费用，能不能再通融通融，我爷爷真的不能再拖了，只要您能把他治好，我一定砸锅卖铁也筹来这个医药费。”
言笙刚刚张嘴，便忽然意识到家属话中的一个问题。
“你说我之前跟你讲过手术费用的事？”她迅速地发问。
言笙一进入游戏便是在这个医院，如果说家属之前认识她，甚至说是跟她聊过关于手术的事情的话，那一定是发生在她出事之前。
换言之，家属可能知道言笙的人际关系，从而帮助言笙推断出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的阴间。
然而她的表情太过急迫，把家属给问懵了。反应过来后，她以为是言笙太忙，将跟自己说的话都给忘干净了。当下有些不太高兴，但是想起老太太语重心长的教导，还是忍住回答道，“是啊，言医生您不记得了吗？”
言笙严肃了起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家属一听更着急了，她道，“就是一周前，您不会是不打算给我爷爷筹备手术了吧？”
言笙意识到自己失言，正了正脸上的表情，“当然不会。”
“那这手术的费用……”家属试探地道。
“费用的事情我会帮你去找院长谈，这件事我也做不了主。”言笙可不敢乱下承诺，虽然很想帮家属和她爷爷，但这毕竟已经是阴间了。别说她压根就不会做手术，就算是做了手术，这老人家和女孩离不开这家医院。
她只能胡乱搪塞过去。
“上次您就是这么讲的。”家属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
“院长最近有些忙，我没有机会找到她。但我相信一定有办法解决的。”言笙找了个理由安抚道。
“那好吧。”家属勉强接受了她的话。
可当她进了另一间病房，家属的眼神却不善了起来，她的拳头紧紧地握着，“忙？忙着跟别的老太太聊天，却没时间来看看我爷爷，帮我问手术费用的事。可真是忙啊。”
她冷笑一声，回到了病房。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个时候就在想，医护人员是真的伟大！感谢这些英雄们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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