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通常回忆, 应该从事情发端之始讲。

    大家不喜欢和主角无关的事情，除非那个配角非常惹人喜爱。

    我们的雷诺尚且没那么可爱, 但还是让我们从头讲起吧。

    虫族方舟。

    是所有虫虫的诞生之地。

    他是一只优秀的幼虫, 因此成功繁育成了雄虫。和大部分雄虫一样, 从小接受的都是爱虫教育和军事教育。其实虫族因为天然的基因纽带, 根本不存在不爱族的。

    但是他们受的教育显然是有点不同的。

    所有的雄虫, 打骨子里敬爱雌虫。

    那是一种有关爱和繁衍的本能，还有信仰和崇拜。但是非可控的狂热情绪是所有集团都无法容忍的——方舟孵化的虫虫从小接受的教育内核其实是“去雌虫”化，不管是想要去爱的冲动，还是想要被爱的冲动, 都在这种教育之下渐渐被淡化、扭曲。

    在基因铭记的“雌虫崇拜”之上，还有“虫族至上”这条原则。

    雷诺是真正的三好学生。

    不管是长相、武力、战绩都比同龄虫高出一大截。他深爱着不断走向癫狂的虫族, 即便过度分泌的信息素已经让他年纪轻轻就已经开始崩坏。

    也深深爱着雌虫，在“虫族至上”的原则约束之下。

    抑制剂对他这样的雄虫收效甚微。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活不过300岁，但是又无法离开赖以生存的战场，于是来到了母舰，开始了星际漂泊，到处寻找新的介质。

    只有不断更新抑制剂的配方，同族才能存活得长一点。

    那些是他的战友、兄弟、家人。

    他们出生入死相互扶持，为了同一份荣耀舍生忘死。

    找到陈沫的时候。

    不是没有动心。

    依恋和莫名的悲伤，几乎攫取了他所有的心神, 还有那股深植腺体的冲动……虽然听起来真的很不可描述，但是雄虫的本能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即便丑陋、劣等，不可挂于唇齿, 无法书于大众。

    但就是这个不堪入目的样子……想要她的欲望，埋在女孩每个或嘲弄或轻佻的表情，还有那纯黑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失望和难过。

    她的难过，藏得很深。

    他闻得到，但是却不敢面对。

    一面是对雌虫难以抑制的喜爱，一面是对虫族不可推卸的责任，短暂的犹豫后，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促使他做出了“完全正确”的决定。

    他带走了她。

    带回了母舰。

    之前送回去的样本，已经确认了“她”的特殊性——这很可能是一只原始雌虫，一只能补完抑制剂配方的“虫族最后的希望”。

    长官想要给他嘉奖。

    许诺他，雌虫用尽之后的第一手归宿。

    “那她以后还有别的归宿吗？”

    “原始雌虫可以生产许多蛋，我们无法放弃这种生殖的可能性，你会是她的第一任伴侣，生产第一批蛋，上面已经批准。”

    长官小声嘀咕道，“雌虫香倒是香，但闻起来怎么有股果冻星人的胶味儿……”

    雷诺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指挥室离开的。

    但是他仍旧记得，离开之后，路过观察舱看到的风景——外太空是漆黑的，只有各式各样的星球、漂浮的垃圾和忽然蹿过的流星。

    那天不远处的星球，落下一片陨石。

    那些陨石进入大气层，擦出长长的星尾。

    他觉得很好看。

    想要和她一起看。

    又怕她不肯和他一起看，又怕她以后还和别的虫一起看。

    患得患失的恋爱情绪和小肚鸡肠的嫉妒心，使得向来高冷的年轻将领整日坐立不安，茶饭不香。

    他来到关押雌虫的房间，静静看她。和之前灵动狡黠的样子完全不同，“陈沫”躺在无菌床上，一面吃零食一面看果冻人演绎的搞笑节目。

    那节目是深夜向，颜色笑话一筐一筐的。

    女孩看得眉梢眼角都在跳。

    说实话，有点猥琐大叔的气息。

    他默默看一会儿，说不清心中的失落。

    想要和她再次对上目光，想她垫脚来圈他的脖子，想要继续那个未完成的吻，想要抱她举高高……然后呢？也许是从来没有尝试过的激烈行为……

    然后呢？

    遵守命令，在女孩产下属于他们的蛋之后，将她移交给别人。

    然后呢？

    去他妈的然后。

    他要怎么跟孩子说，爸爸把妈妈送给其他雄虫当老婆了。

    因为是共享老婆，所以你们就当自己没有妈妈。

    陷入原谅困局的雷诺，明明连孩子的影都没看到，却已经开始愧对未出生的崽子了。

    疑问句什么的，虫生250年从来没出现过。

    他带着满脑子的绿色问号离开，不久后，遇到了有备而来的虫族反叛军。西斯·黑镰，这只本来应该是虫族高级领袖的家伙，带着一群身经百战疯疯癫癫的老虫搞伏击。

    先是打了一波正面战，冲散子舰队形。

    然后派遣突击舰队，硬生生在母舰身上开个口子，直接冲进内部。

    什么叫措手不及。

    什么叫群虫懵逼。

    什么叫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次全部领教了。

    虫族正规军训练有素。

    指哪打哪。

    但是兵者诡道也……西斯不仅深知母舰构造，而且打仗也好，笼络虫心也好，总是用最骚的操作搞最大的事情，就是虫族元老团也拿他毫无办法。

    雷诺也是战功无数的家伙。

    但是那些憨批种族，用着最落后的武器，有着最腐朽的统治阶层，做着宇宙第一的上族美梦，舰队打上门了还在搞什么精神胜利法……说是打仗，简直都侮辱了“打仗”这个词。

    果然还是那句星际流传的废话真实——能覆灭虫族的只有虫族自己。

    西斯将“陈沫”抓走。

    作为全舰对雌虫最上心的人，他立马追了出去。说来奇怪，那本来速度极快的迅捷舰像是没能量似的，晃晃悠悠，他几次都要追上了，但每次都在靠近时被忽然拉开距离。

    后来尝试攻击，对方也凭借风骚的蛇皮走位躲开了。

    虽然佩服敌人这种行为，作为军人不该有。

    但是雷诺还是打心底觉得，论开飞船，全宇宙最强的就是名叫西斯·黑镰的雄虫了，那家伙既高度专注，又高度疯癫，与其说是在驾驶，不如说是在玩游戏。

    生生死死根本不在乎。

    奇异的不妙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雷诺就发现自己进了埋伏圈。

    太蠢了，是吧。

    真的太蠢了。

    孤军深入，兵书白读。

    可是她在那里，他有什么办法，飞蛾扑火本来就是天性。

    西斯将他活捉了。

    装在笼子里。

    虽然见不到，但是知道她在这里，他就莫名安心。

    而后双方僵持了很久，西斯想要用他换回被俘的战士，但是母舰那边不答应，甚至还当着男人的面流放了几只。虫族的自愈能力很强，但是再强，也没法在真空环境生存。

    那些被流放的战士很快在太空辐射到变形。

    男人疯得射了一天光子弹。

    整艘飞船都在震。

    后来西斯进到笼子，手臂幻化成一柄几乎和他本人几乎一样高的黑色巨镰，看起来像极了死神。

    他垂首问道，“小屁虫，你活着是为了什么？”

    “为了虫族。”

    雷诺不假思索。

    “为了元老团、你的将士、母星的居民，还是虫族的未来？”

    虫族是一个集合概念。

    雷诺从来没想过，具体是为了什么。

    但是不论问哪只虫，哪知虫都会毫不犹豫地说道，“为了虫族！”

    为了虫族，有什么不对吗？

    “嘿，兄弟。”西斯笑得有些扭曲，“我搞事以来，从来没流放过任何一只虫，你看看漂浮在外的这些战士，他们是不是虫族？”

    “他们和你一样上过战场，流过血，抑制剂对他们同样失效了。你告诉我，这些老虫是不是你的兄弟，是不是虫族的一员，是不是你口中的虫族？”

    “……你们不是虫。”

    雷诺说，“是叛徒。”

    “好吧，那雌虫呢？你们用她来做抑制剂，还打算把人家当生育机器……那些老家伙是不是还答应，给你也享用一下？”

    “……”

    “雌虫是虫族吗？”西斯给了他一刀，深深砍在脖子，手臂幻化而成的巨镰几乎把铁笼斩断，发出铿锵的巨鸣，“告诉我，清清白白一无所知的她是你效忠的对象吗？”

    当然……

    当然是。

    可是雷诺说不出口。

    在雌虫之上，他还有别的责任。

    男人离开笼子时笑了笑，低声道，“去他妈的虫族！”

    西斯离开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几天后，雷诺被转移到另一艘飞船，而飞船上似乎只剩下西斯一人。

    男人对他说，“雌虫死了。”

    男人还说，“你该庆幸自己是只虫，我不会杀你。”

    “她死了？”

    “死成灰了呗。”

    “你杀的？”

    “……”西斯没有说话，只是笑笑，狠狠拍了拍他俊美的脸，“我他妈是混蛋，但不是虫渣。比起雌虫，那帮臭老头更想要我的命，可惜宝宝我宇宙最强最帅，倒是把雌虫轰成渣了。”

    雷诺沉默了。

    虽然听起来难以置信。

    但他说的都是真的……上面的确更想要西斯的命。

    不论如何。

    她的确是死了的。

    而他也被迫“死亡”。

    西斯后来给了他一份虫族讣告，讣告上说，雷诺将军在目睹雌虫被叛虫西斯杀死时，吐血追击，战舰不幸被击落，现追授为虫族元帅，名字记入万骸星。

    “我也死了么？”

    “怎么，你还想活？”

    一个需要营救的英雄俘虏，和一个牺牲的英雄，怎么想，都是后者比较占据道德高地又能激发士气吧。

    这都根本不用选，好么。

    “恭喜你回不去了。”

    并不是第一次背锅的西斯踢了踢雷诺蔫掉的虫头，声音懒洋洋的，“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我……能死在她死的地方吗？”

    男人笑笑，并不说话。

    屈指比个“0”，雷诺就知道，真的回不去了。

    作为全宇宙最嚣张的祸害，虫族为了逃避星际法的制裁，常常毁尸灭迹，而方法嘛——在作案现场放个黑洞，管他妈什么证据都给吞了。

    这次也不例外，为了将流放同族、错杀雌虫的证据抹去，放了个超级大超级黑的黑洞，连周围几个小行星都无法幸免于难。

    甚至还买通了全星际最无良嗓门最大的媒体。

    大肆报道“震惊，xx坐标惊现自然黑洞，大家赶紧去丢垃圾”！

    坏事做尽，拖把成精……说他们邪恶，都侮辱了邪恶这个善良单纯的词汇。

    他在这暗无天日的空间待了很久很久。

    胃部饥饿得开始自我消化。

    没有能量，身体的伤口也不会自愈……他想着，就这么死掉也不错，如果死后真的有彼岸，说不定还能在彼岸重逢。

    他一直低着头。

    像在忏悔自己的天真。

    又总是想起初见那天。

    他不后悔做虫，他们虫族从上到下本来就是这个狗里狗气的哔——（和谐）样。

    但是……

    “我应该多给你买块蛋糕的，你那么能吃……”男人苍白的脸转向她，眼睛蒙着层雾，纤长浓黑的睫毛挂着血痂，每每颤动，干了的血块就掉下来，像蝴蝶断掉的翅膀。

    曾经的天真和傲气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空空荡荡的罪和枷锁。

    “……你疼不疼，那边冷不冷？”

    他声音沙哑无比，痛苦从灵魂深处溢出。

    陈沫：……

    “老娘活得好好的，你给我整些什么阴间台词？”

    女孩扭着眉毛，撸了撸根本撸不起来的袖子。

    如果不是电击屏障噼里啪啦地炸，她能翻进去掐死他，顺便提醒一下这位虫族将领，当初是怎么对她进行压迫的。

    “你再咒我一句试试？头给你拧下来。”

    雷·头本来就要掉·诺，“……头给你，命也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这句台词爱不爱？

    陈沫：味儿太冲，我当时都不敢说话……

    我：？

    陈沫：怕他变身新东方霸总强取豪夺我，还天天讲土味情话怕我吃麻辣烫胃口太好费钱……

    我：……你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