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真是兵荒马乱的。
陈沫作为一只石头里蹦出来的虫, 虽然上了几天学, 结交了些很能搞事的朋友帮自己做事，但是还是累得腰酸背痛肾衰竭, 一口气滚下六楼。
先是写专利请求书，然后是各种报审和等待。
期间又跑了各种管理局, 就连八竿子打不着的星际伦理协会都要求他们去做现场陈述……
“钱难挣, 屎难吃。”陈沫从伦理协会出来, 面色枯槁, 仿佛被榨干, “这屎太难吃了……简直是榴莲味的……”
旺财一连熬几个月。
动用吉吉星的人脉, 从这里跑那里, 从那里跑这里, 人基本刚落地就又上了飞船。饶是如此疯狂运作, 依旧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威虎山上涂蜡的土匪都没他老人家坚刚。
两人几个月后，在暮光星球碰面。
预计两三年才消失的严冬, 走得特别利索。
现在路面上的冰雪消融大半, 一些睡了大半年的尸体纷纷起床, 拍拍身上的冰渣，扛起自己的墓碑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虽然大街上时不时就上演“老子睡着了, 你竟然就睡了我弟弟邻居家的狗”的素质剧目，但是外面的纷争并影响不到陈沫。
她只想被巫婆的纺锤扎中。
狠狠睡个十年八年。
许久没促销的肉店，扩音器开得贼响。
打折横幅迎风飘扬。
“心头肉，新鲜的心头肉, 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旺财把打开显示板，坐在长椅，拐了拐瞌睡的陈沫，“我们的发明专利已经在网上公示，可以正式投入生产。”
“太好了！”
女孩吹破鼻涕泡泡，“我终于不用去伦理协会，回答杀虫剂对小型种族的危害，并且天天看那些蚂蚁大小的点点人指着我的鼻子，骂我死了不知道几百万年的爸妈和还没出世的孩子了。”
旺财瞥她一眼。
“你工厂建哪，生产线引进了吗？外观包装开始设计了？市场调查呢？”
你欢呼雀跃个头啊。
女孩沉默片刻，抱头痛哭，“别骂了，别骂了，再骂自闭了。”
旺财跳下长椅，踩死一只路过的蟑螂，沉声道，“最重要的是，你那味起关键作用的原料，到底能不能保证充足供应？”
陈沫赶紧道，“能能能，就这个我敢打包票了。”
默星上的霸王食蝇草泛滥成灾。
抓过来挤点口水还是做得到的。
并且独此一家，外面那些妖艳贱货拿到配方，也复制不出她的传奇。
“行吧。”旺财抓抓耳朵，“那我去调研生产设备，你现在还有多少钱？”
“三十七万星际币。”
这还是从雷诺那借来的。
旺财嘀咕两声，“够是够的，但我们还有一大笔税费要扣，欠税的话，那些联盟办事人员的脸色可不好看，等产品出来又要卡着不给卖。”
“……”
陈沫看着成群结队出来喝酒的蜥蜴人，“我倒是有个想法。”
暮光星球有很多蜥蜴人。
蜥蜴人是相当古老的种族，传说和深潜者以及旧神关系匪浅，在星际社会尚未成型之前，是很多智慧种族的幕后主脑。他们在全宇宙拥有相当的话语权，现在的星际联盟也有不少高层是蜥蜴人。
暮光星球算是半个慈善组织，专门收容那些死而不灭的智慧生物。
死人不出去给活人添麻烦，已经谢天谢地。
为鼓励创业，自给自足，这里的税特别低。低到什么程度呢，本地居民的创业计划通过政府审批后，税费大头几乎全免。
还能申请各种低息贷款。
陈沫回到学校，直奔院长办公室。
老头正在洗眼珠。
看到她进来，忙把眼球装上。
两人住院期间，结下了深厚的伤痕友谊。院长看到陈沫就像看到自己死了很多年的孙女，和蔼亲切得很。
“院长爷爷，能不能给我申请个学生创业绿色通道。”
“行啊。”
“院长爷爷，是不是孤儿当法人代表，税费就可以完全免除，一点也不用交了，就连联盟的税务官也管不着。”
“对啊，跟残疾尸创业一个待遇。”
“太好了！”
女孩笑得眯起眼睛，双脚离地在椅子上晃来晃去，“那我把材料交给您啦，谢谢院长爷爷。”
左一句爷爷，右一句爷爷，把老头哄得开心极了。
然后下一秒院长的笑容就凝固。
女孩说完，明晰精致的小脸露出儒雅可爱的微笑。
哗啦一下从空间胶囊把材料都抖出来，别说办公桌，差点把整个办公室都淹了。院长以为小家伙的创业，不过是在校园里卖个生肉串、晚上出去兜售一下吉吉星批发来的廉价打火机。
他没想到，人家是要办厂。
而且是资质极难拿到的驱虫剂厂。
“伦理协会没约谈你吗？”院长有些惊疑，“五十年前，点点人就已经告到星际法庭，说驱虫剂破坏了他们赖以生存的环境。”
“嗯，找了。”陈沫老实道，“谈好了。”
“你们怎么说的？”
那群点点人会放过你？
“我说我捐一笔钱，给他们买块地，再买个保护罩把家园罩起来。他们挑完地和保护罩型号，可开心了。”
“……”
院长：……谈判鬼才。
点点人体型小，死死活活没人在乎，这么多年几乎住在法庭上，声嘶力竭没人理，也就伦理协会那群书读多了又无用武之地的书呆子愿意搭理他们。没有人在乎这群领地只有一个抱枕大的小家伙们。
也没人知道他们真正想要什么。
点点人：没错，我们只是要钱，我们换着法地编借口，终于有人肯掏钱了。谢谢老板！老板好人一生平安！
院长舔舔手指，从庞大的资料堆中翻出发明专利书，扣出眼球仔细过一遍，咯噔一下坐回椅子，“你这不是创业啊，陈沫同学，你这明明就是有备而来，万事俱备不想交税啦。”
“客气客气。”
答应了的事没法反悔，院长叫来助理，将资料收了下去。
跟着陈沫出去，一直在扣眼眶。
“院长爷爷，你眼睛怎么啦？”
“我总觉得眼珠子浑浊，看起来显老。”
陈沫：……您都死多少年了，当然会浑浊啦。
女孩心中默默吐槽完毕，看着老头身上缝合的痕迹，又觉得他挺不容易的。刚从积木状态抢救过来，就要面对她这盏不省油的灯。
等院长又开始絮絮叨叨，让她好好读书，争取今年考试不当最后一名。她难得没有发表那套“我不当最后一名谁当最后一名”的牺牲理论，老老实实点头。
“知道了，我尽力。”
学校这边搞定。
她想来想去有点不对，又悄悄去找茉莉。
可怜的茉莉，从入冬开始就在家里睡觉，睡到现在蜥都瘦脱相了。鬣蜥女孩盘在石洞房间内，周围都是亮闪闪的宝石。
嘴巴搭在食盆上，有一搭没一搭伸舌头。
眼睛都是呆呆的。
鬣蜥夫妇没想到校霸女儿还有朋友，看到陈沫和小胖，就像看到已经绝灭的远古天使，差点感动得落泪。
“快进来，和茉莉做朋友不容易吧，外面这么冷，冻着没有？”
两人刚进来，一人就捂了一床被子。
全世界的爸妈都一个味儿。
鬣蜥夫妇闻得出陈沫的活人味道，单独给了份面包夹肉。小胖则直接抱着一盘生肉拌菜，坐立不安。
他没去过蜥蜴人的家。
也很久没感受过亲情了，抱着脸盆大的食盆，受宠若惊。
陈沫裹着被子，坐在茉莉对面，暗戳戳道，“嘿，茉莉，我有一个朋友，想要挣很多钱，但是又想合法避税，手头又正好有一只无父无母的孤儿，你说他怎么办？”
茉莉吃口食物，懒洋洋道，“注册个公司让孤儿当法人，然后再另外注册一个公司，自己当法人，直接控制那个傀儡法人呗。”
陈沫笑嘻嘻。
茉莉甩了甩尾巴，“你说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你？”
鬣蜥女孩校霸归校霸，但是种族优势在那里，接触的社会阶层也比较高。怎么会看不出来陈鼠狼给蜥拜年，并不是真的爱她想她放不下她。
她翻翻眼睛，摆摆刚长出来的新尾巴，“每年都有冲着低税收过来的人，你知不知道我们星球的公司注册并不对外开放？”
“知道啊。”
陈沫点点头，“所以我拜托院长帮我走学生创业通道，不需要暮光星球的户籍。”
茉莉喷口气，“什么便宜都给你占完了，你还来找我干嘛？”
“茉莉，我做的这个驱虫剂并不是单纯的驱虫剂。”陈沫拿出样品，拍拍小胖的肩膀，胖胖立马掏出一盒活蹦乱跳的肥蟑螂。
女孩打开盖子，侧过身，小脸皱成沙皮狗，朝着里面喷一下。刚才还到处乱爬的小强立马化成一滩死水。
这种级别的驱虫剂……说驱虫，简直昧着良心。
完全就是赶尽杀绝断子绝孙。
茉莉张大蜥嘴，“妈的，什么玩意儿？你不会在里面装了硫酸吧？”
陈沫对着小胖喷一下。
胖胖笑呵呵。
还挺自豪，拍拍手臂，表示自己十分硬朗。
“这东西只对虫有伤害，对其他东西简直不要太友好。”
陈沫叹口气，“我们搞的驱虫剂杀伤力太强，很可能被某些种族盯上。我如果去外面找个势力庇护，或许也行。但是暮光星球是驱虫剂消耗大户，我们的研发组长小胖同志又是顶天立地的暮光尸，我们一致认为，肥水不流到外人田……”
她说话说一半，说着说着就捶足顿胸，深情凝望天花板。
眼角挤出几滴泪。
影后还没表演完呢。
茉莉蹭地跳起来，尾巴啪嗒啪嗒疯狂敲门，“妈！妈！你快叫我爸进来，别趁着我同学来，你们老两只就躲起来亲热。我不想要弟弟妹妹，要是有，我就天天踩它尾巴。”
鬣蜥爸爸赶忙进来，怕了亲生女儿的嘴。
蜥脸一红，“怎么了，宝贝？”
“我同学搞了小规模杀伤性武器，我们鬣蜥种罩不罩得住？能不能保她小命挣钱啊？”
茉莉瞪着自家老爸，仿佛她才是爸爸。
鬣蜥爸爸擦擦汗，看陈沫表演一番。
沉默片刻。
“这东西，对虫族有用么？”
陈沫笑笑，“伯父几个意思？我只是卖驱虫剂的，可不想招惹什么是非哦。”
鬣蜥爸爸一听陈沫说话，就知道是老油条了。
粗长的尾巴跟茉莉一样，疯狂啪沓啪沓，心中的小算盘打得飞起。
父女二人直直看着女孩，半晌，露出了意味深长不可名状的笑容，“上了我们蜥蜴人的床（划掉），如果敢背叛是会被古神召见的。”
陈沫也不怕，拉着小胖一屁股坐到茉莉的石床，虔诚道，“我一直想成为古神的眷属，哪怕陷入疯狂，常年耳鸣……如能得古神庇佑，信女陈沫愿用小胖一生的幸福换取。”
胖胖：……谢谢老板，老板好人一生平安。
陈沫同学的前期工作到此结束。
她虽然不懂什么专利啦、生产线啦，但是她以前当学生的时候跟同学摆过地摊。做生意，选货虽然重要，但是在义乌小商品市场和网购那么发达的前提下，其实大家卖的东西都差不多。
摆地摊的精髓，就是和城管周旋。
她做了很久战战兢兢的小摊贩，深知一个稳定的营业环境，一个强大的靠山多么重要。
这就是她在找完院长以后，惴惴不安的原因——
星际并不太平。
到处是钻法律空子的洗地狂魔。
她老老实实走完正规程序，但还是很怕地痞流氓上门找茬。
小姑娘以前就觉得蜥蜴人牛逼。
过来学习之后，更加觉得这群家伙深藏不露。
对吧，谁没事专门搞个星球做慈善，又不是带善人。那么低的税联盟还无权过问，外面的家伙也进不来分一杯羹。
怎么想，都是蜥蜴大佬专门给自己搞的免税区嘛。
三只蜥蜴，一只虫，笑得不可名状。
只有胖胖呆头呆脑，不知道这三个在打什么哑谜。就只能扣扣手指，强压住逃出去的欲望……
作者有话要说：小胖：就很害怕……有一种凝视深渊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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