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沫好久没看到旺财。
这家伙越发人模狗样, 搞个古董能量储存装置放在前胸。稀疏的头皮做了植发, 不知道移植什么生物的毛囊，总之长出来的头发特别短硬, 直直立在脑壳，像条扫帚, 粗看还有点莫西干战士的硬派既视感, 但那猥琐的小眼睛还是暴露了他猥琐的本质。
“嗨, 陈沫, 我们可算是熬出头了。”吉吉星人端着酒杯过来, 笑得像只烂番茄。
女孩端着餐盘, 动动眼皮, “又挣不少吧？”
哥布林笑得咯咯咯, “多亏西斯大人照拂, 以后你可得多帮我吹吹耳旁风，我发达了，肯定会记得你的嘛。”
“哦, 真的吗？”陈沫看他耷拉的绿耳朵, 不痛不痒道, “之前我在黑市买了艘跳跃舰，十亿星际币哦, 备注交易人就是你哎。”
旺财小眼睛转来转去。
一口喝完酒，要溜。
陈沫穿着漂亮的白色礼服，仙女似的，就这么变出布满褶皱的触手, 将该死的哥布林捆了个严严实实，“你最好给我一个交代。”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吃进去的绝对不吐出来，这是吉吉星人的准则。
西斯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满头彩毛的杀马特。
不用说，就是帅呆跟靓仔了，两人混成秃头星人的高级顾问，跟西斯交往很深。男人够过来，“怎么？”
气成这样，形象都不要了的。
“他骗我钱。”
“你自愿的。”
“我看到交易人是你才买的。”就等着逼旺财吐出来的这一天。
“……陈沫，你都这么有钱了，能别扣吗？”旺财苦着一张脸，“你还要不要脸了！”
“不要。”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西斯装作听不懂他们两人说什么，笑笑，“关系不错，你们继续。”
眼看着唯一能治住陈沫的家伙不帮忙，旺财都要哭了，这什么世道啊，该死的虫族就没一个好东西。
帅呆，“你的触手好丑。”
陈沫，“哦。”
故意伸出一条在彩彩人面前挥舞，女孩笑得可开心，“你管得着。”
很快，茉莉带着两个……嗯，应该是男性，还有一个高壮的章鱼女出现。鬣蜥女扑过来，啊呜一声，“说了一起去玩，你竟然放我鸽子！”
瞥着西斯在旁，又抛个媚眼，“要不要一起来，加入我们和谐友爱的大家庭？”
男人喝口酒，“哦”了一声。
陈沫背过身去，假装不认识茉莉的样子。
宴会开到一半。
今日真正的主角，虫族正牌军到了。虫族天团穿着整齐划一的军服，列队进来，彼时西斯正在乐队那边，和以前的老搭档聊天，顺便弹了会儿钢琴。
冰冷的音符在大厅盘旋，敲击听众的心房。
她好奇，问茉莉。
茉莉搭着章鱼女粗壮的腰说，“赛亚星的月光，就是被灭族的赛亚人民谣。”
“嗯。”
她放下酒杯，看向虫族正规军。
雷诺在前方，穿着浅灰色的军装，靴子上沾着不明血污。男人神情冷肃，只在和她对视时，目光颤了颤。
很快，他收回目光，低声朝旁边的白色制服长官耳语。
显然，对方级别更高。
那虫从进来，就一直看着她。
陈沫也不怂，看回去，举起酒杯，扬了扬。
对方没料到她会主动示意。
脱掉手套，从服务生手中端杯酒，慢慢举起来。
他身后的士兵登时立正，军靴靠得砰响，一如子弹穿击障碍，炮火在大地炸开。虫族正牌军进来，大厅的人多少有些不适，目光闪躲，不愿对上。西斯这方的雄虫定定注视对方，空气中火药的气味很浓。
陈沫饮下酒。
半口。
对方则一饮而尽，卸下象征指挥权的光子刀，阔步过来。如果说西斯是懒洋洋的凶兽，那么这白色制服的军官，就是蓄势待发的野兽。被逼视的感觉很不爽，她动动肩膀，站在原地等对方过来。
“你就是陈沫。”
“雷诺没告诉你吗？”
“你和西斯交|配过吗？”
“我猜你一定没有妈妈。”女孩淡淡道，“否则不会这么讨人厌。”
对方摘下半覆盖式的头盔。
淡金色的眼睛静静注视她，许久，扬唇笑笑，“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士，陈沫小姐，介意跳舞吗？”
陈沫看了眼旁边的雷诺。
对方低着头，只能看到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女孩勾唇笑了下，慢道，“你们雄虫还会跳舞吗？”
“我学过，不是只有西斯会讨好。”说到西斯，对方眉压了压，“我叫凯撒，你可以搭住我的肩膀。”
“你们用过抑制剂了吗？”
音乐响起，陈沫隔着段距离，低声询问。不是她多想，只是一旁虫族天团的目光过于直勾勾，即便头没有偏转，但是那火热的视线真叫虫烦躁。
“你害怕？”趁着女孩不注意，男人眯眼在她脖子深吸一口，手扶着极细的腰肢，瞬间收紧。比起那些无法控制的小虫崽，他很快调整过来，“是么？”
“我怕我控制不住，来一个吃一个，来两个吃一双。”
对方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不过以陈沫恐怖的本体来说这句话，还是相当有信服力。
“没有，我们没有用西斯的抑制剂，我们自己有研发能力。”
凯撒靠近些，“你这样的存在，可以随意选择，为什么不试试我呢？”
她松开男人肩膀，嘀咕道，“谢谢，但我已经受够比我高的虫子。”每次一闹别扭，绝对会被抱到怀中揉搓。
舞池中，舞伴轮转起来。
她抽身离开，尚未出去，便被人一把抱住。
西斯放开一只眼冒爱心泡泡的柱状星人，搂着她的腰，猛地往身上按，浅绿色的眼有些笑，“是不是调皮？”
“哦，谁皮了？”
她要退，他干脆一把抱她到怀中，“我们刚谈好条件，你是不是想搞分裂，嗯？”
“啊？”陈沫抬头。
他垂眸看她，“去，一边待着，再让我抓到，亲烂你嘴。”
“……”
女孩脸红了红，捶他一拳。
西斯笑笑，捏她脸。
这狗粮撒的就很辣眼睛。
彩彩人跟旺财组队打麻将，正好三缺一，她拎着裙子跟去。包房里，几个老朋友既不抽烟也不喝酒，就这么干打，时不时放炮，也没人兴奋。
她赢些钱，还挺乐。
看看时间，说要出去找茉莉。
靓仔看着牌，“去什么去，人家极乐世界翻云覆雨，跟你有半毛关系。”
帅呆站起来，上个厕所，回来后放了炮，默默道，“我困了，这边睡不惯，你们送我去最近的中转站。”
旺财骂骂咧咧，他今晚输得最多，“跑什么跑，赢了就跑啊，继续。”
帅呆出口气。
又打两圈，死活要走。靓仔也要走，推说喝醉了不能开飞船，让陈沫送着回去。
女孩不干了，“滚滚滚，你们醉驾怕罚，我难道就不怕？”
靓仔没好气道，“你怕个屁，现在全宇宙最横行霸道的就是你了，还在这装，赶紧的，耽误睡美容觉，以后朋友没得当。”
“谁稀罕！”
她啐道。
到底几人多年过命的交情，陈沫也知道这两杀马特就是这种讨嫌脾气。
想想，给西斯留条信息，便开着旺财的飞船，带两人去最近的中转站。
她送到地方。
两人兴致又来，非要继续打。
旺财想赢回来，不停撺掇。陈沫难得放松，想想同意了。四人干脆又坐在一起打麻将，说起当初相遇的囧事，旺财还说，“我以为你是我最大的麻烦，陈沫，但其实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嗝，除了钱以外，最好的朋友。”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女孩皮笑肉不笑。
靓仔忽然道，“时间到了？”
帅呆看下通讯器，“时间到了。”
“怎么，你们还有事？”她问一句，正好糊牌，惊喜道，“清一色对对胡，给钱给钱！”
彩彩人对视一眼，看着陈沫欲言又止。
他们玩了好久的麻将，最后各开房间在中转站睡下，睡着睡着，陈沫起身，看着遥远璀璨的星河，总感觉有人在叫自己。
揉揉眼，告别三人。
陈沫通知铁石开传送门，乘了公共飞船到传送地点。
通过传送门。
铁石、小白都在，就连大触也来了。仿生人站在最远的小坡上，静静看她，目光渐渐苍凉。天知道，她是怎么从那两颗无动于衷的玻璃眼珠中看出苍凉的。
女孩正奇怪，以撒带着大队的流民，主要以赛亚族为主，也赶过来，就连好不容易开始认字的陈小蓝同学，也扭着尾巴赶过来。
“小蓝这是怎么了？”
耳朵流血，眼睛充血。
总是游来游去的长尾巴，看起来肿了一圈。
“西斯带人屠了海人蛇，用音波攻击，小蓝在学校也没幸免，还好以撒反应快，找东西隔起来。”铁石顿了顿，又道，“还屠了霸王食蝇草。”
陈沫怔了怔。
没问西斯，扫视一眼众人，轻声道，“蒜头呢？”
“叶子烧光了，现在泡在营养液里。”一个劲叫妈妈。
铁石低头，摘下帽子。
蒜头那铁憨憨，还冲到火海救草。
陈沫调出城堡魔方，确定魔仙堡没事后，恍惚道，“所有人，立刻回到魔仙堡，铁石和矮人负责外部资源调配，大触负责内部管理，以撒，你把人召集起来，全部带到魔仙堡待命。”
“沫沫小姐，我们的学校、家园……”以撒旁边，抱着书戴眼镜的蓝皮星人询问道。
“放弃。”
陈沫盯着地面的小石头，怔了怔，“只要人活着，什么都能重建，现在，立马行动起来。”
女孩拿出浮空滑翔板。
宿醉加打了一晚的麻将，整个人都有些昏沉。上了滑翔板，晃了晃，在小白的帮助下慢慢朝魔仙堡飞。
铁石开着全地形车在后面跟着。
行进的队伍沉默不语。
本该在天空翱翔的蓝骨巨鸟不见踪影，她飞到更高一点的地方，看到远处海岸，绿色的海水染成红色，而近处，负责吐口水的食蝇草集体睡觉的地方，已然烧成一片焦土。
空气中，血腥味和烧焦的烟味混杂交织。
她视线渐渐模糊，表情却越发刚硬。
“为什么不开启星云防御系统，铁石老师，不是说所有攻击都能反弹么？”
矮人沉声道，“西斯着陆我们没有防备，等越来越多的飞船进驻默星……已经晚了，城堡只能隐形，消极防御。”
“为什么只能消极防御？”
“沫沫小姐，西斯给我们的能量转化器，还记得么，我们正用那东西改造防御系统，你说过，想要一个能把攻击转化为能量石头赚钱的和平系统。”
陈沫往前飞一段。
骂道，“去他妈的和平。”
看到以撒带着大量流民过来，其中不乏被炮火冲击的伤员。老老少少，神情麻木，眼中刚燃起的光芒再度消退。
所有的一切，又回到她去开掘星时——满目疮痍、哀嚎遍野。
她抬头看天。
看看身后众人，瞬间长大。早知道人生并无安稳，可是亲爱之人的背叛，还是一如藏在枕头中的刺钉，总叫你猝不及防、痛不欲生。
一行人来到魔仙堡。
铁石不敢打开防御，只叫众人从地下通道，途径矮人城，慢慢上去。泰坦族坐在原地不肯往上，一些蓝皮星人和赛亚族也是。
矮人带着大部队走了。
陈沫过去，以撒说，“战火已经燃起，我们选择留下共同保卫默星。”
女孩看着地面，平淡道，“我的城堡是矮人制造的最强盾牌，你们进去，不需要在此守候。”
蓝皮星人笑起来，摇摇头，“母星也曾有许多盟友，我们的影视公司遍布宇宙，粉丝更是不计其数，蓝皮星人还有报道豁免权……世界上唯一的绝对就是没有绝对，沫沫小姐。”
陈沫依旧低着头。
对方拍拍她肩膀，“振作起来，你不该看脚下。”
“那我该看哪？”
“看看你自己。”
“……是我把西斯带回来的，明明知道他是危险分子，还让铁石和大触和他接触……”女孩喃喃道，表情麻木。
“沫沫小姐，相信人并没有错。”以撒坐回地上，看着远处烧焦的土地，“叛徒才有罪。”
她无法劝服这些只相信自己拳头的流民。
乘着滑翔板一点点往魔仙堡上升，飞着飞着，头顶冰凉凉，不知从哪落下几滴水。女孩抬头，看到小白在她上方，一面挥舞破破烂烂的翅膀，一面掉眼泪。
这家伙哭起来很夸张，眼泪豆子似的，一滴比一滴大。
“小白。”
她叫了一声。
“爸，你说蒜头还能不能活，我……再也没有这么忠实的小弟了。”
“它是你哥。”
“它是我弟！”
小白哭着咆哮。
进入魔仙堡，陈沫来到放置蒜头的房间。小白进去了，呜呜呜哭得响天震地，她站在门口，没进去，就听着红龙在里面嚎。
蒜头一直在叫“妈妈”，小白一直纠正它，陈沫是“爸爸”。
这两活宝，都成这样了，还要搞笑。
女孩来到城堡最高的房间，铁石带着几个矮人忙来忙去，到处是零散的线路，还有一些陈沫没见过的仪器。
能量转换装置装到一半，施工现场乱糟糟的。
“天啊，谢天谢地，你终于来了！”
铁石一激动，扳手砸了自己脚。
陈沫过去，对方抖着胡子说，“东西装一半，现在没法拆下来。”
“拆。”
“拆下来，能量转化装置就毁了！”矮人王子急得跳脚，“这可是蜥蜴人科技的结晶，花钱都买不到！”
女孩看着外面，“大不了，我卖身给茉莉，让她再搞一个。”
铁石，“……”贵圈真乱。
陈沫态度坚决，整个人站在那，跟只地狱爬出来鬼一样。矮人心疼得要死，不愿意，但是很快，作为奴隶的精神印记发挥作用。
陈沫命令他，“拆。”
狗男人送的东西，她才不稀罕。
铁石一边拆一边哭。
一个工匠毁灭另一个工匠的心血，简直让人崩溃。
东西拆完，陈沫对全魔仙堡发出通知，“所有人，转移到233开掘星。”
大家不明所以。
但是陈沫没解释，只让矮人们把所有东西，能收拾的全收拾，立刻通过时空通道撤走。她动用了主人对奴隶的精神压制，大家无法反抗。
等大家人仰马翻撤走。
她独自坐在高处，静静看远处沉入地平线的太阳。这个坐标还是靓仔他们选的，彩彩人是很好科学家，也是称职的朋友。
提前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必然波及到她，竟然把她一路哄到中转站打麻将。
下次见面，她肯定要暴打两个憨批的狗头。
忙完过后，女孩有些渴。
下意识找水，有人递过来一杯，是大触。
陈沫叹口气，“我说的所有人撤走，包括你，大触。”
“我不是人。”
女孩偏头看他，“你怎么不是人了？”
“我没有生命特征，是一堆电脑中枢控制的元件，市场售卖价稳定在三千到八万星际币，可回收，可改造，可报废。”
“胡说八道。”
“我还有说明书。”
他从嘴里吐出一份发黄的纸，上面写了使用事项。
陈沫忽然笑起来，“你他妈终于肯吐出你的说明书了，陈大触！”
他搬张老板椅，四平八稳坐下，掏出梳子和发蜡整理那头彩毛，“沫沫，要怎么打你爸爸？”
大触还以为西斯是他爸爸呢。
女孩学着他的样子，也给自己找张椅子做下，咕咚咕咚喝下水，“我们直接把默星开过去，干死他。”
陈大触嘿嘿嘿笑起来。
怪渗人。
陈沫觉得，这家伙的霸总皮果然是伪装，本质就是一个暴力机器人。
特别喜欢搞事。
小白寻摸着飞上来，陈沫气得笑不动，指着喷火龙问，“你怎么不带着蒜头跑？”
“它现在的是棵植物草，怎么跑！”小白挥舞翅膀，左找右找，终于找到一块垫子，直接扔到陈沫腿上，一屁股坐下来，气道，“敢烧我弟弟，我小白扒了他西斯虫皮！”
“可是西斯是你外公哎。”大触推了推眼镜。
陈沫受够了，“他才不是我爸，还有雷诺，也不是我兄弟！”
说曹操曹操到。
通讯台发来登录请求，陈沫按开，是雷诺，他带着一大群冒烟的舰队出现在默星上方，要强登……
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果真还不如她捡来的痴呆草。
陈沫问道，“现在城堡里还有谁？”
“小蓝，它和蒜头一起躺在营养液缸里，铁石带人转移到开掘星。城堡外的人没走，除了那几个没卵用还要添乱的蓝皮星人，泰坦族和赛亚族战斗力很强，就是那些狐狸人也是刨洞的一把好手。”
“好的。”她点点头，“我们可以搞地道战，打伏击！”
又看到那只张牙舞爪的蟑螂母舰，陈沫心情复杂，不想说话。
唯一比较开心的是，母舰现在缺胳膊缺腿，总是倾巢出动的小子舰现在也少得可怜，只有零星几只飞在前方，负责巡查。
受损严重的飞船相继坠毁。
逃生舱在暮色的天空，像蒲公英的种子，飘飘荡荡，单纯看，甚至还挺美。
分散的逃生舱，没多久，便被在外搞游击的以撒等人寻获。
这些理想主义者疯狂起来，也十分厉害，就这样把俘虏一排排列在前方，大有同归于尽的气势。
虫族母舰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完全着陆。
雷诺带人来到魔仙堡外，全副武装，喊道，“沫沫跟我走。”
陈沫翘着二郎腿，坐在魔仙堡最高处。
“是跟你走，还是跟你们走？”
凯撒把通讯器抢过，沉声道，“西斯撕毁协议，彻底背叛虫族，我们死伤惨重，需要你的支援。”
“我的支援？”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陈沫笑会儿，慢道，“你们当初抓到我的替身时，是怎么搞的，哦，直接炮决了。虽说是为了干西斯，可说到底你们完全不需要我嘛。”
凯撒，“不是我下的命令。”
“关我屁事。”女孩骂道，清冷的声音直接从魔仙堡传出，他们自己的人听得到，虫族的士兵也听得到。
说实话，女孩子这样飚粗话，很不雅观。
更何况虫族一本正经，几乎没虫这么说话，更遑论是从雌虫嘴里听到。
凯撒顿了顿，“你和西斯都能和解，为什么不能和我们和解呢？”
“……”这人真是哪里有伤口往哪里撒盐。
她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西斯名字，整个人差点儿火星就爆，现在可好，火星来了。女孩坐在那，懒洋洋输入指令，使用城堡底下的能量石矿心作为动力，对着那些臭虫子就开炮。
轰轰轰几下，本来很硬气的一群虫，瞬间挫败。
凯撒脱下半覆盖的头盔，冲着通讯器说，“让我进去，有东西给你看。”
雷诺也要进来。
大触耿直道，“花蝴蝶招蜂引蝶，以后魔仙堡不欢迎你。”
“沫沫！”雷诺展开翅膀飞到半空，陈沫看也不看，冲男人开了一炮。
虽然没打中。
但受气流影响，蝴蝶很快跌落。
凯撒进来，“你比想象中绝情。”
“还不是托你们这些东西的福。”
“什么东西，快点，你爸爸我还要去干架呢。”
女孩穿着宽松的T恤、裤衩，脚上邋里邋遢叉着一双丑了吧唧的人字拖。头发没打理，海藻般缠在身上，黑色的眼睛圆圆的，多可爱，初见简直是心中的一片白月光。
可惜……
凯撒觉得她疯了，疯得彻彻底底，毫无形象。可是女孩此刻散发出的信息素味道，比在开掘星初见时还迷人——
强大、凶猛。
比起雌虫，更像王虫。
西斯或许唤醒了什么了不得东西。
男人金色的眼眸微眯，展开军用监控设备，银河那头的战场画面即刻传输过来——
遥远的阿尔法星，一颗开采铀矿的星球。身穿白色战甲的男人首当其冲，在炮火连天的战地，随意跳跃、收割，双手化镰的瞬间，往往也是他人生命终结之时。
白色死神。
“袭击我们后，他们又袭击虫族庇护的铀矿。”
她看着，只是静静看着。
男人的脸隐藏在盔甲之后，辨不清表情。但是那重要吗？人各有各的挣扎，各有各的立场和谎言，说什么不重要，智慧生物最擅长的就是说谎，像雷诺一样把自己也骗过的生物还少么？
重要的是，做什么。
他选择回默星屠戮。
摧毁她精心建设的家园，伤害只有她才能殴打的陈蒜头和陈小蓝，就是背叛！
诚如以撒所说。
她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信错了人。
可是相信别人，又有什么错？
女孩看一段，垂眸道，“还有么？最好一次性说完，我的魔仙堡可比你想象中厉害。”
以撒背手站立，深吸口气，“有全息投影吗？”
“大触。”
女孩身旁，霸总打扮的儒雅男子面无表情伸出机械触手，以撒怔了怔，将指甲盖大小的芯片放到对方手中。
大触接过后，眼睛投射出画面。
凯撒疑惑道，“这是仿生人？”
从没见过表情气场同人类如此近似的仿生人。
他多看两眼，很快恢复自己铁血指挥官的样子，面朝陈沫解释道，“这是一名安插在反叛军内部军官拍下的视频，可以看到，画面中的巨型母兽，似乎和西斯等人有某种联系。”
说是母兽。
以撒指着的东西，更像是一团不成形的肉。
她见过这东西，以前在地球看动漫时，侵略地球的使徒就是这个造型。杵着下巴，女孩散漫道，“这他妈怎么越看越像一只死蜘蛛。”
蜘蛛女王的形态。
只有她和西斯见过。
还是在意识世界……那黑蜘蛛肥胖臃肿的肚子，和牙齿横飞的巨嘴，她再熟悉不过。没想到，兜兜转转，又看见老熟人。
“我们怀疑这是一种人造体，人造雌虫。”
“当然是人造体！”陈沫摊手，“什么胚胎会发育成这丑样？”
说完，站起来，给自己灌了一杯肥宅快乐水。
打个欢快的嗝，扣扣脸，坐回位置，手搭着椅子转个圈，“肥蜘蛛坐标给我。”
“你要干嘛？”凯撒对她邋遢的行为十分看不过，皱了皱眉。
“当然是打他丫的啊。”女孩笑笑，唇角有点嗜血的笑，“从这，直接传送到那，让我想想，我们先把这肥蜘蛛射|爆，然后再布个陷阱，捉西斯。
男人金眸微震，“我方需要修整。”
“你休息你们的啊。”女孩没好气道，“爸爸打架又不需要你们这群儿子帮忙。”
凯撒，“……”
过于狼灭。
引起心悸。
小白在她腿上跳来跳去，喷出龙息，“我爸牛逼，世界第一！”
空空荡荡的魔仙堡。
满目疮痍的默星。
这样的星球和这样几个奇奇怪怪的人，如何挑战庞大而训练有素的杀戮机器，凯撒表示十分怀疑。虽然女孩笃定的姿态志在必得，但是他还是相信自己多年的判断。
皱着眉头，男人传出命令，“全体听令，进入警备状态！”
然后，征战沙场多年，和西斯斗智斗勇，输赢一半一半的虫族元老团领军人，凯撒阁下，就这么看着女孩一顿瞎按，然后整个星球陷入黑暗。
等光明来临，他们已然到达银河的另一头，总是独自在轨道运行的阿尔法星，凭空多出一个蛙绿蛙绿的星球邻居。
“你把整颗星球传送了？”
“有意见？”
“你要怎么进攻？”
女孩让大触接通铁石那方，进行多方视频联网。屏幕那头，一群工兵小矮人带着可可爱爱的安全帽，在铁石的指挥下，在开掘星对魔仙堡进行远程操作。
计算的计算，瞄准的瞄准。
没多久，铁石说，“可以了，沫沫小姐。”
“那，干吧。”女孩神情淡淡的。
像是根本不在意。
于是一束激光突破黑夜和群星，到达阿尔法星，直直射向母蜘蛛老巢。
“如果你提供的坐标信息无误，这会儿那东西该成渣渣了。”
陈沫吹声口哨，唇角却往下收了收。
很快，阿尔法星开始反击。
也向这边射出的一束激光。
凯撒暗叫不好，下意识戴上头盔，抱住陈沫就要掩蔽。
“放手，大哥。”
陈沫用触手拦住男人，用看乡巴佬的眼神，“你们这些家伙打那么多仗，还不知道依靠科技。”
拆了能量转换装置的魔仙堡，就是一个无限反弹的防御神器。
对方怎么打过来，默星怎么反弹回去。
对方打得越凶，伤得越重。
这就是报应。
这就是轮回。
陈沫撇撇嘴，“看来肥蜘蛛转移了啊，刚才没打中嘛，你们连这点用都没有，滚滚滚，别在老子星球碍眼。”
凯撒，“……”
操。
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虫族天团，从未受过如此羞辱。
从没骂过粗鄙之语的他，快爆发了。
男人立马指挥侦查部队，驾驶隐形机动战舰前往阿尔法星，“你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人造体位置！”
女孩又给自己倒杯肥宅快乐水。
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
“你说，那人造体真的是雌虫么……”凯撒坐下来，检阅资料，心中疑惑顿生，转头问陈沫。
“不用想，就是，我跟那只母蜘蛛是老相识了。当初她想侵占我的身体……对哦，后面在我的意识领域，母蜘蛛再也没出现过。看来是引诱西斯精神堕落时，意外侵入了狗男人的意识，就此安营扎寨了。”
打不过她，就在别人那里苟。
真是能屈能伸。
不过西斯……
竟没抵住母蜘蛛的诱惑。
他曾把他的心给她看。
现在看来，他的心也就这样了吧。当然，陈沫更不想承认的是，哪怕母蜘蛛再肥再可恶，也比虫体的她漂亮。
没有人喜欢死亡蠕虫。
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死亡蠕虫嘛？
她想起他握着自己的手浅笑，想起他时而嫌弃时而温暖的目光，就总觉得，这虫真是只好演员，不愧是靠变形为生，什么角色都尝试过的死螳螂。
她不好看。
他兰花螳螂难道就好看了吗？
外面炮火连天。
陈沫喝完汽水，另外打开界面，搜兰花螳螂的图片——好吧，公的兰花螳螂确实好看，翩翩然落在草丛里，就是一朵兰花啊。
她能怎么办？
得不到的，就杀了呗。
反正她宇宙最强，怕什么，良心要来干什么，扔垃圾桶得了。
陈沫无聊地等待消息，期间还去食堂搞了点饭吃。
顺便把大触落在办公室里的充电栓搬过来，插上电源后，男人一直播放全息投影的玻璃珠眼睛越发有神。
“沫沫。”
“嗯？”
“……沫沫。”
“有什么，你倒是说啊。”
“西斯爸爸已经不是他了。”
“我知道。”陈沫面无表情。
大触伸出机械触手，抚过她的脸，“不，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
女孩呼吸骤乱，近乎咆哮。
仿生人静静坐在那，唇边有点淡淡，苍凉的笑。
从始至终，他在他们周围，很近也很远。大家在彼此交缠的关系中渐渐麻痹，靠得越近，似乎越看不清对方的心。
“看你的心，沫沫，不要看表象。”大触手指在魔仙堡自体生成的键盘上快速打击，“看看西斯的心，你知道他是谁。”
西斯率领的一小队虫族反叛军，在炮火的掩护下，乘坐隐形舰队悄然靠近默星。
大触负责全星范围的监察，在得知西斯到达后，便开始操作——他趁着铁石不注意，趁着和陈沫谈话，打开星云防御系统，放西斯进来。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全宇宙，全默星，全部的熟人朋友，他都不在乎。
他只在乎陈沫。
他一直陪伴的小女孩崩溃了，却还一副冷漠强硬的模样。
身为仿生人，他明白，智慧生物和机器最大的区别，不是生理机制，也不是自主意识，而是心。
心死了，人就死了。
活着的躯体，不过是行尸走肉而已。
西斯是最强战士。
一直都是。
进入默星范围后，很快展开摸查，基本情况了解后，最先遭殃的就是在后方修整的虫族伤员和舰队。
凯撒接到遇袭消息，看向陈沫。
陈沫唇边勾起淡漠的笑，看向大触，“你又骗我。”
仿生人笑笑，邪魅狷狂。
“你也来骗我！”
她质问他，终于崩溃。
小白绕着歇斯底里陈沫飞来飞去，“爸，你冷静一点，不要对大触下手啊！”
她半边身体狂化成死亡蠕虫。
狰狞可怕的牙齿从头颅刺出，简直是地狱来的恶鬼。小白挡在大触身前，又开始大滴大滴掉眼泪，“不要啊，你会后悔的，爸！”
女孩一步步逼近。
维持人形的脸上，那只黑色的眼默默流下一滴泪。她举起触手，缠住仿生人，捏得他咯吱作响，火花横飞。
停顿片刻，从房间往下扔。
大触展开触手不断尝试找接触点，但最终还是磕磕绊绊，从云霄里，跌落到水池中。
玻璃眼珠出现短暂的乱码，很快一片灰白。
叮咚一声，陈沫接收到大触最后的讯息——沫沫，很高兴遇到你。
她读完信息，沉默片刻。
身体彻底变成遮天蔽日的死亡蠕虫。
无眼无鼻的狰狞虫头紧紧咬在魔仙堡建筑顶端，猩红褶皱的丑陋虫身，盘绕、环绕、缠绕建筑，巨口发出渗人的咆哮，远处仓惶迎战的虫族齐齐一怔，望向魔仙堡的方向。
反叛军一方，迟滞片刻陷入癫狂。
没有注射过西斯开发抑制剂的母舰士兵，开始狂化。大量方舟诞生的小虫崽子开始出现返祖变化。
雷诺率先抽出翅膀，身体再无人形，彻彻底底变成了蓝闪蝶。
就连凯撒这种常年使用抑制剂，身体已经僵化的老虫，都开始返祖，背部冒出黑色尖刺，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动胸腺体喷薄而出。
所向披靡的虫族反叛军溃不成军。
一个个抱头跪地嘶吼，流出血泪——他们被撕裂了，两个王，两个王。
身穿铠甲的白色死神，遥遥看向那直冲天空的巨虫。
一种熟悉的感情汹涌而出。
几乎让他的身体崩溃。
然而很快，他的精神又被远在阿尔法星深处的蜘蛛女王所控制。
“西斯，我的孩子，为母亲献上生命吧。”
他的灵魂开始燃烧。
熊熊火焰，再不可逆。
西斯是最后的自然生殖雄虫，他体内一半的基因来自母亲，一只最终被蜘蛛女王吞噬精神，走向癫狂的可悲雌虫。
他找遍宇宙，没有理想的生物可以帮助虫族产出高效抑制剂。
遇到彩彩人后，在秃头星人医疗机构的帮助下，分离自身基因复刻雌虫，进而达到提取雌虫信息素，制造抑制剂的目的。
他绕过了陈沫。
绕过了一心想要保护的人。
献出自己。
为种族延续找到了全新的可能，手臂上大大小小的针眼便是见证，无数黑暗的夜，血肉一再分离、分离，送入实验室，他都念着她的名。
所有使用过以他为基础研制信息素的雄虫，都无可避免展现出对西斯的迷恋。
这种副作用，随着研究的完善，会慢慢消失。
可是他忘记了——恶魔藏在基因里，使母亲癫狂，进而吞噬父亲的蜘蛛女皇，最终通过人造雌虫，实现了意识的独立。
尽管那具人造体丑陋不堪，除了微弱的生命体征，根本无法移动和战斗。
但还是凭借强大的精神，击垮了早已濒临崩溃的反叛军意识。
“崽……崽。”
他发出粗哑难辨的音节，最后的爱之光辉，消失在浅绿色的眸中。
而他的爱人，也因为接二连三的背叛，崩溃、狂化。
他最终不是他了。
她也最终不是她。
两人在默星两头相望，可惜望到的，都不再是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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