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走到江九爷面前, 拱手下拜。
“九叔公。”
江九爷颔首微笑, 轻轻放下了纱幕。
江玄又转向了师三行, 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大礼。
“晚辈江思余拜见门主。”
师三行摸着唇上的小胡子, 上上下下地将眼前的少年郎打量了几个来回, 忽而抬手, 手指勾了勾, 把姜虞唤到身旁, 靠在她耳边悄声道:“生得着实不错,一表人才, 就是心思重了些。”
姜虞脸上微红,抬眼偷瞧江玄神情, 心知这般近的距离, 他必是听得着的。这么一想,脸越发红得不行。
师三行“啧啧”两声, 心说这孩子怎么脸皮这么薄, 没把她姑母那身赖皮机灵劲学来,倒是更像她那憨厚实诚的父亲。
他又看了看眼前八风不动的少年郎, 那双乌黑的眸子虽然看起来通透明净, 但却深得叫人看不透他心中的底细。
师三行是个护犊子的,之前只听人说这位江少主是位少年君子, 端方雅致, 风评在年轻一辈中极为不错,现在亲眼见着,却又觉得这少年心机太深, 唯恐姜虞日后与他在一起要受欺负。
况且他与江九爷几乎是前后脚到达冬藏仙府,很难说不是因为收到他那封修书的音讯,这才匆匆赶来。
控制欲如此之强,若是姜虞是个逆来顺受的软和性子便罢,可偏偏这孩子也是个倔强的,心里自有主意,并不会因外界而轻易动摇。
这两个孩子凑在一处,表面上看是金童玉女,再般配不过,只怕私底下还有得磨。
师三行心里为姜虞想了许多,当事人却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问题。
姜虞已有半月未见到江玄,此刻见到他,心中欢喜无限,只是不好在面上表露出来。
师三行伸手一比,让江玄在他身旁坐下。
“不必拘礼,坐吧。”
江玄一震衣袍,应声坐下。
江九爷从储物灵囊中取出一本玄黄缎面的折子,放到石桌上展开来。
姜虞低头去看那书折,原来那上头写的是江家炼器术的入门、巩固、磨炼、精进四个阶段的课业安排,每个阶段又详细地分为数个小阶段,连达到何等水平才算过关都写得一清二楚。
若要照这折子上所书,按部就班地上课,想要修到精进这个阶段,至少也得花费七.八年的功夫。
达到精进之后,便算是将江家炼器术的基础全都掌握了,这以后的成就,一看个人天分,二看机缘。
据说江家历史上成就最高的炼器大师,是能够炼出与真人几乎无二的神机傀儡。
师三行瞄了眼那折子上的课时安排,连连摇头道:“太慢了,太慢了啊,江兄,照你这安排,要修到猴年马月去,择其重点而教之啊,其他那些边边角角,屁用没有的,都不用学。”
江九爷无奈地笑了笑,拿出笔将折子上的安排勾去泰半,师三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小鱼啊,从明日开始,你就和九爷一起学炼器吧。”
姜虞道:“是,师父。”
师三行从袖中掏出一柄墨色山水折扇,打开来轻轻一扇,众人眼前的景色渐次变换,灼灼红枫慢慢褪变为绿水青山。
众人还围坐在石桌旁,但只是一个眨眼,身旁便多了一条浊浪涛涛的大河。
师三行收起折扇,放在手心里敲了敲,对姜虞道:“这条河底下有个龙宫遗址,你下去摸颗夜明珠上来,为师要最大的。”
姜虞领命:“是,师父。”
这半月来,她一直跟在师三行身边修习。师三行的授课方式极为古怪,他也不教姜虞到底该如何炼体,要如何画符布阵,除了时不时丢给姜虞一本书叫她自己看,便是每日给她布置一些稀奇古怪的任务。
什么爬进天狼蛛的巢穴里偷小蜘蛛;潜入隔壁秋思仙府洗剑池里偷一块磨剑石出来,再天亮前又给放回去;把十位护府长老符袋中的定身符全换成空白黄符……
虽然这些任务并不是很难,也不需要九死一生,但真的有够磨人。
姜虞深深觉得,这些任务不止考验她的体力、应变、谋算,甚至还很考验她的心理素质。
初时她接到师三行的任务,还会满脸愁容,如此被他磋磨了半月,现在已经能做到“风雨不动安如山”了。
姜虞说完“是”,走到河边就准备往下跳。
江玄忽然出声道:“慢着——”
师三行回首看他:“怎么了?”
江玄望着那湍急的河水,皱眉道:“门主前辈,这河流水势未免太过凶险,放阿虞一人下去我不放心。”
师三行问他:“你从小修炼,可是一点一滴都需靠自己,旁人半点都帮不得手?”
江玄怔然道:“门主前辈……”
师三行摇了摇扇子站起来,朝江九爷道:“这丫头做事磨磨蹭蹭,叫她捞颗夜明珠上来能捞一天,坐这枯等未免无聊。走吧九爷,咱们去别的地方逛逛。”
说罢,竟是不再管两个小辈,拉上江九爷飘摇而去。
姜虞见两个长辈走远了,才解下衣袍,脱掉外裙和鞋子,朝江玄嫣然一笑。
“你在这儿等我吧。不要一日,我半日功夫就能上来。”
说毕,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几朵巨浪打来,少女的身影立时就被淹没了。
过了一会,河水中有一条长长的银色龙尾潜过,迅速游向河床深处。
江玄坐在原处,望着河面看了一会,又朝江九爷离去的方向遥遥一望,眸中闪过一丝阴霾之色。
江家九爷对于他而言,一直都是一个神秘的存在。
江玄少时被眉山夫人囚于江家祖宅,无人教管,浑浑噩噩了一段时日,偶然间得到这位江九爷点化,才萌生出从藏书阁中盗窃典籍自学的想法。
当然,实际上他也并非是完全自学成才,他留在江家祖宅的那三年里,得到江九爷不少提点。
后来他修出金丹之身,眉山夫人再也无法将他囚在祖宅,只能顺应人心,把他放了出来。
这些年他游走与太阴宫和玄门正宗之间,江九爷亦给他提供了不少助力,比如之前那尊叫人瞧不出真假的神机傀儡“江玄”便是出自江九爷之手。
初时江玄以为江九爷扶持自己,是想扶持一个听他话的棋子上位。
后来江玄发现江九爷并没有多少操控他的心思,再后来,江九爷开始要求他找寻梵海青灯和符箓金册,江玄又以为他是因为无法离开江家祖宅,想收买自己帮他办事,这才多次助他。
可这次江九爷亲自出山,万里迢迢跑来冬藏仙府教姜虞炼器,江玄这才发觉事情不太对劲。
江九爷来去自由,他之所以深居于江家祖宅之中,只是由于他不想离开,而不是因为他不能离开。
而且此次师三行修书去江家请先生,这信本来是先落到江玄手中,被江玄暗中压了下来。当时他正忙于调查西门家的事情,本想等事情办完,便立即赶往冬藏仙府,自请教授姜虞炼器之术。
没想到等他启程之时,才发现江九爷早已先他一步出发了。
他这位九叔公到底想做什么?
难道是嫌他动作太慢,他等不及了,所以要亲自来冬藏仙府寻那符箓金册?
江玄想到这里,眸色微沉。
日渐西移,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午后时分。
江玄右肘枕在石桌上,用食指和中指撑着额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
就在他的耐心即将完全耗尽之时,河面上忽然翻起一阵巨浪,紧接着一条银白长尾破浪而出,少女宛如美人鱼般从河心游到了岸旁。
江玄立刻起身奔到岸边。
他站在岸上,低头看向水中的少女,见她衣衫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半透明的轻纱下勾勒出曼妙的身形,便觉心中有股怒气油然而生,左右四顾,生怕周围还有人将她偷看了去。
姜虞藏在水里的尾巴用力弹动了几下,正想一飞冲天,直接从水里飞出来,便见江玄解下外袍,几步下到水中,将外袍往她身上一搭,双手拢住衣襟,把她整个人紧紧地包裹起来。
姜虞眨掉睫毛上的水珠,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江玄就将手伸入水底,托住她的长尾,直接把人从水里抱了起来。
姜虞身子后仰,手上不由一松,千辛万苦寻到的夜明珠差点掉进河里,被河水卷走,好悬叫她又用衣袖给捞了回来。
江玄一路把姜虞抱上了岸,走到石桌旁,直接把人往石桌上一放,又从储物灵囊里取出一件斗篷来盖住了她的长尾。
江玄下了趟水,又被姜虞蹭了一身,如今也是浑身湿淋淋的了,额前的刘海也被河水打湿,变成了一缕一缕的,紧紧地贴在他的鬓角。
他捏了个诀,用灵力烘干了湿衣,可衣上的泥渍却是去不掉。
那条河,河水污浊得很,满是泥沙,师三行那老贼竟舍得叫阿虞下水去摸什么夜明珠,他真把阿虞当作弟子么?!
江玄之前还叫姜虞跟着师三行,要用心学,这会也想不起这番话了,心里一口一个“老贼”。
他拿出手帕,沉着脸替姜虞擦拭脸上的河泥。
姜虞小心地收起那颗夜明珠,对江玄道:“我可以自己飞出来的。”
江玄皱眉道:“飞出来?你忘了之前在关外别院的教训了吗?”
她现在这状态,底下等于不着寸缕,还飞出来。
江玄气得将帕子捏成一团,狠狠掷到一旁。
姜虞不明白,两人好不容易见上面,这不是应该高兴的事情吗?
好好的,这小变态怎么又生气了?
她翘起尾巴,轻轻勾了勾江玄的手,问道:“怎么了呀?”
江玄道:“这几日来,我每夜传音给你,你不是说困了,便是说倦了,说不到两句话,便断了传音。你回了冬藏仙府,真是好个逍遥自在啊。”
姜虞:哈?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深闺怨妇呢。
姜虞弱弱地回道:“每日修炼确实辛苦,到了晚上,确实是累极倦极了呀。”
江玄冷冷道:“好个修炼辛苦,只你辛苦,我便不辛苦?”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在调整读书和码字的节奏,试了几天下来,发现可能晚上10:00更最合适;后面都改成晚上10:00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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