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片散雪飘落着, 一朵朵红梅迎着风, 不甘示弱似地在枝头缤纷怒放,宛若烈焰般在冰雪琉璃世界中跳动着。
秦桑望着花儿笑了,“不愧是四君子之首, 管他风刀霜剑,犹自傲然不屈,真美。”
冯芜伸手折下一支梅花,“花再美也总有凋零的一日, 到时还不是化为一抔泥土?就算是最美的时候,也不过轻而易举就被人折断了,这花啊,不过是供人赏玩的玩意儿而已。”
这话着实不像冯芜之言, 乍听还以为她在暗讽谁, 秦桑大觉诧异, 却看冯芜只是盯着手上的梅花发怔,神情恍惚, 更像是自言自语。
秦桑不知她的伤感从何而来,转而笑道:“我家也有一片梅林,只是刚栽下第一年,没有你家开得好,也就歇了请你们赏梅的心思。”
冯芜这才回过神来, 自失地一笑,“看我,净说些扫兴的话, 苏姐姐的亲事不畅,连带我也伤感起来。”
“我们都得听家里的安排,不管愿不愿意,蒙上盖头就得上轿,运气好,能得未来夫君疼爱,运气不好,也就一个摆设罢了。其实我很羡慕你,朱总管别的不说,疼闺女这条倒是无可挑剔。”
“说来说去怎的说到我身上了?”秦桑摸不清她的意思,只觉今天这场寿宴着实透着几分蹊跷,因笑道,“我还有两年孝呢,不是说亲的时候。再说我看你家老祖宗很是疼你,定会给你挑个好姻缘。”
“还有两年啊……”冯芜眼中划过一丝黯然,马上又笑,挽着秦桑的胳膊道,“当心脚下,前头风景更好,我们一道儿走。”
申牌已过,天色虽不像早上那般彤云密布,却还是阴着,停了一晌午的雪又下起来,撒盐般一阵阵飘着雪粒子。
寿宴散了,秦桑和崔娆带着丫鬟从大门辞出来,一边说着话,一边立在影壁后等自家的马车。
崔娆见左右无人,便悄声道:“方才人多,一直找到空子和你单独说话,你来之前,苏姐姐讲了很多修生祠的事,还说修一座生祠要花几千几万两银子,都赶上建孔庙了。”
秦桑微微蹙眉,“肯定是冲着我爹来的,还和孔子相比,他们是故意激起天下儒生对我爹的敌意啊。”
朝堂上的事崔娆是半点也不懂,闻言只安慰道:“朱总管那么厉害,肯定有法子解决。”
秦桑吁口气,笑道:“兵来将挡,不就是个生祠么,且等着瞧便是了!”
不多时,月桂过来道:“小姐,马车到门上了。”
秦桑遂和崔娆作别,绕过影壁,却见朱闵青在马车旁负手而立,听见动静,扭头望了过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那几道模模糊糊的身影,“阿桑,是你吗?”
秦桑讶然道:“大冷的天,又是风又是雪的,你来做什么?好容易眼睛好转了,太医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迎风,不可受刺激,不可用眼过度,你怎的不听话!”
她絮絮叨叨一大堆,又是埋怨又是关心,听得朱闵青来时的火气散去不少,然还是绷着脸道:“论不听话,你当属第一!”
秦桑顿时语塞,撅着嘴嘀咕道:“又不是我愿意马车坏的。”
“两位主子,车里燃着炭盆,又暖和又舒适,您二位车里说去多好。”小常福放下脚凳,偷偷瞥一眼冻得双颊通红的豆蔻,陪笑道,“天寒地冻的,当心受了风寒。”
秦桑自己的事搞不太明白,对别人的眉眼官司倒是看得一清二楚,挑眉笑道:“你有心了,特地备下两辆马车,豆蔻,你们几个别辜负常掌事的心意,这不用你们伺候,赶紧的,上后面的马车,当心受了风寒。”
豆蔻嘻嘻一笑,拽着满脸迷糊的月桂一步一滑去了。
车声辚辚,车内二人一左一右,朱闵青冷着脸,一言不发地似是在生闷气。
秦桑琢磨半晌,决定不告诉他朱怀瑾的暗示,便叹道:“今日纯属无奈之举,你若生我的气,那我可要生你的气了。”
朱闵青闷声道:“我没生你的气。”
秦桑斜睨他一眼,“你来接我,我满心的欢喜,可你撂脸子给谁看呢?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都说女孩子心思难猜,我看你的心思更难猜。”
“是你太笨了。”
“我笨?”秦桑瞪大眼睛,今儿本就一大堆心事,他还如此生硬不通情理,当下生出几分不快,正要讥诮几句,然而下一刻却愣住了。
她怔怔地盯着他的左耳垂。
朱闵青的左耳垂上,戴着一枚黄豆大小的红宝石耳珰。
金质的花托,中间嵌着红宝石,和她耳上戴着的样式十分相似,就是小了很多。
秦桑呼吸一滞,不由自主抚上自己的耳坠,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觉一颗心几乎要蹦出来,很想张扬地大笑,又怕是一场误会,忐忐忑忑中,好半天才不知所云道:“你有耳洞的啊……”
“嗯。”
“怎么突然想起来戴耳饰了?”
“路过银楼随手买的,戴着玩罢了。”朱闵青慢吞吞道,“我小时候并没有当成女孩子养,也没穿过裙子,更没涂过胭脂。”
“谁问你这个了!”秦桑不由觉得好笑,可慢慢地,笑容凝固了。
这话,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脑中闪过几个模模糊糊的片段,她似乎趴在某人的背上,还捏人家的耳垂玩……
秦桑蚊子嘤嘤般地说:“往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朱闵青的手在厚毡垫子上缓缓移动着,挨着她的小手指便不动了,“可以喝,不在外人面前就行。”
秦桑心里一热一甜,低头抿嘴一笑,小手指碰了碰他的手,“知道啦,哥哥!”
朱闵青反手握住她的手,嘴角弯了弯,此时的他是什么火气都没了。
“不过今儿我听到一桩新鲜事,直隶府有人给爹爹修建生祠,我想着提醒爹爹一声,别让那些老大人们又拿这事弹劾他。”
“我听到点风声,没什么大不了的。”朱闵青毫不在意,“三年一考,下头的官员们想往上走,少不得到处钻营,自然也有想走督主这条道儿的。主持京察的吏部和都察院手里也不干净,没人会明着扯出这档子事。”
秦桑没应声,心里到底不放心,想着腊八爹爹肯定会回家过节,不管是杞人忧天,还是未雨绸缪,总要和他说说。
还有朱怀瑾……
秦桑默默叹了口气,她对嫁入天家没兴趣,关在后宫里与一群妃嫔来回斗法,想想都觉心烦。
人家没明说,她就装着不知道,只盼这位的心能慢慢淡了,千万别因此记恨爹爹才好!
日子一晃就进了腊月的门,腊八这天,朱缇提着御赐的粥品,笑呵呵地回家看闺女。
秦桑提到生祠的传闻,“爹,我觉得这不是好事,不然请他们拆了吧,以免落人口实。”
朱缇摩挲着下巴,沉吟着若有所思,“本就是下头人的孝心,拆了倒显得我怕了苏家,啧,不用管,江安郡王想和我交好,且看他怎么平衡我和苏家的关系。”
秦桑犹豫半晌,忍羞道:“爹,江安郡王……似乎对女儿有好感。”
朱缇一乐,“呦呵,那小子不瞎啊,知道我闺女好!你怎么想的,喜欢朱怀瑾吗?”
“您别打岔,我这儿正烦着呢。”秦桑把那日寿宴所遇种种详细说了,“冯芜那话,我总觉得哪里奇怪,可又说不上来。”
“不奇怪,皇上有意给朱怀瑾指婚,郡王妃的人选正是冯芜!”
秦桑很吃惊,“那冯芜还打趣我和朱怀瑾,难道冯家不知道此事?”
朱缇笑道:“冯家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朱怀瑾没答应,他跟皇上说,来京之前他找人算过姻缘,要再等两年才能娶到他的命定之人。”
秦桑惊得瞠目结舌,立时联想到,再等两年,她出了孝期,可以议亲了!
朱缇望着女儿,目光极为温和,“闺女,不要考虑爹的处境,更别想以后他当不当皇帝,只考虑这个人,和爹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秦桑没有丝毫的犹豫,摇了摇头。
“嗯,我也想他不大合适。”朱缇立马附和道,“他背后又是冯家又是苏家的,和我套近乎无非是用我压制外臣的势力,我没必要把女儿填进去。而且皇上还没死心呢,咱不掺和,省得皇上以为我和他打擂台。”
有了爹爹的话,秦桑大为安定,扫见桌子上的腊八粥,心头一动便有了主意,“爹,那生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当做粥棚?咱们买米施粥,一来帮穷苦人过冬,二来堵住那起子小人的嘴!”
朱缇一挥手道:“些许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秦桑又道:“爹爹借我个人手可好?林嬷嬷近日行动古怪,可又不好用府里的人查她。”
朱缇眼神微眯,冷笑道:“她啊,是不好用府里的人,崔应节,你有事直接吩咐他。林嬷嬷对你不敬,你碍着朱闵青的面子不好意思和我告状,豆蔻可跟我说了不少。哼,我常年不在府里,倒惯出个祖宗来了!”
“他和大哥关系很好,用他不太合适吧?”
“你放心地用!”朱缇起身踱到窗边,望着黯淡的日头笑道,“他比朱闵青更信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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