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小说:权阉之女 作者:瓜子和茶
    晦暗的苍穹下, 伴着呼号的西北风, 银白色的雪粒子撒盐似的一阵阵落下,不多时地面就白了一片。

    这样的天气,街面上本是没有人的, 但卫峰等人顶着风,冒着雪,敲锣打鼓满街巷一转悠,便有好事的人渐渐围聚起来。

    卫峰包下一处茶楼, 一面请看热闹的民众喝茶吃点心,一面让辽东来的百姓热情宣讲宗长令的功绩,还编了鼓词、评书,叫说书卖唱的大肆宣扬。

    那场面热闹得堪比正月的庙会。

    一连五天下来, 半个京城都知道, 辽东巡抚宗长令是个将辽东治理得路不拾遗、百姓安居乐业的清官能臣!

    宗倩娘满意极了。

    甚至幻想着, 也许能因祸得福,皇上重新认识到父亲的才干, 借此机会调入京城也说不得。

    辽东太过荒凉,还时有蛮族侵扰,哪里比得上京城的繁华富贵!

    可事情走向并不是她想象的那般好,等了几日,皇上并无旨意下发, 而朱闵青这边也毫无进展,每每问案子情况,都只说“在办”。

    她想再去诏狱探望父亲, 朱闵青却不允了,看她的眼神也有几分冷淡。

    弄得宗倩娘又惊又疑,又害怕朱闵青翻脸,成日里吃不下睡不着的,却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便偷偷给辽东的母亲去了封信。

    却不想,顺天府竟把卫峰和他的长随抓走了,连那三四十个辽东百姓都一并轰出京城。

    这下宗倩娘彻底慌了神,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似地团团转,整个人是惊惕不安,有心寻朱闵青问问,然不知为何,分明一个院子里住着,可总也碰不着面!

    无法,这日早起,宗倩娘踌躇着敲开秦桑的房门。

    秦桑这些时日冷眼瞧着她和卫峰上蹿下跳地折腾,算算也差不多该找上门了。

    刚坐下,宗倩娘便以手帕子掩口,未语泪先流。

    秦桑正在梳洗,见状不由得一阵不耐烦。

    豆蔻立时道:“眼看要进腊月门,马上就是年节,不是奴婢多嘴,请总小姐收收眼泪,哪有一早就到别人屋里哭天抹泪的?没的晦气!”

    宗倩娘红着眼角道:“非是我故意添堵,实在是情难自已,你没有父母家人,许是不能体会到我的心情。”

    豆蔻气结,知她暗讽自己,想回她几句,却又忍下——总不好在小姐跟前吵起来。

    秦桑将玉梳“啪”地往桌上一拍,冷声道:“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这儿哭哭啼啼的,有话明说,你是不是想打听你爹的情况?”

    宗倩娘打了个顿儿,忙拭去眼泪,赔笑道:“正是,麻烦妹妹……”

    “我不是你妹妹!”秦桑立时截断她的话,面无表情道,“咱们不是亲戚,也不是故旧,你我交情也没那么好,请你叫我秦小姐。”

    宗倩娘的脸色慢慢涨红,强自撑着笑道:“妹妹为何这样对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对,得罪妹妹了?”

    “没错,你是得罪我了!宗小姐不愧是巡抚千金,名门之后,主意大得很呐!先前求我爹我哥帮忙,嘴上说得那个好听,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秦桑不住冷笑,“结果你扭脸就拆台,生生把我爹我哥架在那里,弄得里外不是人,平白招惹皇上一顿申斥。”

    宗倩娘大惊,“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真是冤枉……”

    “你不冤枉!我问你,卫家长公子带人进京喊冤,是不是你安排的?你知不知道你捅了大篓子?”

    “这事和我没关系,我劝他不要不要,是他自己非要这样干!”宗倩娘矢口否认,接着小心翼翼问道,“这事……他办错了?”

    秦桑眼中怒气一闪,冷哼道:“他没错,办得太好啦,宗大人美名天下扬,皇上成了昏君,连我爹都成了助纣为虐的恶人——东厂可不就是关押忠臣的地方么?”

    秦桑斜眼睃她,“可怜我爹我哥,本是好心护着你爹不受刑,现在倒好,背了一身的骂名!没见过你这样的,谁帮你,你不知感恩,反而贬低人家给自己脸上贴金!”

    宗倩娘惊慌地站起身,脸色又黄又青,嘴唇已没了血色,半晌才吃力地说:“没……我没有,与我不相干,那、那我爹会怎样?”

    秦桑幽幽叹道:“你爹怎样我不清楚,反正我爹是结结实实挨了皇上一顿骂。本来我爹都说动皇上饶宗大人性命,结果你们这样一闹……”

    她的目光中透着些许的惋惜,还有几丝埋怨,缓缓摇头道:

    “把皇上架在火上烤,你说皇上生了一肚子气,他能轻饶你爹?而且,卫家也牵扯进来,实话和你说,要不是怕贸然抓卫总兵引起辽东军营哗变,他早就被押解进京!”

    宗倩娘身子晃了晃,喃喃道:“不可能,你定然是在唬我,利用民意裹挟圣意,先前你们不是也用这个法子摆了苏首辅一道?盛御史不也是因此才得了朝廷的嘉许?怎的到我这里就不成!”

    秦桑上下打量她两眼,此时方明白她为何想出这个主意。

    不禁失笑:“裹挟二字不可乱说。而且两件事从根儿上就不一样,弹劾盛御史都是捕风捉影的事,他更没拿国库一两银子!宗大人的罪名可是实打实的,不管是何缘由,十万两雪花银生生从国库飞了,居然还为他喊冤,皇上岂能不恼。”

    宗倩娘犹不服气,“但……我爹充其量也就是挪用库银,再说你不也从保定藩库拿银子使么?一样无事!”

    秦桑脸色渐冷,“你忘记一点,我打了借条的,也没做假账想要蒙混过关,且不出三日就还上银粮,任谁也挑不出我的毛病。”

    她端起茶盏道:“和我比?连情势都看不清楚就照搬照做,白长个聪明样子,真是蠢得没边!”

    不等宗倩娘回话,豆蔻颇有眼色地架起她的胳膊,“我家小姐话都说这么明白了,您请回吧。”

    宗倩娘挣扎道:“秦小姐,这事真和我不相干,你不能怨我,求你救救我爹吧!”

    秦桑冷眼看着她,一言不发。

    宗倩娘声音转弱,逐渐变为呜呜咽咽的哭声。

    片刻,豆蔻回来禀告说:“她又跑到大门口候着,准是堵少爷去了。小姐,要不要奴婢把她请回屋?”

    “不必理会,随她折腾去吧,你着人盯紧点就行。”

    “小姐,老爷真因她爹的案子吃挂落了?”

    秦桑莞尔一笑,“我吓唬她呢,皇上是挺生气的,不过不是冲我爹,皇上气的是卫家和苏家。”

    豆蔻诧异而好奇,“皇上对卫家不满,奴婢能猜到缘由,可苏家又是为什么?”

    秦桑挑眉,“想知道?”

    “嗯!”

    “偏不告诉你,你就睁大眼仔细瞧好吧!”

    秦桑笑了几声,随即叹口气,“宗倩娘得知卫峰被抓,只拼命和他撇清关系,竟连一句他好不好都不肯问,凉薄至此,我都替卫峰不值。”

    豆蔻笑道:“反正有卫家操心,管他们呢。”

    秦桑起身踱到廊下,一直向东北方向盯着,良久方悠悠然道:“卫家的人,也该得到消息了。”

    转眼间日子迈进腊月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接连下了一天一夜,待早上起来,整个京城已是银装素裹一片琉璃世界。

    宗倩娘消瘦许多,宗长令的案子悬而未决,而朱闵青对她愈来愈冷淡,大有撒手不管之意。

    她是真的慌了。

    此时她不禁后悔,不该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朱闵青身上,若是多找几条门路,也许不至于这么被动。

    现在能救爹爹的还有谁?

    宗倩娘想来想去,一咬牙,终是拿定了主意。

    听说江安郡王礼贤下士,为人谦恭厚道,也许能求动他说情。

    她揣着卫峰相赠的匕首悄悄出了门,先去当铺当了二百两银子,然后雇顶暖轿,径直到了江安郡王府。

    刚报上名号,门房就把她往外赶,“没帖子的一律不准进。”

    宗倩娘忙递过去一锭银子,赔笑道:“劳烦您通融一下,郡王爷认识我父亲的。”

    门房拿在手里掂了两下,收入怀中却还是不让进,“不是小的为难您,谁都知道宗大人的案子,您的来意小的也能猜到。可我家郡王不管刑狱,您有冤,去大理寺申诉。”

    说罢,“咣当”关上大门,差点碰到宗倩娘的鼻子。

    宗倩娘僵在原地,气恼非常,委屈至极,忍不住又哭起来。

    一个女声在背后响起,“哭有什么用,哭就能把你爹哭出来?”

    宗倩娘回身望去,不知何时一辆马车停在照壁前,有个长相端庄的女子隔着车窗在看她。

    她问:“你是谁?”

    苏暮雨温和笑道:“能救你爹的人,上来,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

    天空彤云密布,显得异常昏暗阴沉,似在积聚着一场暴风雪。

    与此同时,秦桑也迎来了一位从辽东而来的远客。

    卫夫人小小的个子,不过四十多岁的年纪,容长脸高鼻梁,眉眼和卫峰有几分相似,嘴角微微上翘,看起来总像是在笑。

    她见了秦桑,二话不说就抚膝一蹲,“承蒙朱总管关照,我家小子才保住一条命,此番上京,我就是代表卫家专程答谢朱总管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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