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小说:权阉之女 作者:瓜子和茶
    面对崔娆的疑惑,秦桑不知该怎么回答。

    之前一时失言喊了声“傻哥哥”,许是冒犯到他,他表现得很冷淡,还说和自己不是一路人,后来她便叫不出口了。

    秦桑暗叹一声,正想编个瞎话糊弄过去,却见林嬷嬷拿着手巾子出了房门,立在台阶上笑呵呵地招呼他二人擦手。

    捉狭之心顿起,秦桑扬声笑道:“哥哥,你好厉害啊!”

    笑声清脆,含着几分罕见的娇媚,这么好听的笑声任凭谁听了,都会忍不住把目光投过去。

    她依着窗子,支颐而坐,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媚。

    他的心,微微触动了下。

    欢愉是可以传染的,从那一角传染到这一边,两个姑娘在笑,崔应节也大笑起来,就连朱闵青的唇边也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心情非常好,没注意林嬷嬷青了又白了的脸,甚至到诏狱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活阎罗笑了,钱云亮快哭了。

    朱闵青半靠在上首安乐椅上跷足稳坐着,脸色是难得的温和,语气依旧阴冷,“钱大人,可考虑好了?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了。”

    钱云亮神色异常憔悴,身上也挂了彩,两只黑豆眼来回乱转,显见是慌极了。

    昨天朱闵青告诉他,可以放他出去,但要他联系朝中旧友,在大朝会上联名弹劾朱缇。

    他被抓,就是因为要弹劾朱缇,为何他们反过来主动让他弹劾?

    他为免受皮肉之苦,是供出几个联名上奏的人,可那是“严刑拷打,不得已而为之”,诏狱的刑罚没人能挺过去,就算同僚知道,顶多怪他没骨气。

    但这次不一样,事出反常必有妖,朱缇摆明了是张开一张大网等着一锅烩,他如果出狱后联系旧友,推其入坑,那就是助纣为虐,恐怕这一辈子都要背个骂名。

    朱闵青一见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冷笑道:“我可没功夫等你,今天腊月二十,距离大朝会还有十天,我数十个数,如果还没答复,今儿晚上你就得去喂狗了!”

    他捏住钱云亮的右手,咔吧一声掰断小手指,冷冷道:“十。”

    钱云亮疼得差点晕过去,“我答应我答应,可我突然出狱,他们也得信我啊!”

    “好说,我们放出消息去,张昌在皇上面前给你求情,督主不得不放你走。”

    张昌和朱缇面和心不和,早就是公开的秘密,明里暗里俩人不知给对方下了多少绊子,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此一说倒有点说服力。

    钱云亮垂头丧气道:“以后我活着,也跟死了差不多。”

    朱闵青起身道,“你既愿意给督主出份力,督主就会保全你们所谓的名声,不会叫你里外不是人。”

    说罢也不管他听没听懂,吩咐手下放人,接着进宫寻朱缇交差去了。

    一路无话,到了司礼监,小平子请他去偏房坐,“大人稍等等,老祖宗正在皇上跟前伺候,容小的去看看他老人家得不得空。”

    南书房,朱缇正陪着永泰帝鉴赏一块半尺来长的玉石。

    那块玉石颜色不纯,下半部灰黄,中间淡黄泛白,顶端却带一片绿色,参差斑驳,显见不是上好的雕刻原料。

    永泰帝五十上下的年纪,端正的国字脸,头发和胡子都有些发白,眯着眼睛左看右看,犯愁道:“倒是块不错的翡翠,可惜颜色太杂了。”

    朱缇挠挠头,腆然道:“老奴偶然踅摸到的,本想给皇上凑个趣儿,反倒弄巧成拙,老奴这就挪出去。”

    “无妨,难为你惦记着朕这点子喜好,放这儿吧。”永泰帝摆手止住他,温言道,“玉器雕琢还有俏色一说,更显功夫,朕好好琢磨琢磨,也许能雕成一件大器。”

    说罢便盯着玉石,挖空心思地想着,朱缇无声立在一旁,待永泰帝脸色微动之时,给旁边的小黄门使了个眼色。

    小黄门会意,悄无声息溜下去,须臾捧了一叠奏本进来

    朱缇接了,轻声禀报道:“皇上,内阁的票拟到了。”

    永泰帝的思路被打断,有点不耐烦,“讲!”

    “一是修堤银子短缺,尚缺十三万两银子,工部找户部要,户部说工部超了预算不给,两厢就打起来了。”

    “内阁的意见?”

    “阁老们说,修堤是大事,耽误不得,户部无钱,可先用修建西山行宫的银子……”

    永泰帝不悦道:“要钱就是无能,这些大臣们不会生钱不会省钱,就会打朕的主意!”

    朱缇笑道:“阁老们常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无奈之举,皇上委屈了。”

    永泰帝重重喘了一口气,问:“还有吗?”

    “初一大朝会有数十名郡王来朝,苏首辅的提议皇上逐个见一见,哦,靖安郡王也在邀请之类。”

    “怀瑾啊,那孩子倒是个极有才华的人……”永泰帝声音一滞,脸色陡地阴沉下来,良久才道,“谁拟的名单?”

    朱缇恭恭敬敬答道:“回皇上话,是礼部会同内阁拟定的,张总管盖的印。”

    永泰帝睃他一眼,“谁让你逼走朱承继的?看看,如果他还在,何来这许多麻烦事。”

    “嘿嘿,老奴没逼他,是他自己吓破胆跑了。不过皇上,不是老奴多嘴,苏首辅的提议是老成持国之言,不见得有二心。”

    “他们对你天天喊打喊杀的,你倒是良善,还替他说话!”

    朱缇哀叹道:“老奴这片心可对天日,奈何是个残缺之人,皇上知道,外头的大臣们向来瞧不起我们这些人。”

    永泰帝安慰他道:“朕知道你的。”

    朱缇眼圈一红,抽了两下鼻子,拭泪道:“有皇上这句话,老奴什么委屈都没了。”

    又道:“皇上,老奴有个不情之请,三十晚上老奴能不能出宫两个时辰,陪我闺女吃顿年夜饭?”

    永泰帝道:“今年是你们父女团聚第一年,朕准了,唉,你这条老狗,竟比朕还有福气!”

    朱缇见勾起他的遗憾事,忙说了许多逗趣的话,才把皇帝哄得心情好转,待回到司礼监,朱闵青的茶都添了三回。

    听他一五一十备细讲完,朱缇沉吟道:“你派两个人盯着他,若全力助我,就留他一条活路,若有异心,大朝会上就不必留情面了。”

    “注意点张昌,刚才我试探了下,皇上未对他起疑,若他和苏首辅有来往,马上联系我。”

    朱闵青应了。

    “年三十我回家,吃过饭回宫,到时你跟我一起走。”

    “如此甚好,若是秦……妹子知道,必定高兴。”

    转眼间到了年三十,没等天色变暗,秦桑早早立在二门上等着,大门刚响,就一溜小跑着迎上去,挽着朱缇的胳膊笑啊闹啊。

    跟着的侍从由小常福招呼在外院歇息,朱缇携了秦桑到正房坐定,晚膳已经摆好,朱闵青和林嬷嬷在下首坐着,豆蔻在旁站着伺候酒水。

    秦桑眼睛闪闪,让豆蔻坐下,“都是一家人不分尊卑。”

    豆蔻只摇头笑着不敢坐。

    朱缇不似林嬷嬷入宫就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嬷嬷,他从一个毫无根基的洒扫小宦官到今天第一大太监,在宫中浸淫多年,察言观色的功夫自不是旁人能比的。

    只从今晚的入座,他已看出女儿和林嬷嬷之间的官司。

    但他面色不改,只是微微一笑,温和说道:“豆蔻坐吧,今日不拘礼节,主子也好,下人也罢,都坐一起过个祥和年。”

    豆蔻不敢坐实,小心翼翼坐了半个椅子。

    秦桑有孝不能吃酒,端着茶杯道:“女儿愿爹爹平安康健,顺遂无忧。”

    朱缇也没有喝酒。

    朱闵青见状放下了手中的酒壶,以茶代酒敬了朱缇一杯。

    屋里暖融融的,朱缇红光满面,舒适地往后一躺,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朱闵青,闭目笑道:“有你们两个,我这辈子,值了!”

    “阿桑就不用说了,阿青啊,”朱缇道,“不是亲儿胜似亲儿,十年前我从流民里把你捡了回来,十年后你在外替我风里雨里卖命,咱爷俩艰难走了这一路,才有了今天的局面,不容易啊。”

    提及往事,朱闵青也不由得一阵感慨,“督主的养育之恩,我一日不曾忘记。”

    “说什么恩不恩的,太糟蹋你我的感情!”朱缇一挥手道,“你这孩子就是死板,无趣得很,也不知道跟哪个老古板学的。”

    旁边的林嬷嬷面皮一红,这话听到耳朵里,又像是说笑,又像是暗含指责,且没有指名道姓,她自不好上赶着承认。

    见她吃瘪,秦桑用手帕子摁摁嘴角,忍不住偷着笑了笑。

    朱缇显得很高兴,背着手满屋子乱转,指挥朱闵青:“阿青把爆竹搬上来,放焰火,放炮!”

    随着爆竹“砰砰”接二连三的闷响,两大箱子焰火也相继绽放在空中,流光溢彩,五彩缤纷,霎时映亮了夜空,映红了院子里每个人的笑脸。

    朱缇连叫三声好,笑道:“待明日大朝会,看我给他们来个满堂彩!”

    看看壶漏,眼见两个时辰到了,朱缇和朱闵青换了装束,就要进宫当值。

    秦桑一直送到了门口,想了想,还是对朱闵青轻声道:“哥,愿你平安喜乐,前程似锦。下次还要放焰火给我看。”

    朱闵青静静看了她一眼,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随即翻身上马,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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