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在林涵音的电话找人后终结。
举步上楼,顾之桥才发现自己喝得昏昏沉沉,强撑着洗澡刷牙,林涵音再怎么骂她一身酒气她都听不见了。
喝醉酒的人最大,因为他们暂缺理智,随时可以用喝醉的名义赖账。
顾之桥自问酒品绝佳。喝再多,她闷声不响,只求找个僻静安全的角落睡觉,管她头昏脑胀,整个人像遭遇海上暴风雨那样抛上抛下,丝毫落不到实处。
等天明醒来,暴风雨的后遗症显现,口干、头昏,还有林涵音生气的脸。
林涵音睡眠浅,睡不好会格外生气,她还讨厌别人酒醉。
酒醉是缺乏理性和自制力的表现。
去年公司年会,顾之桥抽到大奖,被大家灌得一塌糊涂。坐出租回家时尚存一线理智,能和一起回家的同事道别,能上楼开门。进家门后,抱住马桶吐到天昏地暗。她那散发理性光辉的妻子,连一杯热水都没有给她,对她在马桶边睡着更是一无所知。如果她被呕吐物呛死了,怕是林涵音等第二天见到发硬的尸体才晓得。
说出去别人怕是会觉得很搞笑,很熟悉的异性恋婚姻生活一幕是不是?也是同性恋婚姻生活的一角。别以为性别相同,心有灵犀不点也通,一样是两个身处不同星球的人。
殊途同归。
唯一不同的是,顾之桥不觉得对方的照顾和体谅天经地义。所以那晚,半夜她醒过来,默默洗澡、刷牙,滚去沙发。
今次好些,林涵音替她盖上了被子,使她免去夜半受冻之苦。
顾之桥一向感恩,忙向充满怒火的林涵音解释。
“我不是故意的,不知不觉就喝了那么多。”
“没想到,入口甜丝丝的,会那么厉害。”
“好多种酒,每一种都甜,甜酒要命果不其然。”
“可能客栈的人是想灌醉我打劫我的肾,谁想到我千杯不醉,一直回到安全地方才倒。”
林涵音面色稍霁,“客栈的人?”
“客栈的人。”
她没有继续问下去,顾之桥亦没有提。
有心回避的话题,想尽一切办法都会回避。
晨浴完毕,有一丝凉意,顾之桥渴望温暖,又不愿回到昨夜蛮是酒气的被窝里,干脆钻到林涵音那。
林涵音欲睡未睡,被她从身后贴住,轻呼一声,“小桥。”
要是之前——她们好的时候,顾之桥不会抱一抱就算。这人看起来正经,私下里放//浪,翻着弄着,周末的白天基本就这么过去了。
想吗?想过。
她同样恋栈她的体温。
不管多少次咒骂结婚是昏头,无数次想要分手、离婚,身后这个共同生活了许多日子的人,她真切爱过。
不如重新开始,从头来过?
毕竟,婚姻需要经营,需要磨合,过去的两年里,她和顾之桥也有过开心温馨的日子。
换一个人,未必会比顾之桥更合心意。
而且,她没想过自己结婚后还要离婚。
“小桥。”林涵音的声音里充满渴望和召唤,她抓住顾之桥的手,让她能更好更紧地抱住自己。
顾之桥的手心是烫的,和她的心一样。
“噔噔噔噔瞪~~~”苹果手机一百年不变的铃声打扰了这一切。
林涵音不耐烦地查看手机,曾总监大名在屏幕上不停闪烁。
曾总监,直接上司,她的老板,顾之桥会当作没看到老板的电话,林涵音不会。顾之桥笑过她,如果坐在马桶上看到老板电话,只要不是视频她都会接。
谁不会!
电话过后,顾之桥早已起来,换一身出门的衣服,把被子抱到露台吹风,插电烧水。
十几分钟前的温存荡然无存。
“你再睡一会儿还是起来吃早饭?”她问。
林涵音小心翼翼观察她的表情,没有被打断的不快或是埋怨,比之昨日温和一点点,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其他。
“曾总说上午要开个会,还是临时那个项目。我不参加也可以,她找外包来做。”
顾之桥静静地听,等她说完点点头说:“我让客栈帮你把早饭送上来,你要米线稀饭还是面包?我出去吃早饭好了,顺便逛一逛,你们开会不到中午不会结束。”
“你没听到我说,我不参加也可以嘛。”
“你不会不参加的。”
“小桥。”
“什么?”
“对不起啊,让你陪我来大理,结果我天天在客栈里工作,还要把你赶出去,让你自己去逛。”
顾之桥笑,“没关系啊,我玩得挺开心的。”
玩?成天在客栈,看天看海发呆,想睡觉不能回房间,只能在楼下喝闷酒。林涵音才不信她玩得很开心。
顾之桥又说,“在房间里工作也好,有山有水,房费不亏。本钱都给她住回来。”
林涵音被她逗笑。
上午的服务员又换成钱今和另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是个愣愣的新人,手势、笑容、语气全都生得很。顾之桥无所谓,给林涵音点了面包、双蛋、培根和咖啡。
“你们程姐呢?”她故作不经意地问。
钱今来不及回答,新人笑着答:“程姐出门买菜了。”
大概没收到最新消息,程充和已自我暴露与顾之桥明确身份,钱今白新人一眼。
浑然不觉的新人又说:“程姐买菜比我们便宜多了,东西还好。”
“那是,可以刷脸嘛。”
钱今仍装模做样,“程姐回来了吗,我还没见到她。”
“可能昨晚刚回来,我们一起喝酒了,不对呀,前晚她也回来过。”顾之桥哈哈笑,朝钱今做个鬼脸。
“哼,你早饭要啥?”
“我想吃油条,蘸一点酱油。”
钱今的表情好像在说:作不死你。
“我知道你们没有,附近有吗?”
“有,出门笔直走,左拐左拐右拐,之后穿过巷子……”
走到客栈门口,顾之桥就把那七拐八拐给忘了。
“先左拐还是先右拐?不对,是笔直走。”
顺着小巷往前走,是一大块空地,空地上堆满了黄沙水泥和石料,估计是附近的村民赚了钱扩建房子。靠近洱海的地方,家家户户恨不得都改建成客栈赚钱。
再走几步,一旁的路边有两只公狗缠住一只母狗,公狗追在母狗的屁股后头想骑它。
光天化日之下,遇到如此有伤风化的事情,顾之桥当然要停下来看个究竟。
三只狗围追嬉戏,乐在其中。
此时,走来另一只狗,白毛黑点,体态健硕,是只成熟的斑点狗。从它的表情来看,还怪渴望的,朝那三只狗走近几步,试图参与其中。
三只狗见到它,自觉让开一些,绕得远点,没有一点要带它玩的意思。
它前进几步,三只狗躲开一点,步调划一,顾之桥猜测双方不是第一次相遇。
论身材、论体格、论卖相、论干净程度,斑点狗甩那三只狗几条街,可是它憧憬又不被接受的样子实在好笑。
顾之桥忍不住笑起来,斑点狗看向她。
不像是要咬人的样子,顾之桥问它:“喂,你叫什么名字?”
斑点狗当然不会回答。
“人家不带你,你就别凑上去啦。狗也有狗的尊严。”
斑点狗依旧不睬她。
“我想吃油条,你想吃吗?你知道哪里有卖油条吗?”
斑点狗拔腿就走。
咦,是嫌她烦了?
看一会儿没有后续,顾之桥继续往前走。斑点狗在前头巷子口东张张西望望,见她来了又自顾走开。这回每走几步看她一眼,顾之桥琢磨出味来。
难道,狗在等她?
难道,狗要领她去买油条?
太邪门了吧,随便说一句油条它能听懂?
一人一狗,一前一后,人好奇,狗蹒跚,走着走着,走到市场。
斑点狗一直把她领到卖油条的摊位前才算。
“姑娘,吃点啥,油条稀饭包子饵丝。”摊主是个女人,麻脸,带着耳环,语气十分爽利。
“两根油条,一碗稀饭,有鸡蛋吗?”
“有,要几个?”
顾之桥问斑点狗,“你吃蛋吗?”
狗没作声,摊主笑了。
“两个鸡蛋,谢谢。”
光有蛋还不够,斑点狗一直瞧着隔壁摊子上的鸭腿,黑红黑红的鸭腿。
“我说,你这暗示也太直接了吧。鸭腿不行,狗……狗斑点,鸭腿不适合你。”
坐上桌,剥了个蛋送到斑点狗跟前,顾之桥语重心长地说:“不是我小气,是那种鸭腿不是你吃的。你知道吗,对你来说最健康的食物是狗粮。”
狗不理。
“吃个蛋呗,吃蛋健康。那鸭腿一看就放了很多料,咸的辣的,佐料有害你的肾脏知道吗。乱吃一时爽,吃坏了懊悔终生。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帅气又聪明,要是吃坏了主人该多伤心,是吧。”
狗还是不理。
“算了算了,要不给你吃点油条?脆脆的,可香啦。”
斑点狗甩开她,迈开大长腿,飞快向外冲。
说走说走,拔腿无情。
没跑几步,斑点狗在个挎着篮子的女人跟前停下。
女人穿着薄羽绒、牛仔裤,头上包着块蓝印花布头巾,不是刷脸买菜的程充和还会有谁。
程充和摸摸斑点狗的脑袋。“马克吐温,你怎么来了。又乱跑是不是?”
斑点狗想也没想,朝顾之桥看过去。
顺着马克吐温的视线,程充和见到了一手举着蛋,一手不知该招手还是该挠头的顾之桥。
不知是否宿醉未醒,顾之桥看起来傻傻愣愣,全无昨夜正气昂然指责她的样子。
“顾小姐,是你呀。真巧。”
顾小姐挥挥蛋,“呵呵,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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