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峥在临走前曾对容乐说过, 让他有事去找曲明轩和卫阳, 所以当看到卫阳的一瞬间,他原本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不由得松了口气。
不得不说, 若真的让他去选,相比较于经常见面的孔昭和曲远, 竟然是万俟峥托付的另两个人更让他有安全感。
眼看容乐有卫阳这一强力后盾, 万俟岱只好命那些负隅顽抗的手下后退,不甘不愿地让开了地方。
曲远和孔昭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原本他们为了避人耳目这才想着从侧门走,甚至早已将马匹赶到了门外。但是先是不知为何走露了消息, 被万俟岱带人堵在门口,后又来了卫阳公主, 这位殿下是直接从正门闯进来的,这下子反让他们原本的打算都泡了汤。
只好让人把侧门打开, 然后将马牵了进来。
容乐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小黑马,距离春狩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 这马就已经长得和原先不太一样了, 不再像当初那么矮小, 而是有了几分成年马的样子。
上面的马鞍马镫等物都已经安放好,容乐翻身上马, 心中苦中作乐地想,幸好他一次成功,没被身上的甲胄坠下去, 不然就太丢人了。
身边的曲远孔昭等人也跟着一同骑上了马匹。
他们这个小分队人虽不多,但都是精英,就连卫阳也挑不出毛病。
他手持缰绳,让身下马儿掉头,等出了端王府对容乐道:“我要去宫里,你和我一起?”
看他面露犹豫,道:“下令围住皇城的人是步兵五营的提督,只怕如今城外更不安全,至少皇城中还有金吾卫,另有几位善兵的公侯在城中。”
卫阳记挂父亲,没时间和容乐说得太详细,孔昭和曲远想着世子临走时留下的命令。
虽说世子说了只要能保证容乐的安危,其他不论,但如果能以最小的代价做到这一点,又何必暴露世子的其他势力?
他们可知道,卫阳公主身边应是最安全的地方之一。
于是低声将此事告知容乐,容乐这才答应下来。
卫阳也算松了口气,不负万俟峥所托。
他命身边亲卫护着容乐,自己倒是一马当先往皇城赶。
眼看宫门大敞,他这才觉出不对,心头惊悸。一甩鞭子,身下骏马嘶鸣一声奋力向前,眨眼的功夫就冲了进去。
容乐也只能奋力跟上。他当初跟万俟峥只学了半个多月的骑马,多数时间两人是在马场上慢悠悠地遛马,这还是第一次自己一个人纵马狂奔,趴在马背上安慰自己,人生总有许多第一次,下一秒就被迎面而来的劲风糊了一脸。
若是他平时能进皇城,只怕会又兴奋又激动地四处观看,然而今晚实在是过于慌乱,反让他没了旁的心思。
加上夜里什么都看不清,只是一路跟着卫阳往前冲而已。
一路上遍地尸骸,血腥气扑面,熏得他恶心欲呕,他不敢去仔细看,原本巍峨的皇城在黑暗中显出几分阴森,四周悄无声息,只能听见马蹄和甲胄摩擦的声响。
偌大的宫殿连个宫女太监都没见到,时不时有浓烟火光闪现。
卫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只是到了此刻他却不再慌乱,而是冷静了下来。
不知是好运还是坏运,竟让他们在中途遇见了厮杀成一团的金吾卫和步兵五营。
卫阳公主实在是太显眼,郑国公世子一看到他顿时眼含热泪,“公主!”
卫阳面沉如水,一看他那窝囊样都懒得理,但是又不能不管,没好气地让手下去帮忙。
本来这场战争就已经接近尾声,卫阳的到来只是加速了这个过程。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大皇子身边的亲卫战死,直至最后只剩下几个人站在原地,挥了挥手,“把人绑起来,压到父皇面前。”
京兆府卫中的一人垂下手臂,将□□掩藏于袖中,心中叹气,哪怕卫阳公主迟来几息就足以让他射杀大皇子,如今却白费了一次好机会。
郑国公世子整点剩余的金吾卫,另一方的京兆府卫中也有统领在整兵,三方人马汇合,浩浩荡荡前往椒房殿。
而此时的椒房殿中,气氛却格外冷凝。
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当今圣上又并非是那等对宫中全无掌控的昏君,早在步军五营和金吾卫发生冲突之时,就有人前来汇报。
当时皇上先是一惊,步军五营提督是他亲自任命,十多年来一直对其信赖有加。如今乍一听闻这个消息,的确令人惊诧。
然而和步军五营相比,金吾卫圣宠更盛,所以他并没有多加犹豫,就相信了前者的确出了问题。
虽然十分震怒,但他却并不为此担心。
他自登基以来将兵权牢牢握在掌中,就算对方策反了一个五营提督,京中剩下的军队也足够斩杀这些乱臣贼子。
皇后当时坐在一旁,脸上也是没有半分惊慌之色。
她是将门虎女,若真出了事,可随时披上甲胄,厮杀出去。
原本听了消息大惊失色的宫女太监们一看帝后两人这般平静,顿时也将惊呼声咽了回去。
心中思忖,若是真有人来逼宫,总不会和他们这些没姓名的人过不去。
一时间,殿里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只是帝后两人面前婴儿衣服的图样却是看不下去了。
皇后在背人时才露出了几分郁色,用手轻抚小腹。若说不期待自己孩子的出生,那定是假的。
只是她也能猜出,可能正是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才让这帮成年的皇子产生了逼宫的想法。
当四皇子率人前来椒房殿之时,原本守在外面的太监总管眼神一闪,紧接着就恢复了往日的模样。
四皇子在前来的路上就在想着自己该以何种理由闯宫,然而当真的见到这位一直跟在父皇身边数十年的高总管时,却忽然有些胆怯。
只见这位五十多岁的老太监头发花白,一张脸看起来和善极了,仿佛对谁都是笑脸相迎。然而从皇宫中出生长大的四皇子却知道,这位太极宫总管就算是听从圣上的命令,将人拖下去杖毙时,也是这幅笑眯眯的模样。
从他的脸上从来看不到别的表情。
这位总管一出来,他的气焰就被压了一头。
原本还想着可以趁此机会逼宫的想法缓缓退却,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高总管柔声细语,“不知四皇子为何率府卫闯宫啊?”
四皇子干咳了一声,道:“望公公转达。大皇兄率军逼宫,已被金吾卫拦截在宫门口。儿臣担忧父皇安危,于是亲带京兆府卫前来,保护父皇安全。”
他的声音不算小,殿中的皇上早已听到,不等高公公传话,便道:“让他进来吧。”
高总管对着四皇子伸出手,四皇子乖乖地将手中的长剑卸下,递到对方手中。然后才见这位高公公让开了身子,露出了后方的殿门。
四皇子深吸口气,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帝后二人正坐在主位上,他进入后直接跪在地上,将大皇子谋逆一事全盘托出,后面又加上一句,“儿臣自知率京兆府卫入宫是重罪,请父皇责罚。”
皇城中除了金吾卫外,其他军队不得入内,这是周朝律法的明文规定。
四皇子先自己认了罪,皇上反而不好罚他了。毕竟这个儿子的理由很充分,人家是来救驾的。
然而这话皇上只信一半。
大皇子既然敢逼宫谋逆,说明早就有所准备,今晚定是动如雷霆,就连金吾卫都没提前得到消息,然而四皇子却能率领京兆府卫赶在金吾卫前头?说他先前对此事完全不知情,怎么可能?
他审视着自己这个刚刚及冠的儿子。
还是太急躁。
明明这是个极好的机会。只要拖到大皇子进入椒房殿,双方两败俱伤之际,四皇子再站出来,无论是将两人一同杀了,并作出同归于尽的假象也好,还是将大皇子杀了,并趁机逼他写下传位遗诏也罢,他都能给这儿子评个不低的分数。
然而事到一半,迫不及待跳出来的模样,真是令人生厌。
四皇子在他的注视下勉强定下心神,然而后背却泛出了冷汗,他不敢动弹一下,只觉得父皇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一样不合心意的物品。
就这般过了良久,他才听到面前的君王道:“起来吧。”
他的腿跪得发麻,用手撑了一下地才站起来,垂头站在一旁,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衣服早已被冷汗打湿。
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外面总算传来了人声。
容乐一路跟随卫阳来到椒房殿,然后看他进殿面君,没一会儿他也被提溜了进去。
圣上勉励了前来救驾的几人,并大骂大皇子利欲熏心,弑父杀君,大皇子眼神茫然,狼狈不堪。
他应是从未想过自己可能失败,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是自作自受。
此时宫中乱党皆尽伏诛,仅剩的几人是卫阳想留下来交给圣上亲自处置的。他们大都是大皇子一派的谋士和官员,还有一位大皇子跪在最前方。
见此间事了,圣上命郑国公世子把大皇子压入大牢,卫阳和四皇子则带着亲卫和京兆府卫出宫。
容乐只觉得自己陪跑了一趟,糊里糊涂地混了个救驾之功,还被圣上嘉奖了一番。
此时宫中的太监宫女们都恢复了平静,负责粗活的宫人将宫中尸体搬开,洒扫宫女和太监则拿着木桶和抹布开始洗刷地面,除了地上残留的血迹,仿佛一晚上的厮杀未曾出现。
容乐在曲远和孔昭的保护下出了宫。因着步兵五营的提督已经被抓起,宫中危机解除,大家都有些放松。
此时天色仍暗,短短的一晚竟如此惊心动魄,他们一行人从宫门中穿过。没走多远却见为首的亲卫忽然勒马停住,腰间长刀齐齐出鞘。
容乐不知所措,不明白又发生了什么。但曲远和孔昭等人却团团将他围在中间。
卫阳目力极好,穿过面前的亲卫直直看向不远处,只见那里竟埋伏着一队士卒,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看不到头。
这些人身穿黑色铠甲,在夜色中毫不起眼,让人无从发现,而当他们想要退回宫中时,却发现身后宫门也已关闭。
顿时,他们心中一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真正的黄雀在这里。
卫阳往四周扫了一眼,觉察到了远处的银光点点。这真是个足够谨慎的人物,竟连弓箭手都准备好了。
只要一声令下,只怕宫门口的这些人都要被乱箭射杀。
虽然他身边的亲卫中有不少好手,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在乱箭之下,即便能躲避,但也很容易被同阵营的人误伤。
这个人就足够谨慎了,此处只有士卒,而无统领,也或者真正的统领正站在暗处观察着他们。
卫阳握紧了腰间的刀柄,他也不知凭自己的武力能否撑得住一波箭雨,然而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拼一把。
他正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却见对面阵营传来几处骚乱,紧接着,对方不等身后弓箭手支援,竟直接攻了上来。
他心中茫然,但手上动作却不慢,他身旁的亲随反应更快,就这样与人缠斗在一起。
只是敌方人马实在太多,卫阳看着这一茬茬如同蝗虫一般的人,不由怒道,“这帮人先前究竟是在哪藏着?”
京中一向是治安最好的地方,毕竟这里有皇城,有那么多的皇亲国戚和贵族子弟,需要确保这些人的安全,所以守卫很森严。
京中的所有百姓不说全家三代都被记录在案,但是也绝对都在京兆府中有档案留存的,否则若是混进来一个刺客,谁能担待得起?
在这般严格的管制下,还能藏住这么多的私兵,卫阳不禁开始佩服起这人的手段了。
和卫阳相比,容乐更为心惊胆战。
虽说曲远和孔昭等人将他保护得水泄不通,但是每当空中银光闪现,他都会一哆嗦,生怕是往自己身上招呼。
他又不像卫阳那般有武艺傍身,只能依靠其他人的保护,心中总是不踏实。
这些人的配合却比步军五营要强,他们本就人数不占优,加上敌方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开始捉襟见肘。
孔昭此时也有些后悔先前陪着容乐跟随卫阳公主,谁能料到宫外竟还埋伏着这么一支奇兵?
卫阳公主虽说答应了万俟峥保护容乐,但是如今他们逐渐落在下风,公主身边的亲卫私兵肯定是优先保护公主的,容乐这边很快就出现了空挡。
那些黑甲兵于是将他们这边当成了突破口,曲远和孔昭等人的压力倍增。
一个不慎,竟把保护在中间的容乐暴露了出来。
这一机会恰好被抓住,就见一柄□□直插过来。
容乐眼睁睁看着那银色枪锋直面自己而来,身体却仿佛被定在了原地,连躲避的动作都做不出来。
正要血溅当场,却见忽然从旁边插进一柄长刀将对方的枪头挑开,手腕一翻,反手将持枪之人砍翻在地。
容乐看向来人,明明是在黑夜中,那人却仿佛周身都散发着光芒。
他心头巨震,只觉得不可思议。
万俟峥不是在信中说自己还有将近十天才能回来么?那这个救了他的人是谁?总不能是他生死之间产生了幻象吧?
却看来人皱了下眉,“受伤了?”
这幻象竟连声音都和万俟峥一模一样。
另一边卫阳公主的声音像是隔着好远传过来的,“万俟峥,你怎么来了?曲明轩呢?”
听到熟悉的两个名字,他这才恍然回神,原来真的是万俟峥回来了啊。
万俟峥的到来,让他们这边压力骤减。曲远和孔昭等人总算能松口气,然而在看到万俟峥骑马来到容乐身边,并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时,他们不由得还是呼吸一窒。
那一眼中仿佛什么都没有,但是跟在他身边十多年时间的两人却能从中感受到主人的不满。
他随口回答卫阳,“我在东州查到了一些东西,提前赶回京,曲明轩在后面帮忙呢。”
这边却在检查容乐究竟有没有受伤,看他周身完好,才放心下来。
容乐现在看向他的眼神已经把他当天神降临了,满眼都是小星星。
千钧一发之计,万俟峥就这么出现在眼前,还带来了一大批帮手。
不只是他们和卫阳,郑国公世子也要被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他这边的压力最大,金吾卫们不但需要保护他,还要保护大皇子等几位要押入大牢的犯人。
毕竟无论在哪朝哪代,逼宫谋逆都是重罪,大皇子是主谋,需要留着他的命来审问出其他的帮凶。
然而就在他绝望地认为自己今晚可能要以身殉职的时候,万俟峥带着人出现了!简直就是救世主有没有!
他顿时把眼泪一抹,三魂七魄重新回身上,也敢和这些敌人硬拼了。
这些黑甲军若论起实力并不比他们强,只不过胜在出其不意加上人数众多,而当他们有了帮手,对方人数不再占据优势,又被曲明轩带人偷袭了一波,也就不足为虑。
眼看这些敌军即将被消灭掉,那位出身四皇子阵营的弓手顿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其他人不备,将□□上弦,瞄准被保护在内的大皇子,机括声轻响,只见一支□□势如闪电,正正插入大皇子咽喉。
大皇子瞪大了眼睛,尚不知自己发生何事,双手下意识地捂上脖子,发出几声“嗬嗬”,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传来,眼前归于一片黑暗。
金吾卫们顿时大惊。连忙有人上前试探大皇子的鼻息,沉重地对其他同僚摇了摇头。
大皇子一死,此事岂不成了他们的失职?
郑国公世子看到大皇子倒下的尸体也是腿一软。
当初卫阳公主押着大皇子去椒房殿,圣上没说把大皇子砍了,就说明对其还是有父子之情,不愿背杀子之名。然而如今大皇子却死在了他的面前,谁能猜到圣上会不会为了儿子的死迁怒于旁人?
原本接到了右金吾卫将军的任命时,他们一家子还都觉得是件好事,谁想他刚上任不到两个月,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心中打定主意,这次事件过后,他就对圣上提出挂冠回家。反正他早晚能接任他爹的爵位,他们家又不缺那点俸禄。
他是缩了,卫阳公主柳眉倒竖,走上前。他将目光钉在大皇子脖子上的致命伤处,眉头锁紧。
正要开口,万俟峥在一旁道:“将大皇子的尸身带走吧。”
卫阳往万俟峥处瞥了一眼,对方只做不见,又对他道,“曲明轩应该正带人查探这些黑甲军的来历,你不去帮忙?”
他只好将此事放下,顺着对方的意思,率人前往另一个方向。
万俟峥转头带着容乐离开此地,这次却没有回到端王府,而是去了京中另一处府邸。
从外表上看,就像是那些普通富户的宅院,十分不起眼。
迎面是影壁,绕过以后就是正院。宅院的确不大,一眼就能看到底,一进的院子,两旁是厢房。
容乐跟随万俟峥进了正屋,发现这里的装饰摆设和王府中的小院如出一辙。
物品贵精不贵多,都是打眼看上去没多华贵,但是越品越有味道。
一看到这么熟悉的布置,容乐这一晚上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直接瘫在了椅子上。
今晚发生的事情太多,尽管容乐只在前半夜睡了几个小时,可如今身体虽然很疲惫,脑袋却依然亢奋着,根本合不上眼。
他看向万俟峥,又一次夸奖他,“你来的太及时了。”
这就是有一位神队友的好处,永远不用担心对方掉链子。
他此时才看清万俟峥的打扮。这位世子爷有些轻微洁癖,身上向来一尘不染,然而如今却能明显看出风尘仆仆。
穿着的铠甲上还留有血迹,如今已经干涸,只剩下暗色的印痕。
容乐看到的万俟峥一向是穿着广袖宽袍,这还是第一次见对方穿甲胄,有些不同的感觉。
不过即便如此,依然无法遮掩住对方绝世的姿容。
或许是因为刚刚斩杀完敌人,万俟峥的身上仍带有一丝煞气,脸上也是一片冷肃,反而越发吸引人了。
他的视线放在万俟峥身上的时间有点长,万俟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皱了皱眉。
如果在条件不允许的情况下,他可以忍受艰苦的环境,但是一旦回到京中,有了条件,他就忍不了身上这种狼狈的状态。
两人前后去洗澡换衣,容乐先出来了一步,他看万俟峥还在浴房,于是在屋中闲逛起来。
正屋后面是一大片池塘。如今天色将明未明,池塘中盛放的荷花在微暗的天光下显露出朦胧的美感。
池塘一旁有九曲回廊,尽头处立着一座精致小巧的六角飞檐亭。
后面是一排后罩房,应该是留给洒扫下人住的。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他思忖这应该是万俟峥私下购置的宅子,估计对方知道如今的端王府并不安全,这才把他带来了这里。
等到万俟峥带着一身水气从浴房走出来,换上了日常居家的便装,容乐也半躺在了床上。
他将这一晚上的事□□无巨细地跟万俟峥讲了一遍,看对方坐在床沿,道:“万俟岱?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万俟弘睿可没把这个儿子放在心上。”
万俟弘睿是端王的名讳,私下里万俟峥一直这般称呼他。
容乐顿时来了兴致,万俟峥话中的意思,难不成端王还在今晚的事件里插了一脚?
万俟峥看他茫然又好奇的眼神,不由失笑,“你以为宫外那些黑甲军是何人所派?”
容乐睁大了眼睛,“端王……可既然端王留了后手,万俟岱在王府中那一出又是在干什么?”
“万俟岱如何与端王有什么干系?”
万俟峥冷笑一声,在他腿刚受伤的那段时间,看到万俟岱得到端王的重视和宠爱,他还曾有过隐隐的嫉妒,但是当后来探查到端王背地里的打算后,他就明白过来了,万俟岱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以端王的自私自利,他最爱的只有他自己。
这次东州的确发生了蝗灾,但是并不像奏折上那般紧急,东州知州是少有的能吏,用了无数手段努力将灾情降到了最低,然而东州的都督却是端王的人。
知州的这番苦心却打乱了端王的计划,灾情不严重,就不会有流民,无法煽动底层百姓,蛊惑人心,激起内乱。
万俟峥自从离京先后经历了五场刺杀,好在他警惕防备,并没受重伤,反而根据这些蛛丝马迹,推导出了背后黑手,成功捣毁了端王的一处暗巢,并连同东州知州把图谋不轨的都督看管起来。
如今这名都督并一干端王妄图造反的证据都在押解回京的路上。
他从一些密信中猜出了端王接下来的计划,于是一路奔驰,总算赶在了黑甲军逼宫前进京,救下了容乐。
容乐听了这一番话,不敢置信道:“所以,万俟岱只是端王推出来的弃子?”
万俟峥道:“枉费他和端王妃一直妄图抢夺端王世子位,谁能料到,这位子不过是涂着毒药的骨头?”
所谓虎毒不食子,就连大皇子谋逆,圣上也没说要直接砍了自己的儿子。结果端王却比老虎还狠毒,无论是万俟峥还是万俟岱,都只是他眼中的棋子,说放弃就放弃,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是那黑甲军却不是能一下子变出来的,端王定是已经谋划了许久,才选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候动手,“看来是大皇子那边走漏了消息,让端王得知了今晚之事。”
万俟峥摇了摇头,这事不用瞒着容乐,“四妃在宫中待了二十多年,哪怕新后圣宠在身,也没办法躲开他们这些年埋下的眼线。新后怀孕一事,她们早就知道了。”
而像端王这样一直盯着皇位的人,怎么可能不在宫中插探子。
他索性将计就计,将一位十分出名的稳婆用暗地里的人脉介绍给了姜家。
这位稳婆表面上善接产,然而她被人追捧的重要原因是她据说能看出孕妇腹中所怀男女。
稳婆的一句“娘子怀的是男孩”,让大皇子和姜家坚定了逼宫谋逆的决心。
容乐觉得这太荒谬了,“两三个月大的胎儿只有拳头大,连身体都没长好,怎么可能看出性别?”现代医学都没攻克的难关,古代稳婆一眼就看出来了?透视眼都没这么灵!
万俟峥道:“稳婆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皇子和姜家早已有了不好的心思,稳婆的这句话不过是将他们的野心放大,逼他们做下决断。
容乐问:“那端王命人杀了大皇子,是为了灭口吗?”
“大皇子并非端王所杀。”他揉揉容乐的头,“这里面浑水摸鱼的人可不少。”
他不再多言,翻身上床,将容乐抱在怀中,“昨晚一宿没睡,陪我躺会儿?”
容乐本来还精神着,但是抬头一看万俟峥眼下一片青色,不知是在路上赶了多久才能把原本十天的路程压缩到三天。
看他刚一说完就闭上眼睛,转瞬睡着,自己也冒出了些许困意。他悄悄打了个哈欠,那就先睡一会儿吧,其他事情睡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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