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要从高三毕业的那个暑假说起。
景奕奶奶家里养了只鹅,白的,有天一口气下了八个蛋,蛋的大小还不一致。奶奶乐呵呵说,多亏景奕带来的福气,八是个好数字啊,特别吉利,还叫景奕去摸一摸蛋。
景奕:?
不过出于好奇,他伸手摸了,蛋居然是暖的,有种奇怪的韧性。
八个蛋从六月孵到八月末,硬是没破壳。眼看要开学了,奶奶用红色塑料袋利落地连稻草窝带蛋一兜装了,塞景奕包里,叫他带走。
奶奶说:“你跟它们有缘。”
缘不缘不知道,不过孵不出小鹅来回头煎成蛋饼应该挺圆。
飞机起飞,鹅蛋瑟瑟。
到了学校,完成报到手续,领到寝室钥匙,景奕谢绝了好心学长帮他提行李的提议,左手右手两只超大号行李箱拎上五楼。
学长:呆滞.jpg
景奕从小就力气大,扳手腕没输过,拔河他在哪头哪头必赢。不过外表看不出来。景奕看起来是特清秀的男生,一米八二,身材比例超绝,瘦得匀称漂亮,眼镜一架就是校园言情剧里的温柔学霸男二。
但景奕本人是个学渣。
学渣也分类,譬如家里有钱的没钱的,长得好看的不好看的……景奕作为长得好看的,自然有路通罗马——他靠脸考上了燕京电影学院。
燕影寝室四人间,人陆续来了,景奕本来没注意室友,在打扫自己的上床下桌衣柜抽屉,铺完床下来一回头,六只眼睛看着他。
景奕望着那三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时无言。
其中一人说:“哎,大家以后就是室友了,认识一下吧。我是颜风。”新晋Top级爱豆。
“尤清池。”中意混血,音乐世家,天才作曲家。
“东方彻。”七岁童星出道拿最佳新人,去年刚拿了最佳男主。
景奕抱拳:“各位大佬,我叫景奕,无名小卒,不足挂——”
“嘎!”
大佬们:“……?”
景奕循声望去,看到了自己放在书桌上蠕动的背包。
他镇定地拉开书包的拉链,红塑料袋扑了出来。
场面一度很诡异。
景奕解开其实已经破破烂烂的塑料袋,八只黑色的不明毛茸茸迈着蹼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出来。
塑料袋里是破碎的蛋壳和凌乱的稻草。
颜风:“呃……这是……呃,你的宠物吗?”
景奕:“……啊……嗯,是、是的吧。”
东方彻试图救场:“这是小鸡吗,蛮可爱的。”
尤清池沉思道:“看起来更像鸭子啊。”
景奕:“说起来,我觉得,可能是鹅。”
颜风以拳击掌,恍然大悟:“哦!黑天鹅!”
尤清池竖起大拇指:“有意思!能养黑天鹅当宠物也是非常奇思妙想了!”
在这种时刻,景奕实在不想说这或许不是天鹅那种高大上的东西。
东方彻继续救场:“嗯嗯,真的很可爱呢!小天鹅毛茸茸的,我可以摸一下吗?”
景奕:“您请便。”
东方彻意外的腼腆:“大家以后都是同学,叫我东方就可以了。”
景奕从善如流:“好的东方,你可以叫我小景。”
东方彻摸了两把小黑鹅,小黑鹅很乖,任他摸。其他两位也忍不住了,过来一顿rua,尤清池甚至拍了照,景奕没来得及阻止,被他三下五除二发了微博,配字:“可爱,想写歌。”
景奕: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小黑鹅就这样在寝室扎下了根。
而且它们非常好养,给水就喝,给饭就吃。一天一个样,鹅大十八变,毛越来越黑,翅膀越来越硬,战力越来越强。
今年燕影的军训饱受瞩目,一天八百张照片在网上流传,表演系除了三位男生还有一位出道早的女孩,微博天天热搜胖了瘦了黑了白了撞脸了。
景奕被带出镜了几次,有零星的人讨论他,范围不广。倒是在学校里,景奕受欢迎多了,三成想通过他认识颜风,三成想通过他认识尤清池,三成想通过他认识东方彻,还有一成是想认识他的。
所有这些人,加上景奕的微信后,全都变成了排队吸鹅。
景奕给鹅编了编号,鹅大鹅二依次排到鹅八。时间久了,八只鹅也渐渐能分出不同。譬如鹅大的毛真的是油光水滑黑得锃亮,黑得没有一丝杂色,长得又高又壮战斗力一绝,战绩包括但不限摔了锅碗瓢盆热水壶若干,啄穿棉被枕头数次,每天最大的乐趣是欺负鹅小二到鹅小八,简直是鹅中恶霸!
景奕如果单独发某一鹅的岁月静好,微信评论是这样的——
【吸。】
【吸+1】
【吸+2】
【吸+10086】
【今天吸鹅了吗?吸了。】
【吸+身份证号】
【小七妈妈来了呜呜呜妈妈不在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好好长大】
景奕:?我只是两天没发鹅七而已。
紧接着微信叮一声,景奕点看一看,留评论的女生发了红包,备注“伙食费”,发消息说:“给我们小七吃点好的,看小七瘦的。”
景奕看着体型仅次于鹅大的鹅七,心中感慨:可能这就是妈粉滤镜吧。
如果发群体照,多半是鹅飞鹅跳的时候,评论通常会比较一致——
【吸。谴责鹅霸!】
【吸。谴责鹅霸+1】
【吸吸小二,小二好像长大了一点,妈妈啾咪。谴责鹅霸+10086】
【吸小六,哥哥下午带肉干去看你嘿嘿。按例谴责鹅霸】
【rua我们宇宙无敌可爱的小八!!!!!小八的呆毛更翘了2333。排队谴责鹅霸!】
【啊啊啊啊啊啊!辣鸡鹅霸放开我们三三。谴责鹅霸!!!】
……
每当这时,景奕就会怜爱地抚摸鹅大的脑袋。
鹅大什么都不懂,依旧每天憨憨地撒着野。
半个月的军训结束,小黑鹅从不到巴掌大的毛茸茸长成了两只手才能捧起来巨大寝室破坏分子。
三位室友都是大忙人,总有各种通告和活动,一周在寝室住一两天ruarua鹅还是蛮快乐的,但景奕每天睁眼闭眼都快被它们嘎嘎幻听了。
更甚者,有次早上台词课,景奕困得神志不清,张嘴就“嘎——”。同学们都知道他养鹅的事,个个笑疯了。
又半个月,鹅长得更大更闹腾了。
景奕在朋友圈感叹了几次,竟然有不少人提出领养来为他分担压力。鹅二到鹅八都被抢起来了,唯独鹅大无人问津,只有那么两三个人用一种为民除害的沉痛语气说实在没得选的话鹅霸也行。
鹅们噗哒噗哒在寝室瓷砖地上踱步,景奕开了窗户透气,一边抚摸鹅头,一边认真考虑送养的事情。摸到鹅大时,鹅大猛地一颤,它缓缓扭头看着景奕,漆黑的瞳子里仿佛表达了强烈的不可置信。
景奕:?
鹅大忽然跳起来,疯狂追着鹅四,把鹅四的脑袋都快叨秃噜了。鹅四的特点也很明显,它头顶有一小块椭圆形的红毛,朋友圈好些人管它叫小丹顶和丹顶鹅。闹腾了半个小时,丹顶成功秃成了肉顶,鹅四委屈吧啦的,几乎要哭了。
鹅大还嘎嘎嘎的,骂人似的。
景奕语重心长道:“老大,兄弟之间要友爱,不要动不动就这么粗鲁。”
鹅老大一甩脑袋,很傲娇,不理景奕了。
晚上睡觉,景奕做了噩梦,梦见他把鹅崽子们一一送出去,后来那号称小七妈妈的女孩热情地邀请他吃肉喝汤,说她馋小七很久啦。景奕满头大汗地醒来,心有余悸,他看了眼时间,表演班统一七点钟出早功,此时不到六点,要睡要睡不了多久,景奕便扒在床头,往八只鹅的窝里瞟。一瞟之下,景奕怔了。
窝里往常挤挤攘攘热热闹闹,今天却只有鹅四。
只一晚上,鹅四的红毛全长出来了,正在窝里困得一搭一搭地点头。
景奕回想起梦里那一锅汤,浑身一凉,翻身下床就找鹅。
“鹅大?鹅霸?霸霸?”
平常鹅大是最应他呼唤的,而且鹅大的确是这几只鹅中的老大,翅膀一抬,嘴巴一嘎,那叫一个一呼百应。景奕只要一喊他,鹅们常常在鹅大的带领下排着队出现。
但今天,没有鹅应声。
景奕慌了。
把寝室阳台柜子全翻了一圈确认鹅们的确不在屋子里时,景奕鼻子一酸,脑中闪过种种不好的念头。是被宿管抓了?半夜跑了?被人偷了?怎么会悄无声息就没了呢。
这时候,景奕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地舍不得他亲手带大的鹅。
他握着手机,不知道给谁发消息求救才好,伤心无措地几乎要垂泪时,鹅四屁颠屁颠儿地走到他面前,顶着红毛的脑袋直往他手心里拱。
景奕充满悲伤地rua了把它的脑袋,因为过度伤心,甚至没能思考为什么它的头毛长这么快。
rua完红毛的一瞬间,景奕发现自己从穿着裤衩蹲在寝室变成了穿着裤衩蹲在蓝天白云之下。他面前鹅大到鹅八排着队,鹅大神情高傲,气势威武。
景奕缓缓起身,环顾四周,颤声问:“这是什么地方?”
鹅大:“嘎嘎。”
景奕闭上眼睛:“我知道了,我在做梦。”
鹅大:“嘎嘎!”
鹅大:“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鹅大:“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鹅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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