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榕站直了身子,面色微凛,一双眸子细细瞧着阮令月的背影。
她原想着得了老太太的眷顾,再加上父兄对容家的助益。她嫁给容隽,不过是迟早的事。且这么多年了,虽然容隽对她从来不曾好过,可却也从未见过他对哪个旁的姑娘好。
正因如此,才使她忘了一件事。
容隽是可以对旁的姑娘好的,比如这姓阮的女子。身份低下又如何?还不是有令羽侍候着。王念榕蹙眉,她深切体会过这等情状,她知道一个不受待见的正室娘和一个受宠的妾室的区别。
因为偏爱,所以错了便是娇憨,对了便是聪颖。也因为不喜,错便是错,无心之失也是有的放矢。
方才,她瞧清楚阮令月的模样了,眉眼极媚,性子亦是张扬,可举手投足间又处处是女子柔软的韵味。
这般恶苗子,还是早些掐了的好。
王念榕微微眯了眼睛,朝身后的丫鬟使眼色,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一句之后,那丫鬟便快步出了院子。
阮令月进了堂屋,在堂屋内顿了顿脚步,便朝着主位置上去了。
边往前走边道:“这位子上光线倒是极好。”
令羽瞧见先是惊了一惊,清竹院原是老太太来了容府住的地方。这屋的主位,除了他家公子,无人敢坐。想来便是自己进来的王姑娘也不敢坐的。
可令羽惊讶之后,却并未开口,只给阮令月倒了杯茶水,喜滋滋的立在阮令月后头。
只等着瞧阮令月如何发威。
王念蓉一进屋便蹙了眉,她心知阮令月是故意的,便并未理会阮令月,只朝着令羽道:“这位置坐不得。”
令羽不言语,只垂首假装没听到。
阮令月嘴角忍不住勾起,她自然知道这位置她坐不合适。不过,这几日接触,令羽是比望南更尖锐些,却也不至于如此刻薄,心下越发肯定,这王姑娘往日定是得罪过令羽。
王念榕见令羽不说话,只好又对着阮令月道:“姑娘,你大约是不懂规矩,此处是外祖母的位子,你坐不合规矩。不过外祖母她向来慈和,想是不会怪罪你的。”
阮令月抬眼瞧她,长睫轻动,杏眸越发明亮,“若是没人在她老人家跟前摆弄舌根子,老太太自不会怪罪我。王姑娘觉得我这话可有道理?”
王念榕轻舒一口气,立于阮令月跟前。
她是绝对不会坐下的,若是在宾位坐下,便是认了她这个主。
“我劝姐姐莫要在未嫁进容府是,便与外祖母作对。”王念榕满面真诚,瞧着阮令月,似是说出了什么良言,想规劝阮令月。
令羽在后头听得浑身汗毛直竖,老太太威力,他向来是晓得的。
阮令月却是不屑一顾,忍不住笑了笑,“王姑娘,你是当真不懂,还是习惯了拿老太太做挡箭牌?”
“阮姑娘慎言!”王念榕往后微微退了一步,姿态挺拔,似新竹一般倨傲。
原阮令月对这王念榕还有些喜欢的,却不想她的戏竟这般好。对容隽那厮,喜欢便喜欢了,口上不愿承认也罢了,只当是女孩儿家羞涩。可想来那容家老太太青眼于她,是当真中意她的,她不该时时处处拿着容家老太太做挡,坏事都叫老太太这棵大树做了,她却躲在后头乘凉。
“慎言?我便直白些与王姑娘说了吧,老太太我是从心里敬重的,我呀,单纯是要与你王念榕作对。”
阮令月语出惊人之后,神色淡然,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在场的几人面色各异。
王念榕紧促了眉,一副隐忍模样,神色楚楚。她身后的丫鬟却是炸了毛似的,一把将王念榕护在身后,也不与阮令月说,只安慰自家姑娘道:“姑娘何必与一个身份下贱之人做这些争论?没的失了身份。”
令羽却一直在忍笑,好容易才忍住,心下忍不住叹道:这阮姑娘可真是个虎狼之人。
“我不与你说了,只等表哥回来了,叫他来主持公道。”王念榕忽然厉声,却是声音里带着颤抖,转身便要往寝室去。
阮令月忽觉得她有些可怜,好容易想换个靠山,山却不让她靠。
“慢着!”阮令月出言留人。
王念榕回眸,虽是神色委屈,可姿态却依旧傲然,“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记得你说,今日是替老太太来瞧隽哥儿的。”阮令月也起了身,往王念榕身边走了两步,道:“不必瞧了,他好得很,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王念榕忽然变了脸色,长眸眯着,蹙眉朝阮令月冷声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清楚得很。”阮令月笃定道。
“我不会走的,若是走了将外祖母的颜面置于何处?!”王念榕冷声道,终是将那一副委屈柔弱模样丢了去。
阮令月笑笑,“姑娘放心,我们就只当是你王姑娘自己要过来的。老太太那般看中你,想来你便替老太太丢一回颜面,也无妨。不过姑娘最好快些,不然稍后有人赶着走,便更是难堪了。”
“阮姑娘莫要如此欺我。”王念榕抬眸看她,眸子里皆是凌厉,“你须清楚,以色侍人,终有尽时。此时仗势,来日是要还的。”
阮令月蹙了眉,她好像忽然明白了,容隽叫她来赶人走的原因。
“我有些话要与王姑娘单独说。”阮令月忽出声,目光笃定地瞧着王念榕。
王念榕的丫鬟原是死活不肯,被瞪了一眼,才肯出去。令羽倒是放心,朝阮令月使了个眼色,便出去了。
“阮姑娘有什么话不能当众说的?”王念榕直视着阮令月,眸光里带着些许不屑。
她只当阮令月是抹不开面子,想要私下向她告饶,想来也是,阮令月该知道,她是将来的正室。
却见阮令月低声嘀咕,“竟如此心悦那容隽?”
“与你何干?”王念榕自是听见了,立时冷声道。
阮令月凝眉,叹息一声,倒确是与她没什么干系的。
她只是忽然觉得,既然容隽会叫她一个身份暧昧的女子来推拒王念榕,大约是想彻底断了这姑娘对他的念想吧?
“我原也不是爱惹麻烦之人,更是知晓自己的身份。”阮令月低声道:“我不妨告诉你,今日要将你赶走并非我本意,你可明白了?”
阮令月细细瞧着王念榕的神色。
王念榕面色明显变了变,忽苦笑一声,“你这招诛心倒是狠绝。不过,你既如此说,我便更不能离开了,总要亲自见他一面,听他亲口说一句,你说是也不是?”
“非要四目相视,彼此难堪?”阮令月一双眼定定瞧着王念榕,提醒道:“王姑娘你想清楚些,若真到了那时候,便不是你和他的颜面问题了,说不准会变成容王两家的事情。”
王家确是容家的一大助力,可容家于王家有提携之恩,亦是事实。此事,王念榕心中清楚得很。更何况,若因着她的事,反叫两家生了芥蒂,父亲的性子,定不会轻饶了她。
她不能冒险,此事只能借着老太太对她的喜欢,慢慢磨了,只要面上没翻了脸,终究是有机会的。至于这阮令月,身份过于低贱,来日有的是办法解决她。
今日是她太急了,王念榕将心里的翻腾压下,掩去眸中的恨意,反是朝阮令月福身道谢。
此事虽成,可阮令月瞧着王念榕的神色,却是心中难安。
她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句说动了王念榕。可她总隐隐有种感觉,这王姑娘,并非是因着心悦容隽,才想要嫁给他的,她甚至根本不在乎容隽于她是什么想法。
王念榕从清竹院出去时,她的丫鬟正带着望南赶来。
望南手上提着食盒过来,瞧见王念榕要走,满面的惊诧,又下意识看了看阮令月。
阮令月笑笑,心知王念榕的计策大约是使不成了,故意道:“既然望南来了,那便替我送送王姑娘吧。”
令羽一愣,心道:人可以去,食盒留下!便伸手抢过望南手里的食盒,跟着阮令月往正院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行步在廊上。
令羽在前头带路,边走边从食盒里取出一块桂花糕来,咬了一大口,回头问道:“阮姑娘是如何劝走那个狗皮膏药的?”
阮令月步子一顿,带起一阵好听的金玉撞击声,“我告诉她,是你家公子授意我,叫我赶她走的。”
令羽吃着糕饼的动作忽然顿住了,这不就是直接把他家公子给卖了?还挺理直气壮。
令羽一阵惊诧后,才道:“竟如此凶悍?就不怕我家公子翻脸又把梦娘投回牢里?”
“这是两码事,救梦娘与春风一顾相关,而此事与昨夜我早些见梦娘相关。容大人他分得清楚,绝不会儿戏。”阮令月瞧着令羽,目光一瞬不瞬,可心中却越发肯定,“我觉得,你家公子就是此意。他就是想让我同那王家姑娘直说。”
令羽将嘴里的一大口桂花糕硬生生吞下,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叹道:“望南说的不错,你可当真是个虎狼之人。”
阮令月蹙眉,“对付什么人便要用什么法子。她又不是个傻子,且你瞧她那副我抢了她食儿的模样,我说话能顶用吗?”
令羽抱着食盒,点了点头,她说的倒也在理。
不过方才在院里等着的时候,令羽脑中无数次闪过阮令月直接开砸的场景。他心中还期许着,那王家姑娘会被阮令月直接打跑。
前面的路,阮令月认得,便兀自迈步往前走,下了廊行到庭中看鱼去了。
鲜红的鱼儿在清水中缓游,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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