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我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望南蹙紧了眉,犹豫着,正要开口却见令羽过来了。
令羽低声嗤笑道:“那王家姑娘可不是什么并无身份的,她父亲是礼部左侍郎,她的兄长是吏部郎中①。”
阮令月忍不住心下抖了抖,疑惑地看了看令羽,又看向望南。
望南扯嘴耸了耸肩,表示默认。伸手给令羽添了杯茶。
后又冲着阮令月皮笑肉不笑道:“容家本就是世家大族,且我家公子从前是首辅门下弟子,现又入了内阁为官。……许是六部的人在我家公子眼里,本就是没什么身份的?”
“哼。”令羽瞥了望南一眼,兀自坐下,接着自己的话说,“不光如此,我家公子与那王姑娘,还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们幼时,常在一起的。”
阮令月越听越觉得今日天气格外寒凉。
她原不过是想听听这王姑娘和容大人之间有何爱恨,免得她说错了话,或是用错了法子,惹得容隽不快。
却不想竟听到了此等骇人之语。
“你当仅止于此处?”令羽执起茶杯,慢悠悠地抿一口,道:“那王家姑娘可是得了老太太青眼的,老太太就我家公子这一个亲儿子,说不准哪日那个王姑娘就成容家少夫人了。”
望南在一旁听着边点头,边啧啧有声。
“啊,忘了同你说。”令羽忽然抬头面对阮令月,一双杏眸染着些许笑意,“那王家姑娘,闺名两个字:念榕。”
阮令月听了如坐针毡,整个人如入寒冬腊月,脊背发凉,呆若木鸡。
“那王家姑娘在京中贵女里,可是出了名的清丽无双,才艺卓然。”望南忽然抬头望天,忍不住嘴角笑了笑,“她来过我们府上几回,我们都见过的,性子清冷,是个出水清莲一般的人。”
“哼。”令羽忽然擤出气来,白了望南一眼,“你这人是眼盲心也盲,我不与你说。”又转身对着阮令月道:“我可告诉你了,那王姑娘面儿上看着是个可人儿,可背地里却是个手段极多的,等闲根本瞧不出来。”
望南撇撇嘴,“我瞧你就是觉得人家样样都好,心里头酸吧。”
令羽抬脚便踹在望南腿上,“咱家公子就能瞧出来,你且想想从前,哪回她来了咱们公子不是冷面与她相对?只你这傻子,什么都不懂,还净替她说好话。”
“你见公子对哪个姑娘好过?”望南俯身揉着小腿,面服心不服地小声嘀咕。
令羽懒得理会他,只朝着阮令月:“你莫要多想,不过时我家公子前两日开罪了老太太,今日不想再吃罪,才叫你来赶那王家姑娘的。”
阮令月微微蹙眉,无奈的笑着。如此说来,若她今日做了此事,那便是将老太太和这王姑娘都开罪了。
不过所幸这都并非是大事,今日过了,她便要离开容府的,那老太太和王姑娘来日十有八九见不到。
只是,她越听越觉得自己今日要做之事,属实棒打鸳鸯。
细想想,那王姑娘身份高贵,容貌清雅,又讨了容家老太太的喜欢。容隽年轻才俊,容貌亦是俊逸,两人又是青梅竹马。竟是个连那写戏本子的听了都忍不住向往的圆满故事,却为何偏容隽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阮令月摇摇头,不能再这般想了,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
何况她还指望着容隽救梦娘呢。
现下她也知道个大概了,剩下的便是不管用何办法,只需将人惹怒了赶走便可,无需担心旁的。
正说着便有一个小丫鬟一路小跑着过来向望南禀报,“望南总管,王家姑娘来了。”
望南立时起身,却被令羽一个瞪眼,吓得又坐了回去。
“去给我做些糕饼来。”令羽笑笑,毫不客气地吩咐,“我陪着阮姑娘去瞧瞧,若闹出了什么事儿,我自己寻公子领罚,你就别掺和了。”
望南一撇嘴,缩了缩脖子,立刻从命。
原本他就刚从老太太身边回来,公子对他很是嫌弃,令羽这也算是变相地护着他吧。
阮令月换了身浅红衣裳,钗环戴齐,容光焕发。却是左等右等等不来人,这才觉得这王姑娘是有些意思的。
原是那王念榕来了之后,并未急着寻阮令月,反是直接到了上回陪老太太住的清竹院清闲去了。
既然王姑娘不来找她,那她便只好去寻王姑娘了。
由令羽带路,一路顺着廊往大院西北方向去。廊上微风,浅红的衣摆微动,带起一阵好听的金玉的撞击声。
路上令羽忍不住地回头提醒她:“她无论哪副模样,都是蛊惑人的,你莫要上她的当。”
阮令月忽抬头瞧瞧令羽,忍不住笑道:“你且放心,我是从女人堆里头出来的,什么样的没见过?”
令羽这才一愣,想起阮令月还有春风一顾这一层身份来。
却是方到清竹院,便被两个丫鬟拦在了小院门口。
阮令月温声开口,朝那两个丫鬟问道:“不知王家姑娘可在这院内,可否帮忙通传一声?”
王姑娘终究是客,阮令月此时这话倒是过分客气的。
两个小丫头竟都没理会阮令月,反是当着她的面儿,低声嘀咕,说起小话儿来了。
“你瞧她这狐媚子模样,那衣裳也是,红色这么扎眼的,也穿得出来。那王姑娘又岂是她这般人能见的?”一个丫鬟低声讥讽道。
另一个倒是气势汹汹的很,直接朝着阮令月道:“听见没,也不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退一万步,便是来日公子收了你,也最多是个妾室,没得连姑娘都挣不上。”
阮令月面上带笑,轻踱两步上前,动作间,身上的金玉饰带起一阵碰撞声。
抬手对着那凶悍的丫鬟便是一巴掌。
小丫鬟一时不察,没立好,竟倒在地上。自然,阮令月方才的力道也不小。
阮令月收回手,瞧着白嫩的手心微微泛红,细细揉了揉,蹙眉朝令羽低声道:“这下人做的,总该要长些眼色的,日后这起子事情,该替主子出手的便要出手。”
令羽木楞的点了点头,他确是没想到阮令月竟是如此果决。
原他还担心,阮令月没人撑腰便会吃亏,现下看来自家公子选她来对付王家姑娘,当真是没选错人。
此人,凶悍的很。
那被打了的丫鬟趴伏在地,顾不得起身,只捂着脸,眼里氤着泪,回头怒恨恨地瞪着阮令月。
另一个丫鬟见她挨打,既不避让,也不进去通传,反是伸手要打回来。却是被令羽抓住了胳膊,一把推进了花圃里头。
阮令月摇摇头,继续往里走,边走边道:“我倒是有些不清楚了,此处究竟是容府还是她王家?”
“自是咱们容府。”令羽在一旁应声。
正往里走着,便见那王姑娘缓缓从屋内迈步出来。
她着一身碧色的衣裙,外头罩了一层浅白的轻纱,浅白腰间下坠着红绳白玉甚是显眼。乌发间翠石珠玉攒聚,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秋日里,正是万物泛黄衰败的时候,远远瞧见一抹绿,倒是有说不出的清透之感。阮令月心下忍不住一叹。
王念榕出来后,一眼便瞧见了阮令月,怔了怔才往向小院门外瞧了一眼,缓步到阮令月跟前时,福了福身子见礼。
这礼仪周全,着实叫人挑不出错来,只是她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看阮令月神色有些怪异。
“不知该如何称呼姑娘?”王念榕低声开口,声线清冷中,透着一股傲气。
她微微抬头,略微细长的眸子瞧着阮令月。
阮令月瞧见这王姑娘的长相,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叹。
这王家姑娘确是个格外清丽的长相,弯弯的柳叶眉,略细长的眼睛,殷红小口,面如新剥的荔枝一般。不动时,便如画中人一般,气韵上佳,望南将她面目比作清莲,绝不为过。稍一动作,那一双眼中便脉脉含情,叫人见之忘俗。
此等娇软风韵,在春风一顾起码是玉燕。
阮令月在好心中叹道:如此美人,与容隽那模样倒是相配的很!只可惜容隽那厮……
“娘家姓阮,姑娘可暂时唤我一声阮姑娘。”阮令月本就来者不善,便蓄意将“暂时”一词,咬得重了些。
“原是阮家姐姐。”王念榕似没听见阮令月的咬字一般,面色清冷疏离,脊背却挺得很直,轻声道:“不知阮姐姐来此,所为何事?”
这倒是叫阮令月开了眼,这王念榕莫不是当真不知她的身份,竟是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
阮令月面上笑意更甚,眉眼弯弯,“王姑娘这话问得奇怪,我本就是这府上的人,倒是我要问问你了,你王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还未等王念榕开口,阮令月便继续道:“原是来便来了,偏却要端出一副主人架子,直接住进这院中,王姑娘倒是不吝惜自己的清誉,却叫隽哥儿为难得很呢。”
王念榕一怔,似是未想到阮令月会说得如此直白,还叫他的隽哥哥作隽哥儿。
王念榕身后的丫鬟忽然开了口,“你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我家姑娘宽仁,哪里有你个下贱坯子开口的份?”
“王姑娘是该管教管教下人了,没得失了身份。不过话说回来,您掂量掂量,我跟在阮姑娘后头,时时伺候着,她可有开口的份儿?”令羽忽然开了腔,话却是对着王念榕说的。
阮令月忽然侧首,瞧了瞧令羽。
她原是有对策的,只是万没想到,令羽竟是将假话说得这般真,底气还如此足……
王念榕自是认得令羽的,便开口解释:“今日原是姨母有些担忧表哥,前两日却闹了些误会。且阮姐姐这身份却是有些……有些尴尬,便叫我过来了。”
说到阮令月的身份时,她似是说出了什么洪水猛兽般的词儿一般,清丽的面上,神色变了变。
又闭了闭口,才道:“门外头的两个丫鬟,原是今晨姨母指派了给我的,瞧着像是冲撞了阮姑娘,我替她们向你赔个不是。想来阮姑娘也不会介怀。”
王念榕忽然顿了顿,面色严正,隐隐透着一股傲气,似阮令月要抢了她的珍宝一般,死死盯着阮令月道:“阮姑娘还不知道吧,隽哥哥是我的表兄。”
这回倒好,阮姐姐也不叫了。阮令月蹙眉,怨就怨她来寻衅滋事。
瞧瞧她此刻强忍着怯懦,也要同阮令月争一争的模样,阮令月就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不过这王姑娘倒是聪明的很,还故意将老太太的人留在门外头。且倒打一耙的功夫使得是炉火纯青。
她自己手下的人出言侮辱阮令月反是不提。想,何时有人提过门口的人冲撞阮令月了?又是哪个开口斥责她王念榕逾礼了?没人提过的事情,她赔礼倒是极快,还搬了老太太出来吓唬她。
阮令月细细打量着这位王姑娘。
其实,如容隽这般身份之人,日后身边免不了算计和各种莺莺燕燕,他的身边该有个既有身份,又有些手段的女子为妻。
阮令月细细想了想,面前这位清丽柔弱的王姑娘同容隽立在一处的模样。
越想,却越发觉得他们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活鸳鸯。
可为着梦娘着想,阮令月只好点点头,笑了笑,说了句违心的话:“怨不得你如此依赖你的‘隽哥哥’,原不似他们传得那般污秽又不堪入耳,现下我懂了。”
阮令月杏眸瞥了王念榕一眼,只留下一句话,便兀自往屋里进。
“长兄如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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