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果猛地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亮黄的水晶吊灯,那色泽晃了她的眼球,她摸摸脖子,完好无损。
从沙发上坐起,眼前是化妆镜,梳妆台,堆放的衣物、餐车,是婚礼休息室没错。
呆坐了好几秒后,她才平复了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的心脏。
原来她在等待仪式开始的过程中睡着了,还做了梦。
可是为什么会做那样一个梦?
千果微微喘着气,试图摆脱梦魇。
在木然中无意识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对上了门口一张寡淡清俊的脸。
那钴蓝色的瞳孔略显疑惑地看着他,过长的穿山甲发型让她觉得有些眼熟。
千果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眉头微皱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才惊道:“啊你是……富冈先生?”
如果没记错,似乎是上周那个一面之缘的快递小帅哥,对她的剑特别感兴趣的那位。
“你好。”富冈小哥跟她打了声招呼,眸中恢复了平静如水,“你刚刚有躺在那里尖叫,没什么问题吧?”
“……”千果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居然还在梦中叫出来了?“啊是吗?真不好意思啊!”
说着,可可爱爱地吐了吐舌头。
对方没反应。
千果略觉尴尬,赶紧转移话题,理理裙子从沙发上站起,笑容亲切道:“富冈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在这里上班,今天第一天。”他道。
“诶?”千果一愣,“可你之前不是在快递公司……?”
“我辞掉了,去了你给我的那个地址。”富冈说。
千果眼睛一亮:“怎么样?有挑到心仪的刀吗?”
富冈小哥面无表情:“那个地址是家婚介所。”
千果:“……”
富冈:“我问他们有没有刀,他们问我要不要老婆。”
千果:“……对不起!”
富冈:“他们最后把我赶了出去。”
千果:“……对不起!!”
于是没了工作又没挑到武器的富冈小哥只好重新找工作,便来了这家酒店实习,帮忙婚宴服务。千果这才发现他穿的是黑色制服,手中正要推餐车。
“一定是地址换了……”觉得自己十分失礼的千果赶忙从梳妆台上找手机,“富冈先生这样你给我个你的电话,我到时把我认识的锻刀师傅的联系方式发给你?”
富冈考虑了几秒,点点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千果没有接,因为没懂对方意思。
“你不是要我电话吗?”他说。
千果这才明白过来,可能是自己表达有误才使得对方误解,“我的意思是,你把你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把联系方式通过短信发给你。”
“133371743。”
对方猝不及防吐出一连串数字,千果一口老血闷在喉咙里,只得赶紧快速划开屏幕记下,复制联系人,发送。
“谢谢。”提示音从手机传来,富冈淡淡道谢。
千果忽然想到了什么,小心问道:“那个…你还是记不起你的名字吗?”
原本低垂着的钴蓝色眼眸缓缓移到她脸上,他眼里看不到什么情绪,“没有。”
“这样啊……”
“但是……”
富冈正要补充什么的时候,门外来人了,是伴娘英子。
“姐,开始了,我们该下去了!”
“啊,好……”千果只好向富冈点头道别,对方推着餐车出去后,英子最后替她检查了一遍服装和仪容确认无虞后,托起她的裙摆,准备入场。
千果忽然紧张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刚刚梦魇的影响,千果总害怕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不好的事情。
直到手腕上西装革履的父亲的臂弯,感受到真实的触碰后,她才稍稍感觉好受点。
“爸爸,”她问,“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梦,你要嫁人了。”一向威严少语的父亲此时语气倏忽温和了不少,似有无限感慨,“以后和月彦先生好好过日子,你妈妈在天上也会很欣慰的。”
千果抬头望了他一眼,掩去了眼里一闪而过的失落。
“是,爸爸。”
目前为止一切都十分正常。
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红毯,玫瑰、柑橘和小苍兰所营造的香气,仿佛薄雾般笼罩着她,像梦,又不像梦。
先生如在梦中那样微笑地站在原地凝视她,黑色的头发用发蜡拢高,背直而挺,一双漂亮的长腿,黑西装面料微闪,过度的掐腰和略窄的肩形,让他看上去有一种精致易碎的奢靡感。
当司仪宣读完誓词,先生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黑色小盒子,珠灯的光辉落在他的眼中,漾出一层金色的辉芒。
他缓缓打开盒子,同样的光线折射在鸽子血钻石的戒指上,绚烂而夺人。
千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钻戒,仿佛有血液在里头流淌。
“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喜欢。”先生说着,另一只手郑重其事地将她的右手牵起,指腹划过她的无名指,那样细心谨慎的样子,不像个新郎,倒像个虔诚的仰慕者。
“请让我为你戴上吧,夫人。”
钻戒套上无名指,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和她手腕上的珊瑚手钏相交辉映。二人亲吻,观众鼓掌,欢呼和起哄声如雷贯耳。当先生将她搂进怀里的时候,千果之前所有的不安在这一刻全部放松下来,甚至觉得有一丝愧疚,她无法控制自己做什么样的梦,难道还无法相信先生的为人吗?
不论是之前的咖啡果冻味儿的梦,还是血腥狂怒如野兽的梦,亦或是几分钟之前的怀疑不安,此时此刻都只让她产生了一个幼稚的想法——她配不上先生。
可是她的世界在经历了那么久的跌宕起伏后,终于在一处合适的地方落了脚。现在的她竟然会害怕这一切,认为这场仪式也像某件硬塞给她的生日礼物,或者某场丢人现眼的舞会,让她无所适从。
“岚君。”在酒宴开始,新人要准备挨桌敬酒的时候,千果牵着先生的手往回拽了一下。
“怎么了?”
对上先生疑惑的眼神,千果红唇轻抿,显得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一声,闪烁的眼神重新凝聚在他的脸上:“你会后悔吗?”
“后悔?”
“嗯,就是后悔这一切,后悔选我当妻子什么的……啊!对不起……我怎么会这样说,在婚礼上说这些我也太幼稚了吧……”
鬼舞辻无惨也没料到她会这样说,人类的情感真是既浑沌复杂又愚昧不堪呢。
听着千果在那里愧疚又苦恼的样子,他两步走上前,食指轻轻抵上她的嘴唇。
待她冷静下来,他才朝她露出了温柔包容的笑意。血红的眸子意味深长,语气也意味深长。
“我的夫人,为了娶你,我已经等了一千年。”
这像是浪漫主义极致的情话,又不仅仅是情话,字字郑重却又点到即止。
即便是这样,千果还是欣慰地笑了。
凑上前把脑袋蹭到他怀里,似害羞,似撒娇。从此以后她就是月彦先生的小娇妻。
庄重的仪式过后宴会气氛轻松了很多,或者准确来说,热闹才刚刚开始。新人要敬酒,长辈这边只有千果的爷爷父亲七大姑八大姨,月彦先生父母早早就过世了。典型的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的金疙瘩。
“听说赤司君和月彦先生有过生意上的往来?”幸村精市拿着高脚杯走向邻桌的赤司征十郎,“你觉得他为人如何?”
“幸村君?没想到你会特意来问我的看法呢。”赤司征十郎露出和幸村精市异曲同工般温和有礼的微笑。
“毕竟你和千果曾经交往过,对她多少会有些不同层面的了解,不是吗?”幸村微笑不减。
“话虽如此……”赤司说着微笑松了几分,眼中开始回忆些什么,“对于千果桑,我不敢说有多了解她。”
和千果交往是从高一开始,那时的他是第二人格主导,倾注感情的也是第二人格,而第一人格即便拥有同样的记忆,却无法达到百分百的共情,这也是后来他们和平分手的主要原因。
但可以肯定的是,千果确实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女孩,也是一个十分理想的恋人,正因如此,赤司才觉得不应耽误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才能不伤到她。
在维持到高二结束的那个白色情人节,他准备了巧克力回礼,一同回家的路上,正考虑着提出分手的时机,以及暗示分手的台词,千果忽然率先停下了脚步。
雪花忽然片片,就像是京都的樱花纷飞。
宛如象征着美好的糖霜萦绕在她身周,掌心却抓不住一毫。
三月雪及其少见,她站在其中,笑得像精灵。
“征君,巧克力好吃吗?”她问。
他还没回答,她又笑说:“我就不收你的那份啦。”
他愣住了,一向聪慧的大脑此刻也没料到这一幕。
“我马上就要转学啦,很感谢征君这两年对我的照顾,包容我的小任性。”
“我会一直记得你的。”
“要好好保重啊!”
……
她哪里任性了?
明明第二人格时期,是她一直在包容他啊。
于是赤司最终什么都没能说,那句【分手】也没说,分手巧克力也没送出去。
后来他才明白,原来千果早已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为了不让他为难,于是主动提出了道别。
他也才发现这个女孩其实并不如表面那般傻白甜,实际成熟过人。
…只是哪有高中最后一年还转学的人啊。
然后千果就从学校、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不纠缠,不叨扰。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应该感到解脱的事情,等到真正结束时又有种无法排遣的郁结。
他忽然觉得分手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过现在,他能看到千果有了好归宿,发自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赤司的目光投向正在和长辈说笑的千果和月彦岚身上:“我相信,千果桑拥有特别的智慧和洞察力,月彦先生是什么样的人,她应该最清楚吧。”
“这样啊……”幸村的目光也打量着那边的新人,目前看来月彦岚确实无可挑剔,无论从谈吐还是修养,对于千果都算得上理想的丈夫人选。
只愿今后能这样一切顺利下去。
……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所谓的和平、顺利,会结束得那样“快”。
“千果酱~~~当当当当!看看什么来了?”
宴会进行到一半,鸟束零太几人推着蛋糕车突然出现,千果的注意被成功吸引,刚要过去打招呼——
身边的先生却先她一步猛地冲上前,猝不及防地抓住了鸟束的脖子。
周围几人倒吸了一口气,包括千果。
“岚君…你怎么了?”
千果愣愣地望着先生脸上从未见过的、算得上震惊的……又带着一丝恐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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