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 59 章

    五月的清水镇天色已经亮的很早, 随着光线一点点亮起, 整座镇子也在慢慢苏醒。

    谢家三房。

    谢伦起床的时候,也才刚刚卯时一刻, 在小厮的服侍下洗漱之后,抬头看了看依旧毫无动静的西厢房,微微皱眉,“塘哥儿还没起?”

    平时谢伦起床的时候, 谢塘通常都已经起身,准备和他一起习拳健身了。

    小厮青草点点头说道:“是的,大少爷,”迟疑了下,他说道:“我听罗伞说, 昨儿夜里塘少爷好像做了噩梦……”罗伞是院子里负责扫撒的粗使仆人。

    “噩梦?”谢伦微微皱眉。

    谢塘在最初到他家一两年经常做噩梦,只是近一两年已经逐渐不再做了,怎么昨儿……他猛地想起了昨儿发生的事情。

    “我去看看!”

    他两步走到西厢房前, 伸手敲门, “塘哥儿,起了吗?塘哥儿?”

    此刻的谢塘正在被噩梦所反复纠缠着。

    燃烧的火焰,凄厉的哭喊哀嚎声, 恶人们凶残恶毒的笑声……都在纠缠着他, 让他不得解脱!

    爹爹……娘亲……妹妹……

    不, 谁来救救我!救救我的家人!

    谢塘痛苦的哭喊着。

    “塘哥儿?”

    “塘哥儿?!”

    “塘哥儿!快醒醒,你做噩梦了!”

    耳边的声音不知从而何来,逐渐变大。

    谢塘猛地睁开眼, 看清楚眼前的人,喃喃道:“大……哥?”

    谢伦看到谢塘睁开双眼,也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说道:“塘哥儿,你终于醒了……没事了……”

    谢塘重重喘息了几声,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之前发生了何事,勉力坐起身,说道:“大哥……麻烦你了……”

    谢伦不在意的笑笑,说道:“没事就好,我这就让人给你备水沐浴……”

    谢塘点点头。

    谢伦临走前示意旁边的小厮浅青照顾好他,才转身离开。

    出来就看到谢三夫人正面带一丝焦色的站在大厅前向这边张望。

    “伦哥儿,塘哥儿情况如何?”谢三夫人问道。

    谢三夫人是个天性善良性子温顺的女人,平日更是一心为家。

    当年谢三将谢塘带回来的时候,她并不知情,却毫不犹豫的接纳了他,让家中仆人喊他少爷,也让谢莹和谢舒以兄长之礼待他,平日的吃穿用度更是和谢伦不差分毫。

    这也是谢塘总想努力自立的原因,他知道自己受到的恩情实在是太重了,想快点长大回报谢三家。

    谢伦笑着说道:“无事,只是做恶梦靥着了。”

    “无事便好。”谢三夫人松了一口气。

    她又问道:“伦哥儿,你们今儿要过去大房那边?”

    “是的,娘亲,”说到这个,谢伦就兴奋,“瑾哥儿之前答应过,要给我们一些他之前用过的试题,今儿准备去拿这个!”

    “真的吗?”谢三夫人眼前一亮。

    谢瑾可是以县案首和府案首中的童生,他做过的考题,那太吸引人了!

    谢伦美滋滋的说道:“那些题拿回来,不单单我可以用,舒哥儿也能用上。”

    谢舒是他年仅十岁的幼弟,读书天赋一般,进度很慢,现在才刚刚读到《诗经》。

    “那可太好了!”谢三夫人美滋滋的说道:“正好我前几天酿了月桂酒,你带一坛子去大房那边。”

    谢三夫人手极巧,做的一手好膳食,尤擅酿酒。

    “好的,娘亲!”

    说话间,谢塘起了,过来和谢三夫人见礼。

    谢三夫人温言安抚了几句之后,二姑娘谢莹,三少爷谢舒也起了,纷纷围拢过来说话。

    谢塘看着,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

    待谢伦谢塘用膳完毕之后,两人带着人便去了大房那边,先去拜见谢俞,送上月桂酒,聊了几句之后才去了乐安院。

    谢瑾已经等待他们多时了。

    “瑾哥儿安!我们来了!”

    谢瑾笑道:“大家安,都来的挺早啊!”

    旁边,谢弘丁植也已经到了,正和闫儇坐在一起看着谢瑾让人往外面搬东西。

    谢伦疑惑道:“这是何物?”

    “试题!”谢瑾干脆道。

    “试题?这么多?”谢伦他们都是忍不住一阵懵逼。

    他们就看到搬出来的箱子足足有三尺高,谢塘走过去打开一看,就看到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一叠叠的习题。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古代科举难度高,除了书籍珍贵之外,还有很大程度上和试题数量不多有关系。

    呃……意思是不像后世,动不动就各种习题,让学生们做到欲哭无泪,在古代能够找到一份试题都很不容易,大多数都是在私人手中流传。

    大多数学子都是苦读四书五经,遇到不会的都得去问老师,甚至没有合适老师的,只能和友人相互学习,但这种学习成果可想而知。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之前谢瑾主动提出要分享试题给他们的时候,他们才那么激动。

    但是他们也只以为谢瑾会给他们几份试题罢了,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多?

    “很多么?”谢瑾疑惑道:“这些只是我这几年做过的试题中很少的一部分!”非常非常少,算算数量,也就不到十分之一的样子。

    闫儇不敢置信的说道:“瑾哥儿,你这些试题都哪儿来的啊?为什么这么多题?”

    他们家有程家帮着收集试题,也没有这么多啊!

    谢弘他们也不敢置信的看谢瑾。

    谢瑾摊摊手,说道:“还能怎么来的?我自己编的呗!”

    “哈?”其他人集体懵逼。

    谢瑾在心底默默感叹:感谢系统,《五三》秀才版的试题多的足以让人晕倒。

    至于要说他怎么敢大刺刺弄出来给人看的,谢瑾借口一部分是从书店买到的,更多的是借口自己编写的。

    反正所有的科举试题都是从四书五经中出嘛,他就随便编一些题出来呗!

    最初谢俞和冷修永自然是不信的,谁知道谢瑾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就编出了各种题目出来给他们看。

    谢瑾和冷修永:……

    好吧,瑾哥儿说的是真的,只是……答案呢?

    他们两人看着谢瑾编出来的题目只有问题没有答案,转头看谢瑾。

    谢瑾无辜脸摊手,“不知道啊,你们教我呗!”

    两人被噎了一个半死,却也只能给谢瑾讲题。

    后来,两人就逐渐适应了谢瑾自己编题自己做。

    于是,谢瑾编写的题目就越来越多。

    他是不得不越来越多的编写题目,谁让坑爹系统虽然给了《五三》试题,也给了答案,却根本不讲解呢?

    要知道很多科举试题并不是给你答案你就能明白的啊!

    苦逼的谢瑾只能选择将题目“编”出来,然后找冷修永来讲解怎么答,一来二去的,试题就积攒了一大堆。

    谢瑾大致解释了一下,谢弘他们瞪大了双眼,“编?瑾哥儿自己编的?这……可能吗?”他们感觉自己的三观快坏掉了……

    旁边,闫儇语气飘忽的说道:“不……有可能的……”

    “啊?”谢弘他们都看向闫儇。

    闫儇语气极古怪的说道:“去年九月我曾经和瑾哥儿出去游学过两个月,那两个月里瑾哥儿出了好多算学题给我……当时我以为瑾哥儿找到了很多试题,现在想想,那数量也忒多了,估计都是瑾哥儿现编的……”

    听闫儇这么一说,谢弘他们眼神也不对了。

    “瑾哥儿,是真的么?都是你现编的?”

    谢瑾还能说什么,只能哈哈干笑了,“啊,我算学学的很好,出个题不难……”才怪咧,要不是正好抽到了《数学题库》,他哪儿来那么多的算学题可以出啊!

    谢弘吞了吞口水,问道:“瑾哥儿好可怕,竟然一口气编写出了这么多的试题……”

    谁知道谢瑾摇摇头说道:“这些试题怎么会是我编写的全部啊?”

    “啊?”

    谢瑾对着厢房歪了歪头,说道:“喏,那房间里放了我编写出来的所有题目,要看看吗?”

    “要!!”所有人异口同声。

    当他们看到旁边的厢房里那数量足足有几十个的大箱子,所有人瞬间懵逼。

    这数量……真是太夸张了……不过……

    所有人用无比期待的狗狗眼盯着谢瑾看。

    谢瑾哑然失笑,“我都给你们看了,还怕我不给你们吗?你们先把这些试题都做完了,我再给新的试题给你们。”

    “瑾哥儿,你真好~”

    妥妥的,四张好人卡发了过来。

    闫儇也一脸惊叹,“瑾哥儿怪不得你能以十一岁稚龄得以考中府案首,能编出这么多试题,就表明你都已经学透了啊!”

    谢瑾对此只能保持微笑。

    难道他要告诉所有人这些试题都是从一个叫做系统的地方抽到的?当然不可能啊,所以,保持微笑吧!

    既然谢瑾这边有这么多试题,谢弘他们也不需要抢了。

    事实上,就算谢瑾不给他们看那一箱子试题,他们也不会抢,他们可不是谢瑾这种刷试题狂人,每天不刷套试题就不舒服,光他拿出来的这三个箱子试题分一分就足够他们做很久了。

    谢瑾看他们分着试题,提醒道:“试题上面都有编号,你们都记编号,免得漏题。”

    “知道了瑾哥儿。”

    谢瑾看着族兄弟各种兴奋的在那里看试题,微微一笑。

    他并不在乎将这些分出去会怎么样,且他现在已经中了童生,就算没中他也不在乎。

    别说谢弘他们有了试题就能超过他,或者怎么样的。

    后世各种辅助书满大街都是,学渣还不是依旧是学渣,而学霸依旧是学霸。

    ——————

    谢弘他们在那边分试题,三个不需要的,谢瑾闫儇谢塘坐在旁边喝茶。

    闫儇就问,“瑾哥儿,你现在考中了童生,接下来要继续留在家里随冷世叔读书?”

    “是啊,”谢瑾点点头,反问道:“儇哥儿你呢?”

    谢塘也眼带关注的看着他。

    闫儇笑了笑,说道:“你知道的,我之前得了一位先生的青睐,得以去府学旁听课程,当时在府试之前,那位先生应允我只要中了童生便可进府试读书的。”

    本来闫儇还想问问谢瑾要不要随他一起去府学读书,但是想想才华横溢的冷世叔,他只能选择放弃。

    “哟,这可是好事。”谢瑾感叹道。

    之前闫儇在府学旁听了些许日子进益就不小,现在去府试正式读书,想来院试可期。

    两人又看向一直没说话的谢塘,问道:“塘哥儿呢?”

    谢塘脸色微微一红,说道:“刚刚我去见伯父的时候,他说会给我安排老师。”

    谢瑾点点头,不太意外的说道:“应该会是令伯父或者是全叔父中的一位吧!”

    昨儿他去见谢俞的时候,谢俞就已经在给谢塘安排老师了,只是当初不是这两位,而是一位普通的举人。

    后面听了谢瑾的话,他果断去见了谢令和谢全。

    在他的想法中,现在谢塘既然都绑在了他们谢家,那么,就再绑牢一点吧!

    “希望是吧!”谢塘也不确定,只是一脸的希冀。

    身在谢家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谢令和谢全的身份。

    谢令和谢全都是谢俞的同辈人,两人的父辈是谢正老爷子那一辈的旁支,和谢俞这边的关系也比较远了,但是因着有血缘关系在,又同住在清水镇,彼此还经常走动,感情也很不错。

    谢令谢全两人读书天赋都极好,尤其是谢令,当年一口气以十九岁的年龄连中童生秀才举人,要不然因着谢家祖训,他当年妥妥的能中进士的,一甲不敢保证,二甲也是妥妥的,就算当年中不了后面也总能中的那种。

    谢全读书天赋也不错,十七岁中童生秀才,后连续守孝耽搁了几年,二十七岁中举人,两人都称得上才华横溢。

    这也是谢瑾天赋惊人谢俞只是大喜而没多想的原因,他们谢家天才可不少,只是因着之前的祖训都耽搁了!

    不过私下谢瑾认为是全叔父的可能性更高一点,因为谢全更加年轻一些,谢令比之谢俞都要年长数年,已经近了天命之年,近几年更是在修身养性,除非是大节日,平日都是深居简出的。

    旁边闫儇听着谢瑾随口的科普也不由得咋舌。

    谢家的底蕴真强啊!

    ——————

    谢弘等人分好试题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告辞了,他们已经等不及回去刷题了,呃,刷题是谢瑾的说法。

    谢塘也跟着一起走了。

    虽然他知道多和谢瑾相处一下没坏处,但总觉得有点不自在。

    正好谢俞派人来喊他,他立马跟着谢瑾告辞了。

    留下谢瑾和闫儇对视一眼耸耸肩。

    谢瑾就问道:“儇哥儿,我们现在做什么去?”

    继续喝茶好像很无聊啊!

    闫儇也托着下巴,说道:“好想做题……”

    谢瑾差点被茶水呛到,咳嗽了几声,说道:“儇哥儿,我们好不容易才歇一歇啊!”

    闫儇叹气,说道:“就是因为好不容易才歇一天才感觉不自在啊!”之前天天死怼功课,现在乍一放松各种别扭啊。

    谢瑾也叹气,说道:“说的也是,我现在也想刷题……”

    他不自觉的转头看向厢房,厢房里放着他之前刷的各式各样的试题。

    闫儇也看过去,就觉得手也在蠢蠢欲动。

    偏偏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一声轻笑,“想刷题,好说啊!我就出几道题给你们刷一刷……”

    谢瑾和闫儇吓的一个激灵,一扭头就看到冷修永正慢悠悠的摇着扇子盯着他们,旁边,闫翰一脸的不忍直视。

    “老师!/世叔!”

    冷修永失笑道:“好了,逗你们的!”

    谢瑾和闫儇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们刚刚也就是矫情一下,好不容易歇几天才不要那么快就继续刷题呢!

    谢瑾看了看桌子上盘子,旁边的青竹青墨利索的过来收拾,将冰水点心撤下,换上新泡的热茶和点心。

    一群人坐下开始聊天。

    只是聊着聊着就不由自主的跑偏,聊起了明年八月的院试。

    “不知道院试的时候题难度大不大……”谢瑾话说出口,才赶紧有点不对,赶忙有点紧张的看向冷修永。

    冷修永瞄了谢瑾一眼,摇了摇扇子说道:“院试啊,和你们县试府试不同,增加了杂文。”

    “杂文?”

    “正是。”冷修永点点头。

    虽然说没打算讲课,但是既然话说到这里了,难免说几句。

    杂文其实就是这个时候的官吏所常用的篇、表、论、赞等体裁,就相当于现代的应用文和公文写作,属于官吏所必备的技能。

    冷修永还举了一个例子,三国时期蜀汉丞相诸葛亮的《出师表》就是典型的杂文。

    他又说道:“一般来说,你们一旦考中秀才,就可以当官,虽然只是一个未入阶的小官罢了。”

    谢瑾他们点点头。

    冷修永又笑道:“得了,今儿就不说这些了,瑾哥儿你也和儇哥儿两个先疏散两天,之后再说。”闫儇已经定了三日之后启程前往府学就读,他也就放谢瑾多和闫儇说说话了,免得等闫儇走了之后,瑾哥儿也没个说话的。

    “是的,老师!”

    “多谢世叔指点。”

    ——————

    闫儇并未在谢家多待,第二天就回转了平远镇,他在去平远镇之前,必定要多在家中陪陪家人的。

    谢俞冷修永他们带着谢瑾谢弘几个小的一路上将闫翰他们送出清水镇十里之外,才依依不舍得停步。

    “好了,你们也别送了!”闫翰笑道:“以后又不是不见了,闲暇了,就去平远镇做做,反正也不远!”

    “放心,一定会的。”谢俞和冷修永都笑着应道。

    旁边,闫儇也在和谢瑾他们道别。

    “瑾哥儿,你们可以要记得写信啊!”闫儇虽然和谢瑾他们其实也没认识多久,但是总有个词叫做一见如故,处得来就是处得来,短短的一段日子,让闫儇真的将他们当做了朋友,并不希望距离斩断了这段友情。

    “放心吧!一定会写信的。”谢瑾笑道:“我还怕你进了府学,交了朋友就忘了我们呢!”

    “怎么会啊?”闫儇哈哈笑了几声,开玩笑道:“别的不说,我可还等着你抄写的《穆天子传》呢!怎么可能不写信?”

    “你这家伙……”谢瑾笑骂道:“我就你知道你小子心底没好事……”

    闫翰看着闫儇谢瑾他们在那边笑闹,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得上路了!”

    “恩。”谢俞和冷修永也知道,从清水镇到平远镇的路程并不近,不抓紧点在宵禁前进平远镇可不好!

    当下,闫翰闫儇父子上了马车,和谢俞他们拱手道别。

    “文则兄保重!”

    “一路顺风!”

    “诸位也请保重!”

    随着车夫一声鞭响,马车在咕噜咕噜声中逐渐远去。

    谢俞他们在目送闫翰父子离开之后,也纷纷回转。

    谢瑾正式开始跟着冷修永学习杂文,每天都在跟杂文较劲。

    谢塘的老师也正式定下来了,出乎谢瑾意料的,人选并不是谢全,而是谢令。

    谢瑾有点不明白,令伯父没这么好说话吧?

    在谢瑾的记忆中谢令的性子虽然说不上多不好,却总是沉默寡言着,并不爱与人言。

    谢瑾跑去问谢俞,谢俞犹豫了下,还是给他解释了下。

    “你全叔父的幼子刚刚十二岁,明年也准备进场了……”

    谢瑾眨眨眼,有点明白又有点不明白的问道:“那,令伯父呢?”他对谢令并不怎么了解。

    谢俞叹息口气,说道:“你令伯父命苦,他二十岁成亲,数载才得了一女,后来他夫人好不容易才怀了一个男孩,最终却一尸两命……”

    谢瑾猛地瞪大了双眼,“有人害她吗?”

    谢俞无奈道:“寤生。”

    谢瑾张大了嘴,啥也说不出来。

    寤生就是逆生,换成后世的说法就是婴儿腿先生出来,这在古代基本上是九死一生,除非是有法子将婴儿的腿送回去又将孩子在母亲肚子里转个身,要不然就只有后世的剖腹产可以拯救了。

    显然,谢令夫人没得拯救,直接一尸两命。

    谢俞叹息口气,又说道:“后来他也未曾续娶,现在女儿也已出嫁……”

    “原来是这样啊!”谢瑾喃喃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又问道:“爹爹,那现在令伯父现在就一个人住么?”

    “是的,”谢俞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数年前我也曾经试探过他是不是过继一个孩子,只是被他拒绝了……”

    说到这里,谢俞看了看谢瑾,说道:“瑾哥儿,你知道我说这些是因着什么吧?”

    “呃……”谢瑾想了想,说道:“我去告诉塘哥儿这些事儿?”他隐隐约约猜到了谢俞的意思。

    谢俞笑道:“不用专门说,稍微提一下就好,塘哥儿是个好孩子,他们能处好的。”

    谢瑾犹豫了下,问道:“那用不用……”

    谢俞摇摇头,说道:“你令伯父可不糊涂,且先让两个人处着吧!”

    “哦。”谢瑾点点头。

    再度说了几句,谢瑾转身回去了。

    谢俞叹息口气,如果可以,他自然希望谢令和谢塘的关系再进一步,但是如果不行,单是这一份师徒缘分,也足以让谢塘对于谢家的感情更加加深了。

    之后,谢瑾找了个谢塘过来跟他讨论功课的机会,轻描淡写的将谢令的事情说了一说。

    谢塘果然吃了一惊,“老师竟然受过那么多苦?”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没想到平日里对他非常温和的老师会有那样的过去,也难怪老师家里就他跟一个老仆伺候。

    谢瑾点点头说道:“所以,你平时无事的时候,也不妨多往你老师那里跑跑。”

    “我明白了。”谢塘严肃点头。

    谢瑾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再度聊了几句,约定过几日再度讨论功课之后,谢塘才告辞离开。

    谢瑾看着谢塘的背景微微一笑,塘哥儿真是一个好孩子呢,性子坚强又懂得感恩,真不错。

    尤其是近些日子变得逐渐亲近之后,他更是了解了这孩子的温柔。

    说到这里,谢瑾又有点好笑。

    其实他是能感觉到的,谢塘对于谢家总是有点无措,尤其是对谢瑾的态度上,根本拿不准态度,尊敬肯定有,但是更多的确实不敢靠近,万幸随着他跟着谢令读书,在杂文方面进展很不好,本来想自己琢磨,结果越琢磨越晕乎。

    后来被谢弘拽着,来见了谢瑾,聊了聊之后,这孩子才逐渐开窍,也因着这件事,谢瑾才和谢塘逐渐亲近起来。

    没招,谢家其实举人秀才都不缺,问题是十几岁的就谢瑾和谢塘两个,所以即便是谢塘个人感觉非常不自在,还是不知不觉中和谢瑾越走越近。

    谢瑾对此当然是顺其自然了。

    认真读书的日子过得速度总是飞快,几乎是一晃眼到了年底。

    在这多半年的事件里,冷修永认真的教导着谢瑾关于杂文的写法。

    说到杂文,在谢瑾理解来,就是后世作文中的议论文,需要用某种观点写成。

    谢瑾对于这个向来很擅长,毕竟网络上混久了,啥都能说出个一二三,但是他没有留意到冷修永看他杂文的眼神已经开始越来越怪异了。

    这一日,谢瑾再度写成一篇杂文让冷修永指点。

    冷修永看过之后,眼神有点怪怪的盯着他看,“瑾哥儿,这是你写的?不是看了别的杂文琢磨出来的?”

    “对啊,老师,有什么不对么?”谢瑾感觉有点莫名其妙,他没写什么犯忌讳的东西吧?

    是啊,他当然没写,谢瑾向来怕死,犯忌讳的东西从来不沾。

    但是,这不代表他写的就没问题啊!

    冷修永再度看了看那篇杂文,又抬头看看疑惑等待中的谢瑾,沉吟道:“瑾哥儿,你先回去,我晚上再跟你说。”

    “呃……好的,老师。”谢瑾点点头,恭敬的行礼离开。

    只是转头他就去了三房找谢塘。

    谢瑾能清楚的看出来冷修永的态度有点怪怪的,但是他那篇杂文,他确实没挑出毛病来啊,无奈之下只能找谢塘帮忙看看了。

    谢瑾去找谢塘,冷修永转头就去找了谢俞。

    谢俞疑惑道:“修永,找我有事?”

    平日他虽然经常和冷修永一起消磨时间,但那大都是下午时分,上午通常是他用来处理家族事务的。

    冷修永叹气,直接从袖子里将谢瑾那篇杂文抽出来丢到桌子上,示意道:“元明兄,你看看,瑾哥儿刚刚写的……”

    谢俞一脸奇怪的看了看冷修永,将那篇杂文取过来大致看了一遍就忍不住眉头微皱,“瑾哥儿……刚刚写的?”

    “对!”冷修永点头,问道:“你感觉如何?”

    谢俞面色变得有点古怪,“这……看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

    他抬头看了一眼冷修永,古怪的说道:“细看的话,总觉得……”

    “总觉得什么地方有点怪怪的,对吧?”冷修永揉了揉额头。

    “对啊,之前瑾哥儿写经义题不是挺好吗?”谢俞有点不明白。

    冷修永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说道:“所以我才来问问你,你看看瑾哥儿这篇杂文的问题在于在哪儿?”

    他对谢瑾杂文出现问题并不意外,初学杂文者总会闹出点问题,甚至水的一塌糊涂的也不少见,但是……瑾哥儿这篇杂文该怎么说呢?

    看起来中规中矩,但是总感觉不太对。

    可问题就在于……他找不到问题在哪儿!

    偏偏谢俞也眉头紧张,眼底则是一篇茫然。

    他也同样能感觉到这篇杂文有地方有些奇怪,但是……让你说你又说不出来,那么问题究竟是出在哪儿呢?

    冷修永和谢瑾茫然了,对着谢瑾这篇杂文开始发起了呆。

    ——————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了谢塘的面前。

    他能够感觉到瑾哥儿这篇杂文确实有点怪怪的,但是你要说问题在哪儿……他却偏偏说不出!

    “塘哥儿?看出来问题了吗?问题在哪儿……”谢瑾看着谢塘那眉头紧皱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这篇杂文确实出问题了,但是怎么都不说话的?

    谢塘反复看了几遍,最终摇摇头说道:“瑾哥儿,你这篇杂文我确实感觉有点怪,但是我才疏学浅,根本看不出来问题具体在哪儿……”

    “这样啊……”谢瑾有点失望。

    谢塘将那篇杂文还给谢瑾,问道:“冷世叔没说么?”

    “老师?”说到这个,谢瑾有点茫然的说道:“老师也说有点问题,却没告诉我问题在哪儿?”

    “啊?”谢塘愕然的抬头。

    谢瑾摊手道:“老师说晚上告诉我。”

    “那你就等呗,”谢塘笑着说道:“我水平差看不出问题在哪儿,冷世叔肯定没问题的。”

    这么说也是,谢瑾也不闹心了,只等着晚上听冷修永给他指点,他到底哪儿出错了。

    这时候,正院的冷修永猛地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他终究发现瑾哥儿这篇杂文哪儿不对了。

    暗地里庆幸自己记性好,还记得瑾哥儿之前最开始的杂文是什么样的,瑾哥儿这杂文明显出问题了!

    “恩?修永,你想起什么来了?”谢俞眼前一亮立马问道。

    冷修永拿起那篇杂文,摆摆手,说道:“走,我直接让你用看的!我们去瑾哥儿那儿!”

    “好。”谢俞也不管还有不少族务要处理,直接全部后退,站起身就和冷修永一起走了。

    当谢瑾从三房回来的时候,还没进院子,就看到匆匆而来的谢俞和冷修永。

    他不由得一阵奇怪,爹爹和老师怎么来了?

    谢瑾迎上去,行礼道:“爹爹,老师,找我有事么?”

    “有!”冷修永一摆手说道:“我找到你那篇文的问题了,走,我们进去说!”

    谢瑾闻听此言,立马眼前一亮,“好的!老师!”

    三人进了谢瑾的书房,冷修永让他将开始学习杂文以来写的所有文章都拿出来,一一摆在了桌子上。

    谢瑾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将这些杂文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甚至有摆不下的,还摞在了一起。

    冷修永站在桌前,说道:“好了,你们自个看!从最开始看!”

    谢俞看着,就看到谢瑾杂文是真的写了不少,一篇篇翻看着,一开始还挺骄傲。

    但是没一会儿就感觉到了问题,眉头皱眉,越皱越深。

    谢瑾也在旁边翻看着之前的文章,没有之前的杂文对比,他还真没觉得自己的杂文有问题,但是现在比对一下,就会发现半年前的杂文和现在的杂文里面的味道完全不同。

    “这是……”谢瑾茫然,自己没感觉走歪路啊!

    谢俞已经面带惊色,低低的问道:“瑾哥儿,你对……不满?”他指了指北边。

    谢瑾猛摇头,“怎么会?”他到古代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啊!

    冷修永翻看了下谢瑾最近写的那几篇杂文,“瑾哥儿,一开始还好,你写的杂文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恭敬的味道,虽然有点阿谀奉承之嫌,却并无甚关系,但是近来这几篇……”他抬头看向谢瑾,表情极其严肃,说道:“瑾哥儿,你在想什么?恩?”

    “我……”谢瑾是真的茫然了。

    他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啊!

    谢俞也绷着脸问道:“是不是……塘哥儿和你聊了什么?”

    谢瑾用力摇头,“没有的,塘哥儿的杂文水平还没我好呢!而且,我们也只是谈论功课,从来不会涉及到那方面的,而且,你们也从来不给我提啊……”别看他现在已经中了童生,谢俞和冷修永开始对他说一些事情,但是不说的更多。

    冷修永捏了捏折扇,他想到一种可能性,突然开口道:“瑾哥儿,不会是因为我们从来不跟你说起这些事儿的缘故吧?”

    “啊?”谢瑾茫然。

    谢俞也疑惑的看他。

    冷修永慢慢吐出一个词,“无知者无畏。”

    谢俞瞬间明白了。

    谢瑾也瞬间被雷劈了一样,他终于知道弥漫在自己杂文中的那股子轻视感是哪儿来的了!

    冷修永也注意到了谢瑾的反应,说道:“看来还真是这原因啊!”

    谢俞也嘴角抽搐了下,不……不会吧?

    古人讲究敬畏。

    敬畏天,也敬畏天子,他们从诞生的那天起就开始学习这一点,所以古人基本上都是敬畏天子也畏惧天子,所以才有了那句话,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偏偏,谢家是个例外。

    看谢家的发家史就知道,当年的谢家老祖宗对于天子可没多少敬畏,要不然也不会因为早早的做好准备逃命,最终还成功了。

    谢家被迫在清水镇韬光养晦的这百余年,整个家族其实都充满了一种郁气,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实际上心底都有一种星火在默默燃烧。

    谢瑾是谢家百年之后出仕的第一人,天赋之高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年纪五岁就能说出那句“读书,科举,光耀门楣”的他,其实很多地方都和谢家一脉相传。

    事实上,和谢俞也是极其相似。

    谢俞的读书天赋其实也极好,但是为什么他只考了一个秀才就懒得去考了,因为他骨子里的傲气,反正他无法出仕,去考又有什么用,反正谢家不缺举人来维持身份。

    最重要的是,教导谢瑾的还偏偏是冷修永。

    冷修永当年的事情固然和他家那位老太太有所关系,又何尝不是因为和皇族有所牵扯?害的本是冷家第一继承人的他不得不选择远走清水镇。

    而这两者加起来带给谢瑾的,就是谢瑾骨子里那股对天子一族的漫不经心。

    冷修永和谢俞苦笑,他们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也幸好现在及时发现了,还有足够的时间来给瑾哥儿扭过来。

    谢俞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瑾哥儿,关于你的杂文……”他说到一半,看到有点惊慌失措的儿子,有点说不下去了。

    冷修永默契的接口道:“先稍微听听,回头带你出去游学几次你就会转过来了……”必须让谢瑾暂时离开谢家的环境去外面看看,要不然,瑾哥儿拗不过来!

    “哦!好的,爹爹,老师!”谢瑾答应了一声,眼神中却依旧带着紧张,让谢俞和冷修永都忍不住一阵心痛。

    都怪他们没有注意到,偏偏又不好直言,他们只能选择先安抚了谢瑾几句,让他先看旁的书学习,便转身离开了去商议出行的事情了。

    谢瑾在冷修永和谢俞离开之后,直接一捂脸,跌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啊呀,自己到底在得意什么啊……”

    作者有话要说:超肥的日万掉落~明儿继续日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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