迅速选择脱离虚拟战场,樱也连忙挨个儿检查大家的状态。
确定了所有人还是开战前的模样,没有受伤,没有流血也没有刀装损毁,但还是放不下心。
“真的没关系?会不会有心里影响?”实在无法将刀剑男士与人类区分开,在樱也看来恐怕刀剑男士都和他一样,容易被伤害影响到情绪。
“真的没关系啦主公。”堀川笑着摸了摸腰部,那里刚刚险些被极化鲶尾藤四郎一刀砍断,但现在,除了少许抽搐疼痛的幻觉后遗症,被激发的反而是想要作战厮杀的欲望。
这才是刀剑男士的本能,不过现在场面不对,在年轻的主公面前,那种不顾一切的想法也在迅速消退。
“那就好。”樱也总算是对演练场有了更深刻些的了解,不过只有不会出现负面影响这一点才是他心安的保障。
天知道他自己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了,看着大家在他面前被砍得血肉模糊什么的……
但要说完全放下心还不行,樱也发现了反应最不同寻常的刃——压切长谷部,从最后一场演练开始时,到结束,他整个人都保持一种怪异的僵硬情绪。
“演练结束了,我们回去吧。”现在还不能问,等回去再说吧,大庭广众下询问别人的心事可不好。
……
今天晚上本该轮到新一轮的守夜排名,第一位的大和守安定负责,但樱也找他谈了谈,用他和清光可以一起来守夜做交换,将位置换给了长谷部。
长谷部刚来时的模样,莺丸和物吉的劝告,还有今天长谷部的异样,一直在少年心里不断闪现。这其中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不太好的过去,可是正如莺丸殿所说的,就算他想要避开,长谷部自己也不一定能开解自己。
“阿鲁及,我来了。”长谷部一路上心擂如鼓,听大和守说是主人亲自表示想让他来执行【寝当番】,各种各样杂念和疑问把之前大半天的负面情绪都挤出了脑子。
“请进。”樱也连忙藏起手中的书,压在被子下,正襟危坐地跪坐在榻榻米上。
长谷部进来时,发现樱也居然没有换睡衣,仍然是白天的穿着,就这样面对门口看着他,一脸认真郑重,仿佛就要兴师问罪的样子,自己忍不住心虚地跳漏一拍。
“阿鲁及,您……”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了,长谷部。”樱也拍了拍身边榻榻米,见打刀男子的模样,猜测是不是自己太严肃把人吓到了,柔和面色道,“虽然我不该探究那么多,但是,唯独这一次,就算会让你生气我我也要问。”
灵光一现,大概猜出阿鲁及想问的是什么事,长谷部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血色全无,连向来有精气神的紫眸都变得空洞起来。
但他仍然乖顺地走到樱也面前,缓缓跪下来,像个玩偶一般,麻木地机械。
那原本好好压抑着、封锁住的过往记忆,在今日见到那个审神者时已经隐隐裂开,现在被阿鲁及觉察,将要撕开他的胸膛将一切掏出来,就仿佛是顺理成章的。
会被知道吧,知道自己是一振多么卑劣的刀。
逃避了罪责苟活,隐瞒自身肮脏,妄图就这样欺骗自己欺骗审神者,只为了活下来的家伙,一定,就连现在的阿鲁及都会露出嫌恶的神情,将他赶走。
再次被抛弃是一定的,但说不定,要是他恳求,善良的阿鲁及也许还愿意对他宽容一些,让他刀解于这座本丸,至少,也还能作为阿鲁及的刀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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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r734,这座本丸的上一任主人,代号赛德,才是长谷部曾经的主。
赛德是一位挑不出毛病,甚至称得上英明果断的男审神者,也是一位武系审神者。因着他本身的强大和军人铁血般的性格,反倒更加吸引刀剑男士为他所用,供他驱使。
压切长谷部是赛德加入暗堕本丸淸剿队后,第一次任务成功时之政府送上的奖品,因为他还没有锻出任何一振压切长谷部。
赛德不挑剔手下是纯白刀剑还是多手刀剑,但在心腹上则更偏爱于没有认其他审神者为主的纯白刀。
压切长谷部却不在其列。
正因为他的忠诚——在赛德看来,压切长谷部只有对【审神者】的忠诚,而非对人,只要经灵力诞生,就会认面前之人为主,无论这人邪恶与否,卑劣与否,而且,压切长谷部天生便有着控制审神者,盲目自以为是的性格。
赛德不喜欢这样偏执愚忠,偏又拥有掌控欲望的刀剑男士,也没那个时间兴趣去纠正雕琢一振刀剑的性格,他向来是——愿意留下就听他调遣,不愿意就离去或被他碎掉的直率个性。
唯我独尊,自我主义。
压切长谷部就这样被放弃在角落里,虽然仍然会有出阵提升练度的机会,也会远征,演练,当番。
赛德很强,他不需要守夜,除了近侍不会让其他刃接近天守阁,更对玩乐没有兴趣。就连近侍,也不过是在三日月宗近,药研藤四郎,堀川国广等少数几刃里轮换。仅有与众刃接近的机会,只有在剿灭黑暗本丸后,会在本丸举行宴会畅快饮酒。
即便如此,刀剑男士依然忠心服从着这位任性的主人,就连长谷部也在最初的黯然后,越发努力提升练度。他知道主人更偏爱强大的刀剑,心情好时,说不定会允许他们提出的一同出阵的请求。
当时时之政府还未开启压切长谷部的修行之旅,已达满级的长谷部在无数次申请后,终于得到允许一同去清剿暗堕本丸的机会。
他以为这将是他一生中最不可磨灭,最珍贵美好的记忆,也许在未来很长时间内,这都是仅有的珍贵回忆,足以支撑他直到下一次与审神者的接触。
然而命运开了个最残忍讽刺的玩笑,这确实是一场不可磨灭的记忆,但却并不美好——
勾结历史修正主义者的暗堕本丸,招来了无数时间溯行军,妄图就此攻下时之政府,就算没有,也要狠狠咬下时之政府一块肉来。
……
压切长谷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来的,在一地碎刃里,身边零落地躺着一同来的审神者尸体。
他重伤到仅靠着一个御守支撑最后一点灵力,动弹不得,身边的碎片或许是他同本丸的同伴,或许是别的本丸的刀剑,也许还有暗堕刀剑的碎片。
明明他最早为阿鲁及扛了暗堕巴形的一刀,最后却没有碎掉,反而逃过一劫,他却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碎掉。
这片冲锋陷阵,浴血奋战后的战场中,尚且活着的刀剑寥寥无几,他却是其中一个,饱浸鲜血的大地上,回荡着刀剑男士对主人的悲鸣……
体内断开的灵力链接,不用去看就能知道,他们已经失去了自己的主人,在这一地也许连样子都看不清的尸体里,也许连全部骸骨都找不到的人类血肉中,他们的主人,与同伴们一起长眠,用生命换来了战线的稳固。
长谷部被时之政府的人找到,经过治疗后,送回了本丸里。
一同去的六振刀剑,一名审神者,最后只回来了他一刃,这是怎样的“好”运气,好得连眼泪都能笑出来。
失去审神者,失去家人兄弟的同僚们没有刻意为难仿佛失去灵魂的长谷部,但也不再接触,他们就像在避开伤心源似的,避开这振打刀。
长谷部也不再出门,不出阵,不远征,不当番,自我放逐地龟缩起来,几乎丧失身为刀的本性,沉浸在没能与阿鲁及一起战死的遗憾绝望里。
他想过跳刀解池,但阿鲁及曾经立下过规定,但凡不想留下的,要么自己从大门走出去,要么被他亲手碎掉,刀解池这种东西没什么用处,早就被填毁。而请求同僚们碎掉他……没有刃会答应他,做出这种可能会导致自身暗堕的杀戮……用本体自杀是一种可笑的行为,也是阿鲁及曾经最讨厌的行为。
过了不知道多久,只除了平时最为要好的长船派烛台切光忠,大概不会有其他刃还会想到本丸里有压切长谷部这振刀了。
直到,直到这座集齐许多高等级刀剑男士的本丸迎来了新主人——前任审神者的亲生表弟,也是前任审神者的追随者之一,代号雅斯。
这是一位更加年轻,但凶狠的审神者,有着和表兄一样的红发蓝眸,面容也有四分相似,因此便得到本丸一半刀剑的好感。
雅斯来到本丸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压切长谷部,残忍地折断了他的手脚,在他身上留下深刻入骨的裂口,以后每天都会稍微治好他最重的伤,然后继续永无止境的踢踹虐打,用语言羞辱他抛弃自己的主人活下来的行为……
他并不是个合格的审神者,甚至极端狠辣,不过被这般对待的长谷部没有反抗的念头,甚至分外感激这位审神者。
就这样吧,继续惩罚他,在疼痛中赎清他活下来的罪孽,然后赏赐他碎掉就好。
但是雅斯显然也看透他的求死念头,反而不再每日折磨他,而是解开他的灵力契约,让其他刀剑男士将他丢到贫民区。
每隔一段时间,让其他刀剑为他送来可供维持存活的灵力,但不给治疗,仿佛是想让他在贫民区里痛苦至极地腐烂,直到碎刀。
可是,在像打断腿的狗一样爬行着,在脏臭破烂的屋子里迎来死亡之前,他却意外来到另一座本丸。
在烂掉的过程中,经历了太多自我拷问和自我凌虐之后,反而令他产生了微茫的求生欲,放弃了某些曾经执着的东西。但也是在遇见樱也后,那一丝细微的求生欲才开始无限放大。
光大人就像天使,温柔又美好,伸向他的手像羽毛,轻柔地拂过他腐烂的心脏,痒痒的,不带一丝疼痛。
光大人那么脆弱,身边却净是毛毛躁躁,甚至敢于欺主的刀,他简直无法想象有谁能保护他。
要是他死了,为他提供手入的光大人会不会难过?
要是他不留下来,光大人会不会被其他刀剑欺负了吧?
要是他没能留下来,光大人应该找不到更好的能照顾他的刃了吧?
似乎忘记最初还想让陆奥守给他口中的“主人”再找其他【压切长谷部】的想法,他以最卑鄙的可能性说服自己,放弃底线似的,想要成为这位温柔的少年审神者的刀。
隐藏起最黑暗最污浊的部分,让自己显得更像个崭新的压切长谷部,果然,他留了下来,被完全包容接纳了进来。
这是长谷部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时光,与之相比,也只有和前任阿鲁及一同出门去清剿黑暗本丸那一会儿能相比,可现在他每天都能感受到那种期待与幸福。
但是现在,所有黑暗已经瞒不住,通往绝望的沙漏也终于到头,不再怜惜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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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也还在想该怎么开始问,就莫名地听着长谷部以很不对劲的样子,垂着头,不断说起过往的经历。
说他曾经的主人,说他抛弃主人和同僚独自活下来,说他的赎罪和卑鄙……越说神情越痛苦,有黑色的雾气隐隐约约环绕着长谷部,连涣散的眼睛和发色都好像在变深。
“这是?”饶是再怎么不明白,樱也也看得出这种变化肯定不是好预兆。
“长谷部,醒醒,别说了!”他拍了拍长谷部的肩膀和脸,呼喊他的名字,却怎么也喊不回深陷回忆里的打刀。
樱也吓坏了,抓着他的手拉了拉,好像拉着一块磐石一样毫无动静,手足无措地几乎要出门找人求助。
去捂长谷部的嘴,有一点效果,长谷部没有继续说下去,却也没醒过来,混混沌沌的无机质眼睛隐隐闪着红光,眉头紧皱忍受着什么。
“长谷部,长谷部,什么都别想,我不介意你经历了什么。”强忍着危险直觉,别无他法地抱住打刀男子的头,拍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安抚,“全部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变好了。”
早知道他应该更谨慎些,不该这么快就问,要是先去找心理医生而不是他想要自己来,长谷部也不会变成这样。
自责的少年几乎被愧疚淹没。
樱也经历得并不多,他的世界单纯且简单,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想象刀剑男士们曾经经历过什么。
将长谷部的变化归咎于自己,樱也急得有点想哭,可胸前轻微的湿润转移了注意力,他一低头,发现湿痕所在位置是长谷部的眼睛。
那么坚强的长谷部也会哭,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一定很难过。
要是他也哭了,长谷部该更难受了。樱也眨了眨眼忍下泪意,继续拍着男人的肩膀,嘴里哼起儿歌。
要是长谷部也是孤儿院的弟弟妹妹们的话,他这样做,应该会渐渐好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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