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儿一出来, 夏良看着尚梁山认真的脸,差点儿烦得笑出来。
“您教师资格证买的吧。”他拎起书包就要走,“体育界知道你管‘两人三足’叫‘运动’么?”
“你等会儿。”尚梁山也没指望夏良多积极, 直接问柳小满:“有兴趣么?”
柳小满没等他问完就飞快地回答:“没有。”
尚梁山:“……”
夏良这下是真笑了,看了柳小满一眼。
今天还挺坚决,一点儿都没犹豫。
“你玩儿过么?”尚梁山不死心地接着问, “挺有意思的。”
“我真……”柳小满摇摇头,“没兴趣。”
他没玩儿过,但是他小时候体育课上见过别人玩儿, 摔成什么模样的都有, 没觉出意思来, 只觉得特别傻。
哪怕这些都不论, 单只是让现在的他去跟夏良贴腿挨肩地挤在一块儿, 他都觉得不太行。
尚梁山又去看夏良, 夏良掏出手机划拉着。
他叹了口气,抱起胳膊朝跑道上看, 悠悠地拖着嗓子:“让你们运运动,难得跟干嘛一样。”
“能走了么。”夏良说。
尚梁山摆摆手, 对这俩身心俱残的学生了无激情。
柳小满跟在夏良屁股后面,维持着照旧的距离。
快经过食堂的时候, 夏良问了句:“今天带的什么?”
“嗯?”柳小满正飘着脑子神游, “什么?”
“脑子。”夏良停下来回头看他。
“……”柳小满也停下来,看了夏良一眼,眼神下意识就往旁边飘开。
夏良跟着他飘过去。
柳小满再飘开。
夏良抬了抬眉毛。
“我脸上有刀?割你的眼?”他对柳小满说。
柳小满眼皮一跳, 只能跟夏良对视着,又被夏良这句话逗得有点儿想笑,他觉得自己像是有毛病,明明挺别扭的,还是没憋住嘴角往上拱,赶紧偏头笑了一下。
他一笑,夏良也笑笑,没继续跟他扯,转身继续往教室走。
其他同学还在操场跑步,班里空荡荡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更把班里衬托得无比安静,拉凳子推桌子的动静都显得很大。
柳小满在位置上坐好,先摸摸兜,把耳机拿出来,放在夏良桌上。
“不听听力了?”夏良靠在凳子上摁着手机,用眼角扫了扫,问。
“我也不一天到晚的听,放我这儿不怎么用得上。”柳小满说。
“听歌,看电影,怎么都能用。”夏良把耳机扔回他桌上,“拿着吧。”
柳小满听见“看电影”就心一虚,瞟了一眼夏良问他:“那你呢?”
“我有多的。”夏良说。
柳小满“哦”一声,意意思思地把耳机从桌上拽下来,重新收好。
然后他打开书包,把带给夏良的早饭掏出来递过去:“给。”
夏良伸手接的时候,碰到了柳小满的手。
这次他不是存心的,就是纯粹的没细看,离得近了,指节磕指节。
结果柳小满的反应比昨天还大,好像不是碰到一根手指,是碰了颗大头钉,挨扎一样就把手扬开了。
夏良差点儿没拎住袋子。
“怎么了你?”他看着柳小满。
“……静电。”柳小满搓搓拇指,也觉得自己一惊一乍的烦人,不好意思地绷着下巴颌儿。
这个天哪来的静电?
夏良没说话,又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
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心理暗示有关,这一天柳小满越想让自己跟平常一样,就越控制不住往不该想的东西上想。
上午有两节连堂的地理课,夏良趴在桌上补觉,柳小满记着记着笔记,看他一眼,脑子里“噔”地弹出来一条网址。
跟着就往外弹画面。
这也太完蛋了。
他有点儿心烦地在草稿纸上画了两道,画着画着又忍不住想:夏良现在在用的手机里肯定也收藏了那些网址。
有些人表面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手机里全是……
思路在“男人和男人”上紧急刹车,地理老师说了个大考点,柳小满赶紧记上。
在一堆关键词为“生态”、“排泄物”、“循环”的知识点里,他又想到,如果夏良真的喜欢男的,那他每次去厕所,尤其是尿尿的时候,旁边如果站着人,会不会……
刚想到这儿,夏良突然醒了,也不知道是睡醒了还是鼻子哪儿进毛了,坐起来打了个喷嚏。
柳小满后脑勺的头发差点儿立起来,做贼心虚地埋着头,把一句话连着写了两遍。
“第几节课了。”夏良皱着眉毛轻声说。
柳小满没看他,飞快地吐出句“三”。
到了傍晚,李猛拎着扫把来拍桌子,柳小满才想起来今天又轮到他们值日。
“今天你俩倒垃圾啊!”去楼后的路上李猛就说,“我俩冤大头倒一个月了,这次我得主抓全面。”
他说个话,手里的扫把荡来荡去,一会儿扛着一会儿拖着,夏良被他舞得心烦,拉开距离在后面走着:“你先抓好扫把。”
“靠。”李猛笑了一声,王朝也懒得理他,在前面拎着桶,他就凑到柳小满旁边挤他一下,“哎,柳小满。”
“嗯?”柳小满看他一眼。
“没事,就感觉你今天好像没怎么说话,”李猛勾着脑袋看他,“情绪不是那么的激昂。”
柳小满对着这个词陷入沉思,开始反省自己平时是有多“激昂”。
“有么?”他感受一下,“还好。”
“没有么?”李猛扭头喊了声“夏良”,说:“你觉没觉得你同桌今天话特别少?”
柳小满支支耳朵。
“你觉没觉得你今天问题特别多。”夏良看着他。
“何止今天。”王朝接了一句。
“靠!”李猛又骂一遍,摆摆手,“关心你们都多余!”
不用李猛说,夏良也觉得今天的柳小满不太对劲。
不应该用“不太”,应该说很不对劲。
平时他逗柳小满,柳小满会不好意思,也会躲,逗狠了的情况下,还会小半个钟不想搭理他,喊他就耳朵红。
但那都是在他逗了柳小满的前提下。
今天别说逗了,话都没说几句,他跟柳小满说话,也会理,但就是哪哪儿都透着股不太情愿。
要说是因为上次亲那一口不好意思,那这跨度也太长了。
而且昨天还好好的。
想到昨天,夏良望着柳小满的后脑勺沉思了两秒。
逗过火了?
柳小满没想那么多,他还挺不舒服的,心里明明很想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脑子也从昨晚就在暗示自己要理性,要开放,男人和男人而已、看着男人和男人想着男人解决了一下而已、一看夏良就想到这些而已……都不算什么。
其实真让他说,他都说不清具体是因为哪一条而不自在。
可能每条都有那么点儿,情绪这个东西本来就滚雪球一样,东堆堆西垒垒,就成了老大一团,梗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
这么想着,柳小满不禁又感慨,欲望这个东西真是太现实了,起兴的时候什么这那的情绪都让道,一完事儿,全涌出来了。
李猛和王朝那边速度快,柳小满刚把自己负责的这一小片垃圾扫成一小堆,他俩已经把自己那边的垃圾倒完,甩着桶往回走。
“快猜猜我们看见了什么!”李猛还离着十米远就喊。
柳小满正要去拿簸箕,听见他说话扭头看一眼,再伸手,夏良已经把簸箕拿走了。
他没好意思跟过去等着要,站在原地无所事事地答应一声李猛:“什么?”
“鱼头!和韩雪璧!”李猛仿佛鬼子进村,贼头贼脑地雀跃着,“在倒垃圾那块儿呢!”
他们学校的垃圾点在后门,挨着小操场,用一小片银杏树隔开。
挺烦人的构建,那一小片银杏树到了秋天特别好看,很多小情侣下了晚自习喜欢朝那儿扎,偏偏转过去就是个垃圾点。
“啊,”柳小满对于余首和韩雪璧之间发生点儿什么青春故事毫不意外,等着李猛的下文:“然后呢?”
“也不知道是吵架还是告白,韩雪璧看着还挺……”王朝在旁边思索一下用词,“激动的。”
“鱼头跟她一姑娘能吵个什么架,”李猛冲王朝做无语状,“是不是傻?”
“那我看她也没个喜悦的意思啊?跟要哭似的。”王朝无所谓地耸了一下肩。
“我靠,”李猛灵机一动,“难不成是她跟鱼头表白?被拒了?”
“不能吧。”柳小满忍不住说。
余首对韩雪璧有意思,傻子都能看出来。
“不知道,咱也不敢过去听。”李猛搓搓手,八卦得没边儿了,“等会儿回班里我问问余首,一大意他俩就是咱们班第一对儿。”
“你真是……”王朝摇摇头,叹了口气。
只要不上课,对什么都一头破劲。
柳小满笑了一下,看夏良差不多往簸箕里扫完了,他拎着垃圾桶过去。
“给我吧,我拿上去,省得你们倒完还得跑回来捡。”李猛等他们把垃圾都磕进垃圾桶,直接把四个人的扫把和簸箕都拿走,还眉飞色舞地交代,“别忘了看看他俩还在不在!”
说完又犹豫了一下:“不然我跟你们一块儿再去一趟?”
夏良把垃圾桶往他跟前一踢。
“走了走了。”李猛立马转身。
今天垃圾不算多,柳小满去抓把手,夏良没说什么,跟他一左一右地拎起来,朝垃圾点过去。
中间柳小满停了一下,他手劲儿用反了,从把手外面往里提,胳膊拧得慌,只能停下来重新拎。
“行么你。”夏良说。
“行。”柳小满点点头。
“去看猫么。”夏良又说,他没提时间,只看着柳小满。
柳小满犹豫一下,想到小锅被摘了蛋,他还挺好奇的,但是想想要跟夏良共处一室……
“不了吧,”他摇摇头,说完怕夏良觉出什么,又补了句,“也没放假,没时间去,回头有空了再去。”
“嗯。”夏良没再说话。
到垃圾点,柳小满专门朝银杏树小林子看了一眼,没看见韩雪璧和余首他俩,只觉得银杏树开始想泛黄了,挺好看。
垃圾点由两个大垃圾箱组成,食堂的垃圾不往这边送,基本上全是卷子叶子,不是盛夏,也不算多脏。
他俩把垃圾桶扥上去往里倒,夏良朝柳小满小腿上踢踢,让他起开,自己把倒完的空桶拎下来。
柳小满张张嘴想说什么,夏良看他一眼,他又闭上了。
往回走的路上,夏良在后面,柳小满在前面,他几乎习惯了跟在夏良身后走,这么一换还有点儿不习惯。
也不知道夏良在看他哪儿。
这个想法一出现,柳小满差点儿同手同脚。
“别动。”夏良突然在后面说了句。
柳小满脚一刹,听见垃圾桶被放下的声音,回头正对上夏良朝他伸过来的手。
他条件反射地退了半步。
夏良的手没停,从他耳朵旁边擦过去,在后肩上拈下来一片碎纸。
柳小满是真不好意思了,耳朵尖也不知道是感受到了夏良手上的热气,还是在自行发烫,他偏着脸欲盖弥彰的往肩膀上够了够,小声嘟囔:“什么时候粘上的……”
“你躲我?”然而夏良没给他掩盖的机会,直视着他的眼睛,很直接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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