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妻善逸时常回忆起那个雨后的上午,明明自己滚落在泥水中,被人欺负,可只要想起朝自己伸出手来的那个人,心里就升起无限的憧憬来。
真的好厉害啊,那么漂亮又果断,还会帮助自己,给自己很甜的桃子。就像是,那些绘本里面出现的妖精,很突然的就降临了,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名字都不留下。
她……或者是他?究竟是不是人类呢,那样与所有人都有着区别的心音,冷酷的态度与温柔的举动产生鲜明对比。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我会死掉,但并没有袖手旁观,明明他的确是不想管这种事,也讨厌麻烦的。
真好啊,可以遇到这样的存在,如果好好的活下去,是不是就能够再遇到他?
怀抱着这样有些幼稚可笑的想法,我妻善逸头一次去神社,投入香火钱,摇响垂铃,然后是二礼、二拍手、一礼……
神明大人啊 假如你真的存在的话,能不能听到我的愿望,让我再一次遇到他呢?
金色的垂铃声音低沉浑厚,余波绵长,像是对他的愿望做出了答复一样。
于是我妻善逸就高高兴兴的离开了,他总是过分的天真善良,总觉得自己的请求可以得到回应。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就是一个无法对其他人的求助置之不理的人,所以才觉得人们都可以像他那样。
落泪的女孩子,摔伤的麻雀,或者是心里不自觉发出呼救的陌生人……因为他可以听到更多的声音,又无法对他人的苦难无动于衷。内心柔软敏感的人,总是更容易被他人伤害,也更容易被自己伤害。
也许神明是真的存在着的吧?我妻善逸揉了揉眼睛,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是自己一个人吗?”
想要见到的那个人,穿越了集市上熙攘的人群,站在了我的面前。
“啊……是、是的。”
“要不要跟我离开这里。”
耳朵好像失灵了一般,周围的那些喧嚣嬉闹都已经远去了。世界被从此处剥离,只能嗅到他身上桃子的清香和手中苹果糖的甜味。
是不是答应了他的话,就会被带到另一个世界呢?这就是所谓的“神隐”吗?
“我……我可以吗?和你一、一起离开?”
就像是被蛊惑了,我完全无法拒绝他的邀请,哪怕是告诉我,答应了就会死去也是一样,就是无法控制的伸出了手。
我想要捉住他。
鲜艳的胜过红玉的糖苹果被塞到了自己伸出的手中,明明是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却一点都不高兴呢。
“跟上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转过身离开了,青蓝色的羽织被风扬起好看的弧度,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轻飘飘的,牵引着我的视线。
就这样,从人群的缝隙里穿过,走过宽阔的大路和狭窄的小道。穿过长满了野花的草地,我从太阳高悬的中午,一直走到了晚霞掩盖了整片西面的天空的时刻。
身体已经疲倦到无法移动哪怕一根手指,可脚步却无法停下。追着前面的身影,好像眨眨眼睛,他就会消失一样。
“真是没用。”
在我因为抬不起脚而被绊倒的时候,听到了他这样说。
……真是对不起啊,我太没用了,连跟上你都做不到。但可不可以稍微的,停下来等我一会儿呢?
明明心里是这样想的,可是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模糊了原本就有些无法聚焦的视线。
然后视线就摇晃了一下,身体突然变得轻飘飘的,等回过神来,好像就已经离开地面了。
“抱住我的脖子。”
只是听到声音就下意识的照做了,然后才发现自己现在是被他背起来了。
可、可以吗?真的不会嫌弃我累赘吗?
你果然好厉害,走了这么远的路,心跳声一点都没有变过,究竟是妖怪还是神明呢?这样温暖的体温,你也是活着的啊。
哭得抽抽噎噎的我,想要说出抱歉的话来,却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无法停下的泪水滴到他白皙的脖子上,又隐没在洁白的织物下面。
本来以为他会说出训斥的话,但是却沉默的过分了。
纤细的,好像用力就能折断的脖颈,就被自己用双手环抱着。
尽管他走的很稳,可是那具身体无疑是比起自己,看起来更加脆弱。凸出的蝴蝶骨就抵着自己的胸膛,开始的确有点疼,可习惯之后,就像是谁,伸手按在了我的胸口,来感受自己的心跳一样。
并不讨厌,反而想要去拥抱他。
神明大人啊,尽管害怕就这么死去,世上也没有遇到谁发自内心的爱着我,可是我从来没有真的失望过。只要还活着,总能做到一些事的吧?
可是他为什么这么难过呢?像他这样又厉害又漂亮的存在,也没有人爱他吗?也害怕死去吗?
说着让我去死的时候,内心的悲伤,像是哭泣一样。
我不懂,但是却很难过。你是一个人吗?你也独自在对抗这个世界吗?是不是也曾经有人欺负你,有没有眼泪从你漂亮的青色眼睛里落下呢?
因为想要说话,才张开的双唇,是怎么又紧闭起来,变得沉默了呢?因为想要拥抱,所以才张开的双臂,又是因为什么,推开了想靠近的人呢?
勇敢无畏的人,都是受过伤,才会变成胆小鬼的吧,我害怕被人抛下,你又是在害怕什么呢?
这样的困扰,就算问出了也得不到回答。
我妻善逸第一次来到这座以前只是远远眺望过的山,目睹了红色的太阳从天际落下。
一个眉毛和胡子都是白色的老爷爷站在门口,明明还隔的很远,就听到他高兴的喊话。
“狯岳总算回来了啊,天都要黑了,赶快进屋吃饭吧。”
……他并不是一个人啊,不过,终于知道名字了呢,狯岳。
我是被带回了他的家吗?晚饭已经做好了,那应该就不是要把我吃掉吧?
不管怎么说,都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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