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 灶房里早已忙得热火朝天。
李方圆刚踏进去,就被采苓拉到土灶前一起烧火。
采苓一边低头撅木柴, 一边小声地对她说:“刚刚柔师姐来过了,脸色超级无敌差,我差点被吓得直接去世。本来我以为她看到你不在会大发脾气, 可她居然没有开口骂人,还让我俩以后在灶房只负责烧火。”
李方圆捅着灶堂里的火, 了然点头。
采苓皱着脸, 百思不得其解, “真的好奇怪呀,柔师姐怎么突然对我们这么好了?难道她良心发现了?”
李方圆瞥她一眼,“让你轻松点不好吗?”
“好是好, 但我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她叹息一声。
李方圆撇嘴道:“你就天生劳碌命。”
采苓摸着后脑勺,嘿嘿笑起来,“我确实是啦, 不过圆圆师姐你也别不承认,其实你也是劳碌命。”
“应该吧。”李方圆并不否认, 接着问起一个问题,“对了, 采苓, 今天下午有人打扫主殿吗?”
“有。”采苓指了指那边正在切菜的俩弟子,“他们两个扫。”
她又问:“那我们呢?”
“我们后日扫东殿。”
“我想跟他们换一下。”
采苓觉得不解,“为什么呀?”
李方圆随便扯了个谎:“后几日我可能会来葵水。”
采苓恍然大悟,递给她一个了解明白的眼神, 随即起身去了菜板那边,“我去跟他们讲。”
那两人一听要跟他们换扫东殿,都开心得不得了,连连点头。谁不知道主殿面积大得离谱啊,还是东殿小一点,易清扫易打理。
听他们答应下来,李方圆顿时松了口气。今早主殿还没勘察完,就被陆宁的出现给打断了。而徐松山难得离开大成山一趟,她可不能错过这个绝佳机会。
忙完午饭,打扫主殿,再忙晚饭。
尽管灶房里的杂活减了一大半,但由于她今日寅时便起了床,而白日里又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实在把她累得够呛。
因而天黑后,她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
深眠裹挟着李方圆,将她卷进奇诡百般的梦境里。
天地间一片虚白荒凉,她顶着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独身行走于其中。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她就这么一直走,盲无目的地走。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个身着灰色僧衣头戴僧帽的小尼姑突然从她身后飞奔而来,欢快地唤着她的名字,“阿缘!阿缘!等等我!”
她回过身,正好小尼姑飞扑过来,与她抱了个满怀。
随后,小尼姑退后一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嗔怪道:“阿缘,你今天去大成山顶怎么不叫上我呀?我也想去看风景!”
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这位小尼姑的面容。明明近在咫尺,明明伸手就可以够得到,可那张脸竟与那虚无飘渺的荒白天地融在了一起。
小尼姑还在埋怨,“你不要不吱声啊,我知道你今早去山顶了,你去看雪了对不对?居然不喊上我一起看!”
她想张口说话,但嘴巴像是被黏住了一样,怎么也张不开。
小尼姑等不到她的回应,语气逐渐变得惊慌。
“阿缘?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理我?”
“你为什么不理我?”
“你是在怪我吗?”
“……你还在怪我,是不是?”
那纤弱的肩膀不禁颤动起来,哽咽与抽泣声缓缓刺激着她的耳朵。
“对不起阿缘,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
她拼命摇头,想要张嘴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可还是张不了口。
“抱歉,时隔这么多年还来你梦里打扰你,我……我不会再来了……”那灰色身影徐徐往后退去。
她忍不住泪流满面,用尽一切力气往前奔跑,伸长了手,意欲抓住那个渐行渐远的虚无影子。
但不管她跑得有多快,都无法再碰触到那个身影,就似天边的月亮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天地之间慢慢由白转黑。待全部黑尽以后,就如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将她紧紧地包裹着,勒得她喘不过气来。
骤然间,李方圆惊觉睁眼,从噩梦中醒来。
她躺在床上望着上方的房梁,双目空洞,喘着粗气,浑身渗出虚汗。她略略平复了下狂跳不止的心脏,进而翻个身准备再次入睡。
当李方圆翻身面朝床外时,竟看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色身影立在她床头。她惊了,眨眨眼睛,不敢相信地道:“少主?”但下一刻她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肯定是梦中梦,少主怎么会在我房里呢?”
她不想再经历方才的梦境,于是爽快地照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快醒过来!”
毫不含糊的一巴掌,打得脆响。她有点懵,“靠,咋这么疼!”与此同时,她看见床前的那个影子仍然站在那里,且貌似也有点懵。
李方圆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梦!
她着急忙慌地从床上坐起身,“少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方问水听到问话,这才从她自打巴掌的傻缺行为中回过神来。“你做噩梦了?”
“算是吧。”李方圆随意应付着,努力定下心神,不让慌张的神情在脸上呆得太久,“少主你找我有什么事?”
可她还是慌得一批,以为是她抗拒命令不跟老三回去,从而惹怒了少主。少主这才亲自出马,来找她算账的。
方问水走近,低着嗓音道:“来问你几个问题。”
夜光幽蓝朦胧。李方圆仰头望着方问水,只能看得见他那双低垂下来的清亮眼睛。她觉得那里面似乎并没有阴郁之色。她不由得稍微放下心来,“少主请问。”
“我问你,”方问水缓缓俯下身子,与她离得更近了一些,“徐松山不在派中,你知不知情?”
一听是这个问题,李方圆那好不容易放下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完了,比抗拒命令还严重。
她不自觉地抿紧唇,一眨不眨地望着方问水的眼睛,诚实点头:“知情。”
方问水的眸子紧了几分,又问:“陆宁身负重伤,你知不知情?”
她再次点头,“知情。”
方问水微微折眉,眯了眯眼睛,“此时是偷袭大成剑派的最佳时机,你可赞同?”
李方圆没怎么注意听问题,就又颔首道:“赞同。”但她立马反应过来,急忙摇头:“不,不赞同!”
方问水眉头折得愈深,“理由。”
李方圆深知自己知情不报是罪大恶极,恐怕少主认定她已经背叛了千重门。可她不愿意被误会,便赶紧辩解道:“我们不是要造成大成剑派与其他门派的冲突吗,让他们尽情厮杀,我们坐收渔翁之利不好吗?”
方问水动了动唇角,“事情不一定往我们计划好的方向发展,要懂得随机应变,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李方圆无法反驳他的话,只得攥紧被子,低头默然。
方问水见她不语,便沉了口气,启唇又冷冷地道:“你在密室杀掉林风延,在明月门又杀了延真师太,灭灵山派时也不见你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如今,你竟对声称有着父母之仇的大成剑派心软了。”
李方圆不由将被子攥得更紧,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少主,我……”
又是一阵沉默。
方问水索性替她作答了,“你不想伤害陆宁,是吗?”
李方圆立刻抬起头,矢口否认:“不对!”可她又觉得这么说不妥,于是一脸纠结着继续说:“要说不对,其实也对……少主,陆宁是个好人,采苓也是个好人,我不想滥杀无辜……”
话到这里,她猛然间一拍脑袋,“等等!采苓?采苓呢?!”她慌忙去看对面的那张床,却看见被子掀到一边,人却不见了。
这个时候,从门外远远地传来采苓那虚弱的懊恼声儿。
“哎哟,肚子好痛啊,早知道晚饭就不啃那根大葱了,辣得我肚子好痛!这么冷的天我还得去跑茅房,哎哟,冻死了!”
李方圆急眼了,抱着脑袋小声道:“糟了,可不能被她看见!”真是的,刚刚那一个噩梦把她的警惕性全都搞没了,也不知道提防着点外面。
她赶忙扫视一圈整间屋子,只有两张床和一张桌子,简陋得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而且,这屋子的窗户是开在前边儿的,跟门凑在一块,没法走后窗离开。
在她急得团团转的时候,却见方问水不急不躁地转过身往门口走。
李方圆以为方问水是要杀采苓灭口,不免大惊失色,急忙跳下去拽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床上,又火急火燎地拿下他的斗笠搁置一边,掀起被子就把他压到身下去了。
方问水这回是真的懵了。
被子盖着李方圆,李方圆压着方问水,自以为是一个十分完美的藏法。
她谨慎地趴在方问水的肩头,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外面的动静。
“吱呀”一声,门开了。
然后就是一阵的窸窸窣窣声。听着采苓貌似爬上了床。但可能因为肚子实在太痛,采苓一直哎哟哎哟地轻声喊着疼。
本来李方圆觉得,按照采苓往日的睡眠习惯,她很快就会睡着,且睡得比猪还死,到时候光明正大地跳着出去都不碍事,反正也吵不醒她。
可李方圆万万没想到,今天的采苓因肚子痛久久不能入睡,居然一边哎哟喊疼,一边小声数起了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哎哟,四只羊……”
李方圆震惊之余,只得无奈叹气。殊不知,那温热的气息落到了方问水的耳尖,使他浑身酥麻发热。
外面的数羊声真的太催眠了,李方圆赶紧晃晃脑袋,将注意力拉回被窝里。这不拉不要紧,一拉回来后,她才明白她刚才对少主做了什么。
一男一女共处一个被窝!
李方圆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妈呀,这是女流氓行为啊!她可不是女流氓啊!
她越是惊慌,就越能听见耳边少主的呼吸声,还听得贼拉清楚。她心脏咚咚咚直跳,感觉下一刻就要冲破胸膛飞出来一样。
她觉得她的状态不对劲,以前跟少主又不是没抱过,那时可没有现在这么难堪脸红的感觉。她想了想,猜测可能是因为在被窝这个特殊的地方吧。
李方圆赶紧摇摇头,勒令自己冷静下来。她想了想,便在方问水头部两边撑起身子,而后蹭着往下移了移,接着手伸出被窝将斗笠拖进来,直接盖在了方问水的脸上。
嗯。这样应该能阻断一下呼吸声的传递吧。
她静静地趴在方问水的胸口,却发现躲过了少主的呼吸声,却没躲过少主的心跳声。但说实在的,她的心跳声比少主的还要大,实在是羞耻。
李方圆一个劲地深呼吸,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往被子外面移。于是,采苓的数羊声慢慢帮助她冷静了下来,“五十只羊,五十一只羊……”
可。
也助她入了眠。
毕竟被窝太暖和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方圆:让我睡死在梦中吧,我好怕少主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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