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方圆睡得迷迷糊糊之时, 忽觉身上一阵凉意。她被冻得一哆嗦,立马醒过来, 抬首正见方问水掀了被子胳膊肘抵着床面欲坐起身来。

    她赶紧抢先一步从方问水身上退下去,端坐在床尾,扭脸去望对面的床铺, 见采苓终于呼呼睡着了,便暗暗松口气。

    她回转过目光, 却看见方问水下床时竟按了下腰, 不觉颇感奇怪。随后, 她视线落到少主背后的那把黑刀上,不由得恍然大悟,继而万分歉疚地道:“少主, 硌着腰了吧?”

    方问水瞥了她一眼,拿过被子上的斗笠,盖在头上, 冷声回:“还有背。”

    李方圆更加觉得不好意思,“抱歉。”接着她就注意到, 方问水居然对她抬起了手。她不禁心下一嚇,赶紧闭上眼抱住脑袋, 小声疾呼:“少主别打我!”

    方问水皱眉, 扯住她胳膊,将她拉过来,“走。”

    “诶?”李方圆忙说,“我我我……外衫和鞋子!”说着她屈身去床底找鞋子穿上, 站起来拽过床边的白色长服,草草往身上一披,急匆匆地往门外走。

    方问水跟在她身后出去。

    李方圆小心地关上门,正打算询问方问水要带她去哪里,但还不等她转身开口,方问水就迅速出手,抓住她手腕一跃而起,上了房顶,又借力一点,跳上围墙。

    没有什么东西托着,就直接被拽上天。李方圆吓得脸都白了,她惊慌失措地用另一只手死死地扣住方问水的手腕,继而双脚一个劲地往下蹬空气,拼命地往上挪手,最后紧紧地抱住方问水的那只胳膊,浑身都在发抖。

    方问水整个臂膀几乎快要被她拽掉了。无奈之下,他只好在一处围墙上暂作停留,改换成以往的横抱姿势,继续运起轻功往高处飞去。

    李方圆躺在方问水的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害怕的情绪这才一点一点地消散。她瞅着方问水这行径方向,摆明了是往大成山顶去的。

    果然。

    几番飞跃过后。方问水在峰顶边上停住,放下李方圆,侧过身去俯瞰下方那铺着一层白雪的四方殿院。

    李方圆站在方问水身边,小心地搓了搓冰凉的手,惶恐不安地等待少主问话。

    山上的风很大,总是由北而来朝着南方吹。他们俩那一黑一白的衣衫被吹得高高扬起,在冬夜略显荒寂。

    等了许久,方问水终于开口了,“方才你的回答,我并不满意。”他移过眸子,看向她,“若说不想滥杀无辜,谁又能保证青山派明月门中没有一个好人。”

    李方圆不禁叹口气,就知道少主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这个问题。她抿了抿唇,思忖片刻后,大着胆子对上他的目光,“那少主,你可否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与这江湖为敌?”

    方问水简洁回道:“碍眼。”

    李方圆眉梢一挑,紧盯着他的眼睛,“那我也可以说,我杀那些人是因为觉得他们碍眼,我不想杀陆宁和采苓,是因为我觉得他们不碍眼。”

    方问水别过视线,沉默地抬眼望向幽蓝静谧的夜空。似乎有几片雪花飘了下来。

    半晌后,他低着声儿问道:“如果我说,今晚夜袭可以饶这俩人一命,你会动手吗?”

    李方圆听后,缓缓垂下脑袋,嘴巴紧紧抿着,并不回话。而她的沉默,也恰恰表明了她的态度。

    方问水进一步发问,“这次又是为什么?”

    李方圆咬咬唇,仍旧不回答。

    “你不答,那我替你答。”方问水正过身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道:“徐松山留陆宁驻守大成山,若出现一点纰漏,所有罪名都会落到陆宁头上,徐松山断不会轻易饶了他。”

    这些话,正戳中她的小心思。

    她紧紧地扣着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抬起头望向方问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少主,我是向着你的。”

    方问水默然地看着她。

    李方圆一脸诚恳,接着说:“请少主相信我,我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进行,好吗?”

    雪越来越大。方问水面上没什么波动,似乎并不打算答应。

    于是,她主动作出一些让步。“任务金还是原来的定价,不用翻倍。”

    方问水仍旧不说话,但眉头却缓缓蹙紧。

    “我也不要少主带着礼物去看我弟弟妹妹。”

    “任务金我全都不要了!”

    李方圆越是接二连三地让步,方问水就越皱眉。最后,她实在没辙了,只得苍白无力地道一句,“少主,我求你了。”

    如此恳切地请求过后,得到的仍是方问水的无声应答。

    刺骨北风卷着雪花吹拂而来。她垂下眼睫,心下觉得无望了,只好暗暗调动各方毒虫,预备对大成剑派下手。

    而这个时候,方问水盯着她那沾着雪花的长长睫毛,却怔怔出了声:“我不太明白。”

    终于等到方问水的回应,李方圆瞬间调回虫子,诧异抬眼,“什么?”

    “没什么。”方问水移过目光,语气冰冰的,“派你来这里真是一个错误。”

    李方圆攥紧衣襟,沉眉保证道:“只要少主按照原计划进行,以后他们的死活我便不会再管。”

    方问水淡淡扯了一下唇角,“话别说得太早。”进而转向她,又道:“我送你回去。”

    李方圆没想到方问水竟真的答应了她的请求,不免有些愣住。她傻傻摇头,“不了,待会儿我自己下山。”

    “好。”

    方问水微一点头,紧接着身影一闪,迅疾消失在雪夜里。

    北风呼啸,雪花漫天。

    李方圆独自立于大成山巅。在她欲转身离去时,眼前却骤然乍现之前做的那个奇诡可怕的噩梦。那个清脆的声音一个劲地在她耳边回响。

    “阿缘!阿缘!”

    “阿缘,你今天去大成山顶怎么不叫上我呀?我也想去看风景!”

    刹那间,尘封的记忆如狂漫风雪一般猛地冲击着她的脑子。

    *

    上辈子,她是天下第一大门宗大成剑派的弟子凌缘,是明月门延真师太口中的妖女凌缘,也是被烧死在大成山顶的女魔头凌缘。

    她无父无母,自小在大成剑派长大,拜在掌门徐松山的门下。曾依稀听师叔前辈们提起,她是被上一代掌门,也就是徐松山的师父捡回来的。她没有见过上一代掌门,尽管每年师父都给那位老掌门贺寿,可她从未见过其人。

    从小到大,她在门派里都不受人待见。

    一来,是因为她未经过选拔就直接拜了徐松山为师,虽有好命却没有实力。她武功很不好,在众多师兄弟师姐妹中可谓最差,别人都叫她“万年垫底王”。而师父徐松山把她安排到其他师叔手底下这一举动,无疑是给“垫底王”盖了官方认定的章。

    二来,则是因为她总是喜欢蹲在后院墙角根,用小棍戳泥巴玩,曾经还有人撞见她与一群黑虫说着悄悄话。这个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很快,整个门派都知晓了她这番怪异作为,于是,“万年垫底王”的绰号逐渐被“怪胎垫底王”取代了。

    几乎所有人都不爱跟她玩,不爱跟她有接触。

    除了七师兄陆宁。

    陆宁温文尔雅,剑术高超,长相出众,是门中众多女弟子的暗恋对象。同时,陆宁又很善良,对每个人都好,从不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还会时不时地送她点好玩的小玩意儿、好吃的小点心。

    她其实对这些并不在意。每天,她按时练剑,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觉得无聊时就蹲墙角根跟虫子玩。那些虫子会按她心意变换队形,要多听话就有多听话。

    在她看来,陆宁对她的好,只是出于礼貌修养。而即使没有陆宁,她也不觉得有什么,每天乐得自在,逍遥得很。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一天天长大。时至十五岁,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

    直到有一天夜晚。

    陆宁将她堵在她最爱蹲的那个墙角根,塞给她一枚通体润透的玉佩,面色微红地对她道:“凌师妹,这是我打小贴身携带的玉佩,现在送给你,你可要替我好好保管。”

    彼时的她不懂这枚玉佩的含义。

    她想不通为什么陆宁不自己收着,却让她来保管。于是她又把玉佩塞回陆宁手里,“我一向丢三落四的,怕把它弄丢了,对不起啊陆师兄,你找别人吧。”

    她更想不通为什么陆宁听了她的话以后,竟一瞬间失了魂落了魄。她反思了一下自己的行为,想到陆师兄平日里对她那么好,她却连这点小忙都不帮,实在是说不过去。

    她甚觉懊悔,刚准备改口收下那枚玉佩,谁知六师姐徐阑珊从庭院中门那儿跑过来,快速拉着陆宁走了,“师兄,我爹喊你呢!找你有事!”

    若要说,凌缘是整个门派最不受欢迎的人,那徐阑珊则正好与她相反。徐阑珊是徐松山的独生女儿、掌上明珠,自小娇生惯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本来,她以为这是寻常的一天,以后也是寻常的每一天。

    可她错了。

    过了几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切磋比武日。各大门派聚集大成山,派出弟子进行比试。由于她剑法太烂,每年都没她上场的份。但今年,她的名字却赫然出现在比武场次单上。

    与她对上的,是明月门延真师太的得意弟子白芷。

    她懵懵地上场,懵懵地被一招撂倒,引起场下一阵嘘声。

    观战席上,陆宁面现惊慌之色,欲冲上场去。一旁的徐阑珊拉住他,讲明这般行为不符合规矩。

    惨败的她躺在擂台上,全身就跟散架一般。

    白芷跑过来,半跪在她身边,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没想到会这样,早……早知道你这么弱,我下手就轻一点了……”

    这是白芷跟她讲的第一句话。

    她微叹口气,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下场去后院休息。可白芷就像一条跟屁虫一样,颠颠地一路跟着她到了后院墙角根,殷勤地给她上药抹药,嘴里叽里呱啦的,说个不停。

    她瞧着白芷的一身灰色僧衣,撇嘴道:“身为出家人,你怎么如此聒噪?”

    白芷一听乐了,将僧帽一摘,一头秀丽长发披散下来,“嘿嘿,傻了吧,我可不是看破红尘的尼姑,我是带发修行的尼姑!”说着狡黠一笑,凑近她小声道:“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有喜欢的人,我打算过两年就还俗,师父已经答应我了。”

    她听不明白,“有喜欢的人?跟还俗有什么关系?”

    白芷又乐了,伸手拍拍她的脑瓜子,“你跟我差不多年纪,怎么连情爱都不懂?我看你啊,最适合进明月门了!我师父一定会喜欢你的!到时候你就跟我师父一起打坐,看谁坐得过谁!”

    她不高兴地拂过白芷的爪子,“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门派的人都叫我怪胎垫底王,都不喜欢跟我打交道。”

    “怪胎?垫底王?”白芷细细回味了一下,思索着道:“通过刚刚跟你的对战,我能明白垫底王是什么意思,可怪胎……是指什么?”

    她一扬眉,指了指地面。不一会儿,一群黑虫从地里钻出来,上下来回乱爬,组成了“白芷”俩字。

    白芷惊呆了,抱着她胳膊直摇,“我的天啊凌缘!你这也太厉害了吧!”

    她也惊了,“你不觉得我是个怪胎吗?”

    白芷用力摇头,“不会啊!我觉得你超厉害的!”

    这时候,一少年在假山那里招手唤白芷过去。少年约莫十七八岁,身材颀长,一身淡青色长服,手中拿剑。她辨认出来,那是青山派弟子的穿着打扮,江卓派虽也穿青衣,但颜色要较之微深一点。

    白芷开心地回应那个人,用力招手示意他过来。少年很听话,一路小跑着来了。

    “阿风,这是我新认识的朋友凌缘,她可厉害了,她能让虫子乖乖听话呢!”白芷又转过来,冲她介绍那个青山派弟子,“阿缘,他是青山派的林风延,就是我刚刚跟你提起的那个,我喜欢的人!”

    白芷笑靥如花,落落大方,丝毫不遮掩。反倒是林风延红了脸。白芷又小心地跟上问一句,“阿缘,我叫你阿缘,你不介意吧?”

    她扯扯嘴角,呵呵一声,“你都已经叫了三遍了。”

    白芷咯咯咯直笑,“对于亲近的人,我都喜欢这么叫!你看我一直都叫他阿风!”说着拍了拍身边的林风延。

    她拍拍额头,迷惑不解道:“那为什么不喊他阿延?”

    白芷又笑个不停,“我师父法号延真,我怎么敢一口一个阿延喊啊!我可不想死得那么早,我还想跟阿风一块白头偕老呢!”白芷真的很爱笑,笑起来极具感染力。

    那是莺飞草长的三月。那是阳光充足的下午。她终于交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好朋友,且交一送一,赠了一个青山派的林风延。

    那日晚上。

    陆宁来看她,徐阑珊竟也一道来了,还端来一碗煲好的鸡汤,对她嘘寒问暖。她有点懵,明明徐师姐与她不搭噶,几乎没有说过话,怎么突然对她这么好。

    她虽然想不通,但这份情她还是欣然承下了,那碗美味鸡汤也开心喝下了。

    第二日。比试仍在继续,每轮的优胜者继续两两交战,直到决出最后唯一的胜者。由于弟子众多,比试场次也多,因而每年的切磋比试大会基本上都要历经半个多月。

    她与师兄弟们坐在场下观看比赛,却总能感受到从其他门派传来的指指点点与嘲笑声。她很清楚,昨日她一招被撂倒,使她从大成剑派的笑柄火速成长为整个武林的笑柄。

    不过她已经对此免疫了。无所谓。

    可白芷忽然猫着腰越过众多弟子,趴她耳边安慰道:“这些人祖坟炸了,嘴臭得很,不要理他们。”说着就把她拉走了。

    之后俩人又猫着腰去青山派的看场区域,故技重施拐走了林风延。仨人偷偷溜出练功场,去了空无一人的后院,观赏黑虫表演。

    过了一会儿。

    林风延看着在地上叠高高的黑虫,突然陡生疑问:“阿缘,你到底能唤出多少虫子?”

    她摇头,诚实回答:“不知道。”

    白芷也觉得好奇。于是,在两人的怂恿下,她第一次聚集心力,尝试召唤出所有的虫子。瞬间,密密麻麻的黑虫不间断地从地里冒出来,四周围墙上也遍布着从别院里爬来的虫。

    本来白芷望着一院子的黑压压虫子,既兴奋又惊叹。可随着黑虫越聚越多,越聚越多,白芷脸色变了,害怕得躲进了林风延的怀里。“阿缘阿缘,快快快,让它们回去吧!”

    这时,从隔壁墙外传来倪丹那尖细的惨叫声:“妈呀!我就上个茅房咋就捅了虫窝啦!要死啦要死啦!啊啊啊啊啊啊!”

    她心一慌,立刻令黑虫们悉数退散。

    由于担心被人发现他们翘了场,林风延立刻拽起她和白芷溜出后院,从小道那儿上了大成后山。

    到了安全的树林,三人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接着,白芷噗嗤一声,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那女人声音怎么那么像鸡叫啊!”

    对此她深有此感,点点头说,“嗯,像一只吃不到虫反倒被虫吃的鸡。”

    白芷笑得更大声了,搂着她的肩道:“阿缘你好苛刻哦,要不要形容得这么贴切!“林风延也在一旁抿着唇笑。

    春日明媚阳光透过稀疏相间的树叶落在他们身上,风一起,斑驳树影哗哗作响。

    ……

    后来的每一天,白芷总是带着林风延来找她玩。反正各门派长老忙于观看擂台比试,并没有过多精力来管下面的弟子。

    轮到白芷或林风延上场比试时,她就与另一个人在场下观看。要是两个人都不需要上场,他们仨就溜去玩,满后山乱转,一起爬树打鸟、生火烧烤。而自打白芷第一次登上大成山巅时,就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好视野。每天都要拖着她和林风延一起去山顶吹风,看风景,晒太阳。

    一天天过去,比赛逐渐到了白热化阶段,留下的皆是各派的精英。

    比试大会的第十六天。

    白芷与徐阑珊对上,相缠三十几招后,最后一脚将徐阑珊踢出了擂台外。白芷胜出。

    林风延与灵山派弟子对上,缠斗了几近一个时辰,终于剑指其咽喉。林风延胜出。

    至此,场上留下的只有白芷、林风延、陆宁与江卓派掌门刘万平的得意弟子周其峰四个人。

    第十七天。

    白芷对战周其峰,惨败。

    林风延对战陆宁,惨败。

    后来,她就没去看比试了,只顾着去后山抓野鸡,偷偷进厨房熬鸡汤,给那俩人补身子。逼着他们从早喝到晚,一直喝到比试大会结束。

    离别那天,天气阴沉。

    白芷牵着林风延的手,笑嘻嘻地同她告别:“阿缘,明年这个时候我和阿风再来找你玩!我争取后年,邀请你来吃我俩的喜酒!”

    她微微点头,依依不舍地目送那双双挂彩的一对儿混入人流,各自回到明月门、青山派的队伍中去。

    自此,生活似乎回归了平静。

    每天她仍按时练着糟糕的剑法,按时吃饭按时睡觉,闲暇时便蹲在墙根与黑虫玩耍。陆宁也与往日一样,偶尔见到了便同她说上几句话,关心关心她的身体。

    唯一不同的是,徐阑珊竟开始慢慢接触她。

    *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李方圆不太愿意想起徐阑珊那个女人。她拍拍脑袋上的雪,抬眼看见天边有些泛白,不觉又回想起白芷在那个虚白梦境里说的话。她坚信梦都是相反的,白芷一定会再来她的梦里与她相见。

    想到这,她微微闭上眼,呼出一口热气,继而转过身沿着山路下山,顺道捡些木柴。万一路上碰见什么人也有理由搪塞。

    而此刻大成山脚下的一处密林里。

    幽空中,飞雪纷纷扬扬,树木银装素裹。路无妄半倚着树身,正闭目小憩,忽然察觉到有一股气息冲着他疾疾而来。

    他旋即睁眼,快速一抬手挡住了白色折扇的攻击。

    “哎呀呀,偷袭失败。”路有念笑嘻嘻地收回扇子,撤身退后。

    路无妄轻蔑地瞟了他一眼,“你不是在临安城的花街柳巷寻乐子吗,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路有念啧啧嘴,长叹一口气,“那里太无聊了,每个女人都千篇一律,实在没有一丁点意思。”说着他又万般失望地瞧向路无妄,“我本来还以为你能把小圆圆带出来呢,这么久不见她,我这心里啊,还挺想得慌的。”

    路无妄下巴一抬,指向大成山,“那你去山上找她啊。”

    路有念哼了一声,“我要是会易容术,早就上去了,还会等到现在?”顿了顿,他环视四周,奇怪道:“话说,少主呢?”

    “上去了。”路无妄唇角扬起,又补上一句,“少主也不会易容。”

    “……”路有念翻了他一眼,不接话茬,另外问道:“少主去干嘛的?”

    “找李方圆呗。”路无妄耸肩。

    路有念瞪大了眼,“咋不带上我?”

    路无妄几乎一夜未睡,困得要死,懒得搭理他这聒噪的弟弟。他打了个哈欠,打算继续眯觉,但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疾速黑影在半空闪现。

    紧接着眨眼功夫,那个影子就到了他们的眼前。

    “少主,你怎么耽搁这么久?”路无妄站直身子,努力将困意驱散。

    路有念摇着扇子迎上方问水,撇着嘴埋怨道:“少主,你去找小圆圆怎么不带上我?”

    方问水原地沉默良久,忽地转向路无妄,问了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觉得李方圆跟陆宁长得像吗?”

    路无妄摇头,“不像。”

    方问水稍一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不像。”

    路无妄听后惊了一下,“少主你见过陆宁?什么时候?”

    “刚刚。”他的语气听来不咸不淡,“跟他过了两招。”

    路无妄更惊了,“他发现你了?”

    “我去了南殿。”

    路无妄眼皮子一耷拉,一脸无语,“你这不是故意引他出来的吗?”

    方问水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抬眼望向飘着雪的天空,眉头稍稍蹙起,面有一丝疑惑,“既然不像,那李方圆为什么要处处为他着想?”

    一直被无视的路有念不想再当空气,于是飞速接话道:“小圆圆为陆宁着想?不是吧?”

    路无妄一拍脑壳,“我勒个去,我猜得不错,果然是李方圆知情不报。”接着他猜测道:“她别是爱上陆宁了吧。”

    方问水眼里蒙上一层灰雾,不解道:“爱?”

    情场高手路有念立马清清嗓子,晃着折扇,煞有介事地道:“所谓爱,就是竭尽全力地对一个人好,好到甘愿替那个人去死。”随后,他想到了什么,缓缓垮下脸,唉声叹气道:“我这辈子还没遇到一个让我情愿付出生命的女人呢,啧啧,真是失败。”

    路无妄没忍住,翻了情场渣手一眼,继而对方问水解释道:“简而言之,就是少主你对凌缘的感情。”

    “什么?少主爱凌缘?!”路有念听得瞠目结舌。

    方问水目中的疑惑越来越重,“我没有想过要替她去死。”

    听了方问水这句话,路无妄一霎那也有点迷茫了,“难道你不是因为喜欢她才要替她报仇的?”

    方问水皱起眉头,“莫名其妙。”

    路无妄让少主的否认给弄懵了。而路有念脸色倒趋于正常了,他不客气地嘲笑道:“死鱼眼你别整天瞎讲,真是的,开什么玩笑啊,女魔头死的时候,少主才多大点啊!再说了,他俩一点交集都没有!这怎么可能啊!”

    路无妄压根就没听路有念说话。他细细地回想了一下方才少主所有的问话,这才觉着有一点不对,“等等,少主,你为什么要问我李方圆跟陆宁长得像不像?莫非,你怀疑李方圆是陆宁的女儿?”

    “准确来说,是陆宁与凌缘的女儿。”方问水抬手压低斗笠,沉声道:“假如不是的话,那兴许世上真有借尸还魂或者转世投胎这一说。”

    如此诡异的话语,令路无妄与路有念骇然不已。

    “你们回云穹,我去一趟十里铺。”方问水撂下这一句后,迅疾点跃上枝头,枝头颤动,簌簌落下一团团白雪。黑影顿无。

    路无妄率先回神,自言自语道:“李方圆,李上善,李若水……对啊,上善若水,哪来的方圆?”

    “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呢?”路有念脑子一团浆糊,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李方圆又成凌缘的女儿了?怎么还有借尸还魂的事儿?

    路无妄想明白后,觉得事情越发有意思了,暗暗轻笑一声后,转过身欲运起轻功离开。

    但路有念拦住了他,皱着脸询问道:“少主当真跟女魔头有交集?”

    “对啊。”路无妄眨巴眨巴死鱼眼,“凌缘死的时候,少主就在场。而且,他曾经对我说过,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西夏来到中原,杀掉十五年前围攻凌缘的所有门派。我本来还以为少主对凌缘一见钟情呢,看来不是这么回事。”

    话毕,他不禁叹了口气。少主心思可真难猜。

    路有念切了一声,鄙夷道:“你不用脑子想,就用你那死鱼眼想,也该知道不是这样。”他撇了撇嘴角,“少主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懂情爱,咱贺兰山庄的那些貌美女子哪个不对他芳心暗许,天天走他跟前故意摔跤,你看他哪次扶过?他脑子里就没有情爱意识你懂吗!他来中原就是为了野心!你居然说他是为了一个女人,亏你想得出来!”

    被讨厌的弟弟这么一阵挖苦,路无妄胸口压着一团怒火,没好气地道:“是是是,合着少主所有的男女情爱意识都被你吸走了呗!”

    路有念立刻瞪起眼睛,“你这话什么意思啊?”

    “字面意思!赶紧走人!”路无妄不想再跟他废话,迅速跃起,往密林里去了。

    路有念蹙蹙鼻子,冷哼一声,正要紧随其后离开,却没来由的,突然想到延真师太死前说的那番话。再联系起来仔细想想,他貌似有点明白少主的意思了。

    他用扇柄敲敲脑壳,禁不住笑起来。事情发展到现在,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作者有话要说:李方圆:(惊恐)我马甲是不是快要掉了?

    路无妄:我以为少主喜欢凌缘,凌缘喜欢陆宁。

    路有念:你以为的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少主他根本就不懂爱!

    方问水:(一本正经)我懂。所谓爱,就是竭尽全力地对一个人好,好到甘愿替那个人去死。

    路有念:……少主你不要背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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