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圆是一名冷酷无情的杀手,入行两年籍籍无名,好在终于找到门路,如愿归入了一个报销食宿路费的土豪杀手组织。

    可自从加入以来,她就一直被别人追杀。于是,业务水平中等偏下的她,断了腿。

    不过幸运的是,她的少主头头不仅有钱有颜,还善解人意。比如说现在,就连出恭问题都替她想到了。

    此时此刻,她望着方问水,眼角抽搐着,“少主,你……怎么会觉得……”

    “你的表情,很像。”方问水一本正经地回答,继而轻身落地。

    啥?这是在说她的表情像便秘吗?

    李方圆心情略复杂地擦拭了下额头的虚汗,把话挑明了,“其实我是身子麻了,想你换个方向抱。”

    说完的那一刻,她觉得林子里变得好空旷好安静,时间似乎凝固了。方问水也似石像一般,不动分毫。

    诡异的沉默过后,方问水迅速松开托着她腿弯的左手,与此同时右手一推,将她掉了个向,进而脚腕一动,迅疾抱起她,继续赶路。

    动作太快,她的脚都没来得及碰地就结束了。

    月光洒在安静空旷的林子里,一路沉默。

    李方圆身子酸疼得厉害,困意又铺天盖地地袭上来。在夏风的呼呼相伴下,她眼皮渐渐耷拉下去,头也缓缓歪在了方问水的肩上,再次眯着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

    遽然间,方问水于空中旋身一转。李方圆感觉到异动,立马惊醒。

    方问水在一粗壮的大树树干上稳稳地停了下来,半跪将李方圆放下,令她背部靠着树身坐。

    李方圆以为是追兵来了,便一边揉揉酸酸的肩膀以及后脖颈,一边暗暗放出虫子去查探周围情况。

    之后,方问水抬手从后背取下黑色长刀,起身往旁边退了几步,进而侧过身将长刀一抵树干,顺势坐了下来,一腿垂下一腿弯曲,仰面望着散发淡白光辉的明月。月色下,看月的那双眼睛极为好看,只是有些凉薄。

    五毒虫没有异常。方问水在看月亮。

    李方圆有点发懵,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

    但她向来都很懂杀手的规矩,即不可多言。对上主,只可问猎物是谁,只可问报酬多少,除却这两样,其他一律不该问。

    所以,尽管她已经归入了这个组织,对许多事情都不了解,也听不太懂路有念他们的对话,但她从来不问。

    现在也是一样。

    于是,李方圆背靠树身,与方问水一道看起月亮来。

    今儿是月圆之夜。如玉盘一般的月儿高悬着,墨绿色的层层树叶在风的相伴下翩跹低吟着。这份月光剔透,朴素。令人心旷神怡。

    李方圆很喜欢看月亮。以前,爹娘还在世的时候,中秋可是个大日子,他们一家五口总要聚在一起,在院子里吃月饼赏月,听娘讲那嫦娥奔月的故事。可自从两年前爹娘过世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认真看过月亮了。

    久违的赏月,让她内心沉静不已。

    就这样,李方圆与方问水一起瞧了约莫半个时辰的月亮。

    突然,她感知到出去查探的那只五毒虫,变得躁动不安起来。

    几乎与此同时,方问水拇指轻微抵开了刀鞘,仅露一点的刀身反射着月光,清寒不已。

    李方圆瞧见后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少主头头的敏锐感受力居然跟畜生一样强,也难怪此前可以赶在她的毒虫下手之前压制住她。

    那批人马越来越近了。

    李方圆正在思考要不要动手,一旁的方问水兀地如鬼影一般迅速往前方的林子里去了,眨眼间就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她揉揉眼睛,心下也知没自己的事儿了,便召回虫子,继续抬头赏月。

    远方渐渐传来马匹嘶鸣声与凄惨叫声,在空旷的树林里回荡着。

    没过多久,方问水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味回来了。他手握长刀,立于树干上,头顶高悬着明月,精致清俊的脸上被溅上一小片血迹,看了令人肝胆生寒。

    虽然李方圆也杀过不少人了,但面对这个强大的杀人怪物,她还是会感到害怕。恐怕,这就是气场压制吧。

    李方圆静静地看着方问水走近,直至在她身前停住。

    方问水垂眸,见她清亮瞳孔微微颤动,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恐惧神情。他在敌人的眼睛里,看过太多次了。

    可是,他无法理解为什么李方圆的眼里会出现恐惧。

    他将长刀插入背后的刀鞘里,压低斗笠,微侧过身去,不再看她。“你怕我?”

    “我……”一开口,李方圆听见自个儿声音竟有些哑了,便连忙清清嗓子,继续把话说完,“少主您这么厉害,害怕是正常的吧?”

    方问水声音仍是冷冷的,“我们不是敌人。”

    李方圆一愣,细细品了品这句话,心里不禁直直发毛。这话什么意思啊?是在怀疑她是奸细吗?还是在警告她,一旦以后背叛组织,成为敌人,她死相就会很难看?

    这时,方问水转过头,正好瞥见那双瞳孔里的轻微恐惧逐渐变成重度恐惧,他不由得更加摸不着头脑。但他不再深究了。

    他弯下身将李方圆抱起,运起轻功,继续向前方林子飞去。

    不一会儿,方问水就点枝落地,来到了刚刚的厮杀现场。

    借着月光,李方圆看见一辆套着两匹白马的华丽马车,其厢门是开着的,里面的灯是亮着的,而周围则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体,粗略估计得有二十来口人,且这些人一水儿的金衣。

    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江卓派派来的追兵。

    方问水抱着李方圆跳上马车,进了车厢。

    一进去,她便看见软榻上还坐着一个死去的美丽少女。少女约莫十六七岁,身穿一袭雪白的衣衫,心口上的那片红色还在往四周蔓延,她那倾国倾城的脸蛋上依旧留有惊恐的表情,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唇角一抹鲜血被苍白的肤色衬托得更加透红。

    见了少女的死相,李方圆浑身汗毛直竖,不免想到先前方问水的那句话:我们不是敌人。真的,她发誓,死也不跟方问水做敌人!太可怕了!

    不行不行,她可是一名冷酷无情的杀手,还是个割过不少人头的老杀手,怎么能被吓成这个鸟样?

    她赶紧深呼吸,勒令自己冷静下来。而冷静过后,她才注意到自从少女现身,她的五毒虫们就变得狂躁不安、蠢蠢欲动了。

    这份狂暴从来没有过。

    这时,方问水弯身进去,将李方圆放到少女旁边坐着。与少女近距离一接触,李方圆的汗毛又纷纷竖起,但旋即被她按下去了。

    而密密麻麻的五毒虫群纷纷爬进了车厢里,迫不及待地欲上少女的身。

    方问水瞥了那些虫子一眼,紧接着就抓起少女的纤细手腕,将其从窗户丢了出去。少女面部朝下,重重地摔到地上。

    五毒虫瞬间失控了,争先恐后地顺着窗户爬出去争抢美食。一眨眼功夫,迷人的身体上就重重叠叠地攀附了好几层的黑虫。

    以前李方圆没觉得五毒虫有多恶心,可当美丽的身体与丑陋的黑虫碰撞到一起的画面冲击过来时,她真的有点被恶心到了。

    眼前这个事情,太反常了。

    如江卓派弟子所言,她是五毒虫的宿主。五毒虫群于地潜行,一路跟着她,会根据她的想法与意念做事,可帮她刺探危险,助她攻击敌人,除了喂养时会不听她的话,其余时刻都是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来做的。

    可今天见了那少女,居然会擅自行动。那么问题来了,少女到底是何身份。

    李方圆实在想不通,又见外面那幅场景过于恶心,便别过目光,努力压抑住胸口的不适感。

    然后,她看见方问水正半跪在软榻尾部的一个大箱子前,不停地翻找着什么东西。

    尽管李方圆现在满腹疑问,不明白方问水为何改变路线,为何袭击不相干的人,而毒虫又为何陡然暴动,可职业操守使然,她就是闭口不问。

    于是,她就静静地瞅着方问水找东西。

    过了一会儿,方问水扔给她两瓶小葫芦形状的玉色瓷药瓶,还有一瓶墩状的蓝白瓶子。“内服外敷自己看着办。”他撂下这句话后就出了车厢门,拽起缰绳,驾着马车继续赶路。

    车辙轰轰滚过,马车轻轻摇晃,烛光摇曳着,拉长了李方圆的影子。

    看着手里的三瓶药,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感动。

    这是什么神仙组织啊,这是什么神仙领导啊,对员工也太好了叭!不仅提供豪华大餐上等房,不嫌弃她腿残,给她当人力车夫,还为她疗伤!

    李方圆陷入了极大的幸福感之中,完全忘记她这腿是怎么残的了。

    她开心地依次打开那三瓶药,先往里瞧了瞧,之后又堵在鼻子前嗅了嗅,见颗粒状的就倒出来吃两颗,见是液体的,便撸起裤腿往青肿渗血的膝盖以及脚腕上胡抹一通。

    忙完以后,困意恰到好处地来临。她蜷缩在软榻上再次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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