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顾家军军营, 午时,众兵将围在一起, 热火朝天用餐。
顾恩泽性子清冷,可在顾家军中他向来与兵将同吃同住,今日他亦是同兵将一同用餐, 一举一动似是同往日无甚不同。
锦华是顾恩泽亲卫,自小与顾恩泽情同手足, 此时坐在顾恩泽的下首, 却发觉了顾恩泽眸光的心不在焉。
“我吃好了, 诸君请便。”顾恩泽不紧不慢放下筷子,仰口喝下瓷碗中的面汤,朝着在座的众位将领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军帐。
锦华抬头, 恰好瞥见顾恩泽目光滑过营帐一角放置的红酸枝雕花食盒,瞬间有些兴致阑珊,扒拉着碗中的面汤也没了胃口。
时间一晃而过, 夕阳西下,雾霭袅袅升起, 青灰色的天幕被橘粉色的晚霞染红,晚风渐起, 卫将军寝殿中的纱幔被吹吹得迎风飘起。
香香慢悠悠睁开惺忪的双眸, 她半靠在玉枕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鼻尖和额角,额角突突得疼,双眸也涩涩发疼。
“春梨。”她轻轻唤了声春梨, 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也干得发疼。
寝殿外一直守着的春梨听着声响轻手轻脚推开寝殿的门,快手快脚撩开拔步床前的纱幔挂起。
见香香蹙着眉抚着咽喉,春梨念及午睡前的事情,福至心灵,伶俐得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姐,先喝些温水缓缓嗓子。”
“嗯。”香香接过温水小口小口咗着,温热的清水缓缓滑过喉咙,温暖和湿润便从唇齿间蔓延至胸腹,如同久旱逢甘霖,香香觉得自己涩的发疼的咽喉终于缓和。
“何时了?”香香将杯盏递给春梨,抬眸望着窗外绚丽的晚霞,轻声问道。
春梨接过杯盏,手脚麻利得凑到香香跟前,动作娴熟得为她绾了一个堕马髻,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藕荷色菡萏翠纱百褶裙。
她边伺候香香穿衣边温声道:“刚入酉时,我让厨房备了些银耳羹,小姐您一会儿先喝些暖暖胃。”
“我……不是很有胃口。”香香垂了垂眸子,侧头望着窗外晚霞炫彩的天幕,轻声道了声。
她平日里流光溢彩的翦水秋瞳此时黯淡无光,一双罥烟眉似蹙非蹙,望着楚楚可怜,惹人心碎,春梨一个小姑娘都心疼得不行却无可奈何,心中有些怨愤卫将军中午不见小姐。
此时被春梨埋怨的顾恩泽坐在中央军帐中亦是有些失魂落魄,平日里最喜爱的兵书此时晦涩难懂,而军帐一角那个红酸枝雕花食盒似是带着莫名的魔力,吸引着他全部的心神。
他自是知晓锦华今日说得道理,卫将军府一百八十三口皆命丧东陵侯手,他与东陵侯府不共戴天,如今却一而再、再而三因为东陵侯之女破例,实属不该。
日暮西斜,顾恩泽望着逐渐昏暗的天色,敲了敲木桌思忖良久。
倏而,他召来了守在营帐外的卫兵,右手轻轻摩擦着桌角的紫金石砚,轻声道:“你去府上和夫人说一声,我今日晚一些回府,她无需等我用餐。”
“是。”卫兵领命后恭敬离开,快马加鞭朝着卫将军府赶去。
卫将军府,膳厅。
香香坐在餐桌前,望着满满一桌美味佳肴,无一丝一毫的食欲,她目光总是若有似无抬眸朝外张望,听着门外的脚步声便会抬眸望去,神情从期冀转为失落。
“小姐,你先用餐吧,卫将军可能营中有事。”春梨有些担忧得望着香香再次劝道,香香午餐便没有用,这一晃已然半日。
香香纤纤玉指拨弄着身前的玉碟,纤长卷翘的眉睫颤颤巍巍如同展翅欲飞的蝶翼,水眸明明灭灭看不清思绪。
她顺着素白的指尖,目光落到清透晶莹的天青色玉碟上,语气轻得如同一阵风:“夫君若是不回,应会潜人送个信。”
“可是听府中人说将军以前都是月色方归,不会传信回府。”春梨不忍心香香一直等待,这几日她在府中结交了一两位小丫鬟,舔了舔唇小声说出自己知晓的消息。
“……那不一样,夫君现在成亲了。”香香也不知哪里来的信心,尽管府中所有人皆传卫将军暴戾冷肃,她仍是相信她的夫君会记得传信回府。
“哒——哒。”石管家敲了敲膳厅的门,得了允许后朝香香躬身禀道:“夫人,刚将军传信让您先用餐,他晚些回府。”
“知道了。”香香挥手让石管家退下,眉目缓缓舒展开来,唇角也慢慢绽出一抹且轻且浅的弧度。
她知晓她与顾恩泽有隔阂,两人的身份似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卫将军府与东陵侯府的恩怨这几日她听得更真切些。
可,他上辈子与她素不相识,愿意在她悲惨无助时为她轻抚鬓角的湿法;这辈子初相识卫将军府,他为她惩罚恶奴;后,又单枪匹马将她从昏君的魔掌中拯救……这样的卫将军,她不信是一位暴戾寡情之人。
“如……如果,我不是东陵侯的女儿多好。”香香心不在焉小口饮着粟米莲子羹,心头“腾”得升起这种妄想。
如若,如果我不是东陵侯的女儿,我便与夫君没有杀父灭家之仇!
“春梨,你说是不是?”香香水眸晶亮晶亮注视着春梨,眸光中神采流动,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明星。
“嗯?小姐,什么?”春梨猛得被唤,一头雾水,她睁着迷茫的眼神回视香香,小口微微开启。
香香有些坐不住,她越想越是兴奋,她不信前两日与她耳鬓厮磨、缠绵恩爱的夫君与她并不是无情,今早明明一切还好。
可,响午夫君在顾家军态度发生了急转,定是军营中让他思及了父母亲,思及了儿女之情之外的事宜。
女子的第六感有时总是敏锐得令人惊叹,香香想法虽不是全对,却阴差阳错也算猜对了顾恩泽态度疏冷的根源。
“对了,春梨。”香香放下了手中的玉箸,她右手抚在额角,柳眉团簇在一起,琼鼻也皱在一起,她回忆道:“今日午后你是不是曾来寝殿唤我?”
她那时啜泣了良久,蜷在被窝里迷迷糊糊,模模糊糊似是听到了春梨的声音,心情甚是低落,便没有应答。
“是,小姐。”春梨一五一十恭敬得对香香禀报道:“今日午后,有人来门外求见您,说是您故人。”
“故人?”香香半咬着自己的唇瓣思索,她听着这话怎么有些耳熟。
“哦!”香香一拍脑袋,茅塞顿开惊呼道:“是昨日与柳和薰一同来的那人吗?”
“奴婢不晓得。”春梨摇摇头,茫然得应道。
“你快去去将门房唤至花厅,我有事询问。”香香当机立断遣了春梨去唤门房,她心中迫切得想知道故人是谁,哪位故人知晓她的身世。
昨日柳和薰在门外叫嚣时,她心中忐忑万分,怕自己真得不是东陵侯嫡女,如此这般自己便不再是顾恩泽名正言顺的妻子,她不想。
可此时此刻,她巴不得自己与东陵侯无半点血缘关系,她昨日虽隔着一扇门,却听到了顾恩泽字字铿锵的话语:“即使你爹欺君犯上送了我一个假嫡女,我卫将军府也认一个个我凤冠霞帔迎娶的夫人,香香。”
“夫人,你寻小人。”门房寒山来得极快,他朝着香香躬身行礼。
香香颔首致意,礼罢单刀直入,直接问道:“听春梨说今日门外有我故人来访,你可有看清是否是昨日与柳和薰同行之人?”
门房寒山听罢,思忖几瞬,他对于田婶还略有印象,便点头应道:“回夫人,是昨日与东陵侯柳小姐同行之人,她今日在您出府时和回府后两次拜访您。”
香香听了精神一振,她又细细问了些问题,寒山一五一十将自己知晓的情况尽数告知。
“你先回,这几日若她再来访,第一时间来禀。”听寒山描述了田婶的举止容貌,可是香香一时间并未回忆起是哪位乡邻,垂头丧气遣了寒山离开。
“小姐,您莫焦急。”春梨见香香有些垂头耷脑,为她斟了一杯花茶,细声宽慰道:“听刚门房的意思,这位妇人似在府前蹲守,应是很想见您,没准明日便会来。”
香香在寒山离开后又在脑海中一一搜寻昔日的乡邻,仍结果,怅然若失应道:“希望如此。”
夜深了,夏风飒飒,灰蓝色的夜幕悬挂着一轮圆月,橙黄色的月色清辉透过竹窗泻在地上,在地面洒下静谧柔和的斑斓月影。
顾恩泽轻手轻脚推开寝殿的房门,偌大的寝殿静悄悄,一对红烛安静得燃烧,橙红色明明灭灭的烛光将空寂的寝殿韵染出暖橘色的色晕。
顾恩泽毛不经意得朝内殿瞟了一眼,绯红色的纱幔妥妥帖帖垂在床侧,听见他脚步声纱幔内并无声响,顾恩泽心中陡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惘然若失,心尖如同被蒙了一层极轻极薄的尘埃,呼吸有些闷闷,却又似乎没甚影响。
他按下心中的失落,匆匆跨入浴室沐浴,在踏出水池时拿起棉巾却发现了棉巾下整整齐齐摆放的一身亵衣亵裤。
顾恩泽目光凝顿,他眸光闪烁打量着那身亵衣,半响,他伸手轻轻摩娑,柔柔软软,带着温凉的触感,是最上好的冰丝雪蚕缎,这剪裁也不像府中的丫鬟。
拔步床的纱幔内,香香面朝墙面枕着自己的雪臂心绪不宁,浴室内的水声已经停了好久,按说顾恩泽已经发现棉巾下的亵衣,不知他会不会穿?
香香承认这是一个试探,她咬着自己的唇瓣,心烦意乱。
“哒——哒。”脚步声响起,香香忙闭上眼睛假装已然熟睡,扑扑闪闪浓密翘卷的眉睫却无声泄露了她的不安。
顾恩泽轻轻撩开纱幔,借着朦胧的月光见香香睡颜安详,他悄悄深呼了一口气,缓缓躺在拔步床上,规规矩矩躺在床边一尺多的位置。
“嘤——”香香娇娇嘤了一声,假装梦呓,稍稍抬手碰了下床面,无意间碰到丝滑温凉的冰丝雪蚕缎,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心中底气也足了几分。
她假装不经意翻了个身,不偏不倚翻身抱住了顾恩泽的腰腹,小脸俯着他的胸口,轻轻蹭蹭呢喃一声,像只撒娇得小奶猫:“嘤嗯——”
柔若无骨,入怀即苏,温香软玉在怀,可顾恩泽整个身子都僵硬了,如芒在背,他动也不敢动。
半响,他稍稍低头去看,却不想看到了一张灼若芙蕖、笑靥如花的娇颜。
“夫君——”香香抬着小脸,与他近在咫尺,呵气如兰拖着嗓音曼声道,声音又娇又媚,撩人入骨。
作者有话要说:单项选择题,卫将军接下来将如何处置香香:
A一把推开香香
B一把揽住香香
C呵,你这只磨人的小妖精
D闭上眼睛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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