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田婶, 先生是?”来人明目张胆得打量让田婶心中不喜,不过来者是客, 田婶敛住眉梢的不喜耐心问。
门口的中年男子眸光又在田婶身后的院子打量一周,看见田婶蹙眉瞪他,他方笑着慢斤四两道:“我刚从正阳书院来, 见到了贵公子石川。”
“石小郎君果真是谦谦君子,玉树临风, 学富五车。”他温文尔雅一笑, 诚恳得夸奖。
田婶听他从正阳书院来, 又见了石川,对他的一些敌意也减少了些,她眉梢眼角带着开心的笑意, 忙开门迎道:“原来先生是小川的朋友,快请进。”
中年男子但笑不语,抬步坦然进了院中。
田婶双手在身前的罗裙上反复得擦着, 面上有些羞赧,将中年男子小步迎进堂屋, 又从厨房拿了两个新瓷碗斟了一碗黑苦荞茶,躬身递给中年男子。
说罢, 她不着痕迹打量中年男子, 一身长袖青衫,年岁四五岁左右,斯文彬彬,面容有些市侩和精明, 眉宇间藏有沧桑,应是一个识得大场面的人。
识得小川,从正阳书院而来,最近学子都在准备乡试,这应不不是石川的同窗,田婶便揣测莫不是石川的师长?
平日里爽朗大方的田婶此时面上有些羞红,她不由得理了几次鬓发,略带歉意道:“乡野粗茶,还望先生不弃。”
中年男子理了理广袖,慢悠悠抬起瓷碗饮了一口苦荞茶,举止不急不缓,姿态从容优雅,端着瓷碗似是端着精美的钧瓷杯盏,眯着眼睛品着苦荞,像是在品着上好的明前龙井。
“好茶,热解毒、活血化瘀、拔毒生肌,不愧“黑珍珠”。”中年男子眯着眼睛品了良久,又抬眸赞道。
低头看他碗中,橙黄色澄清的黑苦荞茶,澄澈的茶汤在白瓷碗中甚是好看,有种古朴大方的美。
“先生谬赞。”田婶莞尔,目光对中年男子又多了几分尊敬,起身躬身为中年男子又添满了苦荞茶。
她放下茶壶,眨了眨眼,见中年男子仍慢吞吞品着苦荞茶,攥了攥手指小声问道:“先生,莫不是小川在书院犯了什么错?”
她性子大方爽利,昨日还斥石松婆婆妈妈,可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如今石川的师长来了家里,不言不语,田婶生怕莫不是石川出了什么意外。
“田婶您多虑了。”中年男子慢悠悠小咗了一口苦荞茶,眯着眼品了一下,把袖将瓷碗放在案角,看着田婶笑道。
田婶微不可查得松了口气,可悬着的心还未完全落下,便听对面坐着的人缓声道:“田婶,我是受东陵侯嫡小姐柳和薰之托来找您的。”
“!”田婶柳眉猛得蹙起,她目光直直得盯着中年男子,唇角紧抿,眸色深沉,倏尔,眉心越蹙越紧。
“田婶莫紧张,我并无恶意。”中年男子见田婶如临大敌,手抚着白瓷大碗的牡丹花纹,笑道。
可此时田婶早已不信任他了。
这人一来便告诉自己去了正阳书院,见了小川,此时又告诉自己他是柳和薰请来的,那他前面之言则只有一个目的:威胁!
“玉儿,谁来了?”石松拎着农具和一只狍子进了院子,听着堂屋有说话声,他放下手中的狍子,洗了洗手边走边问。
“这位便是石川小郎君的父亲吧,果真也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中年男子见着石松进来,主动站起身笑着道。
石松听他主动说起石川,先入为主得以为他是石川的朋友,朝着田婶笑道:“川他娘,这是小川的朋友?”
说罢,他又朝着中年男子谦让道:“先生快坐,正好我中午抓了一只狍子,中午先生在家里尝尝山里的野味。”
“石松,这不是小川朋友,是东陵侯柳和薰请的人。”田婶面色疏冷,启唇朝着石松介绍道,拦下了想要去处理狍子的石松。
石松微微愣神,不过他眨了眨眼,很快反应过来了,抬眸望向田婶。
田婶冲他点了点头,神色清冷,面上无波无澜。
石松面上和煦的笑容也淡了些,他起身走到田婶身后,与田婶坐在一边,饮了一口苦荞茶朝中年男子淡声道:“说罢,先生此番为何而来?”
中年男子看了看对面的夫妇,两人皆是神色疏冷,眸光清淡,却也看不出胆怯或是惧意,不由得瞳孔深处闪过一抹诧异。
他理了理宽袖,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温声道:“我此番没有恶意,不过是柳和薰小姐想请田婶再去京都住小住两日。”
“我若不去呢?”田婶唇角也勾起一抹且轻且淡的弧度,抬手端起了案角的苦荞茶,不紧不慢饮了一口,方望向中年男子冷声道。
中年男子眸光中的诧异更深,情不自禁多看了田婶几眼。
他未曾想到一位乡野村妇,听了他的威胁,知他是何人,竟然还是如此从容淡定,他此时倒是理解了秋葵姑娘叮嘱的话。
“那某只能请石川小郎君去京都小住几日。”中年男子垂眸理了理自己的广袖,声音飘而低沉,他抬眸望着石松田婶深深叹了一口气。
叹罢,他装模作样惋惜道:“下月即是乡试,错过了便是三年,人生不知有多少个三年。”
“你敢!”石松腾得一下站了下来,他攥着拳头,怒目而视,恨不得撕吃了中年男子。
“别。”田婶见男子坦然坐着,甚至无视石松慢悠悠轻抿了一口苦荞茶,甚是有恃无恐,忙拉住了石松,抿唇凝视着中年男子。
卫将军府。
“嗯——”香香眉睫颤颤巍巍,轻轻呢喃,转了个身子抱着锦被轻轻蹭了蹭,雪腮一鼓一鼓,一缕青丝不经意间撩在鼻翼上。
香香鼻翼轻微地翕动着,青丝微微颤动,一下,一下,香香鼻翼动的更快些,柳眉也似蹙非蹙,蝶翼般卷翘纤长的眉睫闪着更快些。
半响,她终于睁开了惺忪的秀眸,抬起纤细嫩白的玉指撩开了鼻翼上的青丝,起身半靠在青玉软枕上。
“小姐。”门外守着的春梨听着屋内的动静,轻手轻脚走进内室,她轻轻拨开纱幔。
香香还带着困倦,懒懒打了一个哈欠,水眸潋滟生姿,雪腮透着浅浅的绯红,如朝霞映雪,她杏眸流转娇声道:“几时?”
“近午时了。”春梨选出一身香叶红拽地烟水百花裙,外面又选了一件茶红色软东海鲛纱递给香香。
香香第一次在裙外罩一层薄纱,是她昨日回府后鬼使神差叮嘱春梨找得,此时,她半抬着胳膊在梳妆台前眨着水泠泠的眸子打量自己,打量着这陌生的装扮。
“小姐这么穿像个花仙子。”春梨歪着小脑袋笑盈盈凝视香香,诚恳赞叹道。
香香本就生得瑰姿艳逸、盛颜仙姿,身段更是嫔婷袅袅,卓越多姿,此时身着一身拽地的烟水百花裙将她袅袅的身段儿展现的淋漓尽致,而那外罩的一层茶红色广袖鲛纱则缥缈大气。
香叶红的妩媚中带着娇憨,茶红色的广袖更平添几分神秘温婉的风韵,衬得香香莺惭燕妒、艳冠群芳。
香香清楚地看到了春梨眸中的赞叹,她莹白的肌肤透着几丝绯晕,半垂着眼眸坐在梳妆台前。
春梨立在她身后,细细顺着她如瀑的青丝,半歪着小脑袋,右手指点在唇前蹙眉思索。
倏尔,她眸光一亮,动作熟练帮香香绾了一个乌蛮髻,垂首在梳妆奁中细细得翻找,同时小声得禀报道:“小姐,卫将军出发前嘱托您今日不必等他用餐。”
“哦。”香香扁了扁嘴巴,轻轻应道,一对罥烟眉似蹙非蹙。
春梨顺势弯腰在她眉心点了一个精致的花钿,又为她配了一套珍珠头面,额心更是环了一圈颗颗圆润清透的珍珠,方起身咧嘴笑道:“好了。”
香香仔细对着梳妆镜打量一番,刚刚蹙起的纤眉也情不自禁舒展开,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
女为悦己者容,而妆容悦己更是一种享受,也让香香心情甚好,她拎着裙角莲步轻移,翩飞若蝶,弯着姣好的翦水明眸娇声道:“午后,我们去唐饰吧”
“是。”春梨对她的提议自是应允。
日暮西下,暑气渐消,香香慵慵懒懒从午睡中醒来,便心情甚好拉着春梨去了京都城最大的首饰铺子“唐饰”。
“这里好大。”春梨小声得凑在香香跟前小声道,香香点头,却面上维持着平淡无波,眸色淡然得打量着琳琅满目、精致华丽的首饰,抬脚朝着二楼的台阶走去。
跨上最后一个木台阶,听着楼上有嬉戏玩笑的声音,香香缓了步子,恰看到里侧的柜台有一位熟悉的在挑选饰品。
“哒——”香香脚步一顿,准备扭头下楼。
“哟!”多宝架上挑选饰品的姑娘听见动静回头,放下手中的饰品,嗤笑一声道:“这不是我们的卫将军夫人,我的亲姐姐。”
“和薰。”香香本不想和柳和薰有交集,可此时柳和薰率先挑衅,她只能停下脚步缓声道,抬步跨上了台阶。
柳和薰目光灼灼盯着香香的装扮,千金难寻的东海鲛纱,精致华丽的珍珠嵌玉头面,衬得本就艳若桃李的香香皎皎如云月。
柳和薰心头又酸又涩,舌尖发苦,这都是自己想要却无法得到的,自己曾和父亲祈求了许久想要一件东海鲛纱广袖,至今都只能午夜香香。
柳和薰一直盯着香香不说话,秋葵也将目光盯在香香身上,她看到香香的装扮一愣,慢吞吞眨了眨眼睛,眉头有些紧蹙。
“小姐。”半响,她瞳仁转了几圈,不着痕迹稍稍靠近了几步香香,倏尔,她回道柳和薰身边,悄悄拉了拉柳和薰的衣袖。
柳和薰对秋葵的不会察言观色有些不喜,语气不耐斥道:“干什么?”
秋葵则不在意柳和薰的坏脾气,她小心翼翼凑到柳和薰的耳边,垫着脚跟窃窃私语,眸光不时投向香香。
香香不在意柳和薰的怠慢,她挑了挑眉梢,浑不在意得耸了耸肩,踏上二楼,自己选了一个多宝架端详着其中的珍宝首饰。
她正弯腰专心致志看着一件儿累丝镶玉桃枝金鬓簪,广袖突然被人揪起,还不待她蹙眉呵斥,便听到一句尖利的嘲讽:“没想到姐姐当了卫将军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穷酸。”
柳和薰单手挑着香香的鲛纱广袖,趾高气扬,眉梢甚是不屑:“没想到姐姐将我的旧衣服视若珍宝,啧啧——”
她啧啧两声,轻轻摇头,突然踏一步靠近香香,贴在香香的耳边压低声音道:“真是一只没见过世面的野山鸡。”
“你!”香香瞳孔猛地一缩,有些惊愕失色,一时哑口无言。
柳和薰唇角勾起大大的笑容,伸出涂着丹蔻的纤指点在广袖鲛纱的袖角,那里隐隐约约有些纹绣,细细端详竟是一行变体绣文:“和薰”
香香像是被点了定身术,愣愣看着广袖上的纹绣,又慢慢抬眸定定望着得意忘形的柳和薰,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发颤。
她想起来了,这套衣服,是她的嫁妆,在东陵侯府出嫁前晚,东陵侯夫人让人抬起她的服装,她还暗嗤道她才不会穿别人的衣服。
此时因为柳和薰故意的呵斥,唐饰的二楼和楼梯数位小姐躲探头探脑得看热闹,淅淅索索,窃窃私语。
香香无措得站着,翦水明眸深处慢慢漫上一层水雾,指尖颤得厉害。
“小姐。”春梨早被吓得没了主意,她躲在香香身后,小心翼翼拉着香香的衣袂,此时声音带了几分哭腔。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未来笺”宝贝的地雷,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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