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恩泽斜斜侧了侧身子, 轻而易举躲过了迎面而来的枕头，枕头斜斜砸在一旁的八宝架上。
“哗啦——”
八宝架上的东西落了下来。
顾恩泽本不在意得低头去看, 目光却顿住了：地上，赫然三提糕点，每提最上红底黑字描着龙飞色舞的“核糖酥”三字, 还盖着核糖酥的红印笺。
糕点封面的三张牛皮纸上各有一行小字，工整端秀, 上书“荷花酥”、“玫瑰香酥”和“百合马蹄软膏”。
顾恩泽怔怔望着地上的三提糕点, 又瞅了瞅手里的三提糕点, 抬眸望了眼啜泣不止的香香，抿了抿唇。
她真得不稀罕他的糕点。
他做得太迟了，在香香想要时不能给她, 如果没了期待，他做的还有没有意义呢？
顾恩泽陷入了沉思，英挺的剑眉蹙拢在一起, 眉心聚成深深的沟壑，凤眸深邃幽寂如同千尺的深潭, 目光怔忪。
“呜呜——呜噫噫——”
耳边响起抽抽搭搭悲切的哭声，声音如诉如泣, 普通杜鹃啼血, 凄人肺腑。
顾恩泽恍然回神，他紧抿着唇，轻手轻脚捡起了糕点，将手中的糕点与地上的糕点一同放在八宝架上。
他目光转向拔步床。
香香合衣斜些倒在锦被上, 抱着玉枕啜泣不止，这会儿更是抽泣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呜噫噫。”
玉枕遮了她一半的娇颜，露着的半边娇颜挂满了泪珠，眉睫水漉漉贴在眼睑上，削薄小肩膀时不时抽搐，带动着整个纤细的身子微微颤抖。
顾恩泽心尖蓦得抽痛，指尖又开始不受控制得轻颤，他抿了抿唇，朝前走了几步。
他立在床前，目光灼灼凝视香香，眸光带着心疼，又有些无错，半响，他哑声道：“别哭了。”
“要你管。”香香略略移开玉枕，水汪汪的泪眸凝睇着顾恩泽，肩膀抽搐着哭泣道：“反正你也不在意我，不尊重我，我想哭，我就哭。”
说着，她哭得更厉害，大颗大颗的泪珠密如雨帘，顺着香香的鼻翼不断得在她的下巴尖儿汇聚。
她粉润润、白里透红的小脸蛋此时惨白，惨白，唇瓣也不住得打颤，身子跟着颤颤巍巍不住得抽噎：“呜噫噫——呜嗝。”
声泪俱下，梨花带雨。
这模样看得顾恩泽心都碎了，似乎那些流出的泪珠尽数进了他的肺腑，他心脏泡在泪里，酸酸涩涩，闷疼闷疼。
他抿了抿唇，喉结滚动，情不自禁俯身。
他目光怜惜得望着香香，指腹抚上香香的雪颊，目光温柔如水，柔声安慰道：“我没有。”
“啪——”
香香直接打开了他的手，泪汪汪的杏眸含忧带怨，灼灼得凝视顾恩泽。
她扁着嘴巴，眼圈儿蓦得通红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汇聚，望着顾恩泽一抽一抽，哑声道：“你就是。”
她眼睛红得像只兔子，豆大的泪珠顺着鼻翼簌簌滚落，樱唇被贝齿咬出一个血痕。
泪珠儿模糊了眼眶，她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固执得盯着顾恩泽，雪腮鼓鼓得，嘴巴扁着。
“哎——”
长长一声低叹，似无奈，似无可奈何。
顾恩泽坐在拔步床畔，面对面望着抽泣不止的香香，低叹一声。
他再一次伸出了骨节分明的纤指，用柔软的指腹再次抚上了香香的雪颊。
他轻轻将雪颊的泪珠拭去，温柔细致，望着香香圆溜溜盯着他的潋滟水眸，他温声认真道：“我真没有。”
“那你干什么叹气，你是觉得我无理取闹？”香香不再打落他的手背，任他指腹温柔得为自己拭去泪珠，却不依不饶，瞪着顾恩泽气呼呼道。
她小肩膀也没有停止抽搐，时不时哽咽得不由自主：“呜唔。”
“真没有。”顾恩泽耐心得回答，他掌心最柔软的地方贴着香香湿润润的脸颊，轻轻拖着她的雪腮，静静得看着他。
他平日清冽淡漠的眸子终于不再冷漠，狭长俊美的凤眸里此时流转着脉脉温情和浓浓怜惜。
“我只是心疼。”顾恩泽顿了顿，眉心闪过一丝不自在，却强迫自己看着香香，艰涩回道。
他捧着香香的双颊，凤眸凝视着她，黑曜石般的瞳仁中只印着一个小小的香香。
这话太温柔，温柔得让人落泪。
只因这话从卫将军顾恩泽口中说出，冰雕雪砌、霞姿月韵的顾恩泽。
香香蓦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发热，扭开脸，躲开了顾恩泽的双手。
她半趴在锦被上，抱着锦被，背对着顾恩泽，肩膀还时不时抽搐，她轻轻呼吸缓解那时不时的啜泣：“呜唔呜。”
顾恩泽只以为香香还在生气，他所说的话不过从心而说。
他真得心疼香香，心中抽痛，他便说了出来，面上仍是一本正经，除却眉宇间的惆怅，可谓是云淡风轻。
顾恩泽坐在床畔，看着依旧啜泣的香香，他眉心蹙起，有些无助，举足无措，只能干巴巴安慰道：“别哭了，伤身子。”
香香不应他，纤薄的肩膀带动纤细娇弱的小身板微微颤动。
顾恩泽心疼，他想了想，顺势躺下，在香香身后环抱住了香香。
将香香纤细纤薄的身子圈在怀中，温润的大掌搂住了香香的肩膀，一下，一下轻轻安抚着香香的秀肩。
香香抽泣的动作一顿，纤长卷翘如蝶翼的眉睫也愣愣得眨了眨，泪珠顺着扑闪眉睫眨在眼帘上。
嫣红的樱桃小嘴微张着，她尽力克制自己的抽泣，可是伤心太过，抽泣得太厉害，这会儿身子不受控制得哽咽和抽搐：“呜噫噫——”
顾恩泽不明真相，他以为香香还在啜泣，凤眸充溢着浓浓的心疼，将怀中微颤的身子揽得更紧了些。
让自己温热的体温温暖怀中纤细打颤的身子。
他没有安慰人的经验，他只能依着自己的本能行事。
他想着香香哭泣的原因，抿了抿唇，绞尽脑汁，再次珍重解释道：“我真的尊重你。”
“我有把你当做我的妻子。”他声音徐徐，不急不缓，像他的性子，沉稳端庄，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香香听到这句话，手不自觉攥了起来，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顾恩泽。
“卫将军府，”顾恩泽顿了一下，垂眸望着香香软软的发顶和她白皙秀挺的颈项。
他将怀中纤弱窈窕的身子搂得更紧着，全全护在自己怀里，方一字一顿，慢慢道：“卫将军府于我不过一个空宅子，你来了后，它才成了家。”
“唰”得一下，香香眼圈攸得发红、发烫，眼眶的泪珠又不受控制落下来。
“啪嗒，啪嗒。”
一颗接着一颗，豆大的泪珠，还带着潮热，顺着她的眼尾滑入鬓发深处，可香香唇角却勾出了浅浅的笑意，剪水秋瞳也漾着细细碎碎的微光。
“呜唔呜。”小肩膀不受控制抽搐了下，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珠，敛去唇角的笑意，在顾恩泽怀中慢慢转身。
她被顾恩泽尽数揽在怀中，此时转过身来，她便身子贴着顾恩泽的身子，两人面对面，咫尺相隔。
她略略低顾恩泽大半头，额角在顾恩泽的唇角，她抬眸，凝睇着顾恩泽，唇角便若有若无蹭着顾恩泽的下巴。
“呜唔。”话未成音先抽噎，她不受控制得抽抽搭搭，顾恩泽心疼的抚上了她的背部。
香香双手束在顾恩泽膛前，她没有去擦眼眶溢出的泪珠，她直直得凝视顾恩泽，目光执着，黑白分明的杏瞳定定凝在顾恩泽的黑黝黝的凤眸上。
她不允许顾恩泽又一瞬的迟疑和躲闪，娇俏俏质问道：“你若是尊重我，为什么那天从东陵侯府回来后不辞而别，你不知道我在等你用膳？”
“我，”她目光太锋利，突然提及前几日的事，顾恩泽有一瞬的恍惚。
见他迟疑，香香面上神色不好，眼眶的泪珠也簌簌得落，顾恩泽忙回道：“我是真得有事了，那天安东将军拉着我出门，便没及时告诉你。”
听他认真得解释，香香神色有一瞬的缓和，不过仍气鼓鼓得望着顾恩泽。
“呜噫噫。”她尽力克制着抽噎，可是还是会忍不住不由自主得抽泣，肩头抽动。
怀中的身子也随着抽噎声一颤一颤，顾恩泽心疼得忙轻轻抚了抚她的背部，安抚她。
见香香不依不饶的目光，顾恩泽后知后觉，想了想补充道：“我事后有让亲卫回府通知你，告诉你我不在府中用餐。”
香香眉心蹙起，目光犹疑，不信任得看着顾恩泽，冷淡回道：“我没收到。”
听她此言，尤其看她不信任的目光，顾恩泽眉宇间也缭绕着丝丝缕缕的感伤和无辜。
他眼帘低垂，凤眸半阖，唇角抿成一条直线，面色暗淡，声音有些轻缓：“我真的差人报信了，安东将军也在。”
这或许是顾恩泽人生中为数不多被质疑的时候。
他向来堂堂正正、说一不二，何时遇到诽谤和质疑，即使有，他也不会在意，他即是他，无需他人置喙。
可现在他竟然需要攀扯上安东将军，需要外人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这种陌生感让顾恩泽不安和局促，心中空落落。
看他陡然如此低落，而他刚才望着自己的目光又如此真挚，且他不必撒谎，这谎言一戳就破。
香香心头其实认可了他的解释，虽然她不知道为何她没有收到亲卫的传音，不过，这已不是她与顾恩泽之间的矛盾。
“呜噫噫。”她不想抽泣得，却不由自主又抽抽搭搭，泪珠也不受控制得落下来。
顾恩泽听她啜泣，忙抬起了眼眸，心疼又无奈得望着她。
顾恩泽眸光幽邃，剑眉隆起，黑曜石一样的瞳仁里细细碎碎似乎闪着零星的晶莹，他抬手抚上香香的脸颊，望着香香水汪汪潋滟的杏眸，他情不自禁低下了头。
他唇角轻轻落在香香眼尾的泪珠上，用温热的唇瓣拭去泪珠，他抚着香香的雪颊，目光悲怆和无助，哑声道：“相信我。”
“咔哒。”香香只觉心房某个角落塌了一角。
她水眸流转，定定凝视着顾恩泽凤眸中零星的碎光，鼻子发酸，发涩，哽咽着轻轻点头：“我信。”
话落，她眼眸便落下轻轻柔柔的温热，瞬间暗了下来。
顾恩泽抬手盖住了香香的水眸，他目光幽邃幽邃得望着香香梨花带雨的娇颜，俯身朝下，唇角含去了香香眼尾晶莹的泪珠。
他唇瓣轻移，轻轻软软，一触即离，蜻蜓点水般从眼尾、雪颊、鼻翼慢慢朝下。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清清冷冷、冰雕雪砌的卫将军要下凡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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