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夫人莫不是有了?”
连枝说罢, 眉宇间飞速得滑过一抹阴鸷狠厉的眸光,转而灼灼得望着并蒂。
并蒂心脏蓦得高高悬起, 瞳仁倏得紧缩,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知何时捏在一起。
她不动声色缓了口气,坦然得直视连枝的审视, 淡淡道:“不晓得。今日用膳时看只是胃口不合。”
“你若是好奇,明日申请去夫人跟前当值即可。”她面上和话语都淡淡的, 无波无澜看起来没有半丝鲜活气儿。
如此云淡风轻、无波无澜的模样, 契合她平日的性格, 也似乎这事只是连枝的猜测,所以她压根没有兴趣。
见她如此平静,连枝心中那点儿疑惑和猜测渐渐消散了, 可能真得是她多想了。
并蒂似乎没看出她陡然几变的神色,说罢,转身踏过门槛:“我去睡了, 明日还要早起。”
“嘁!”
等并蒂关上房门,连枝望着她的身影一声冷嗤, 一手攥着杯盏,手背青紫色纤细的血管清晰可见。
“真以为我躺了两月, 便没了爪牙, 呵。”
连枝冷哼一声,微眯着双眼,敛住眼中的不屑和不甘心:“我才是主上最得力的卫者。”
“我们等着瞧。”
她目光透过紧闭的门窗,直直朝寝殿的主殿望去, 目光幽冷,唇角勾起大大的弧度。
“我亲爱的卫将军,和我的好夫人。”
“亲爱的”和“卫将军”一词她说的缠绵悱恻,语气温柔暧昧似乎在像意中人浅浅低语,而“夫人”一词,她死死咬着,阴测测的,在静谧的夜色中让人突生不寒而栗之感。
流云遮住了明月,夜色有一瞬的暗淡,树影沙沙。
“咳——咳咳!”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从巍峨的宫殿中传出,一声接着一声,此起披伏。
猝然,一声闷声,紧接着一声:“哇!”
“皇上!”
御前大太监张公公看着地毯上暗红色的血迹,面色大变,出声急声唤道。
他心口起伏,忙扯着尖细的嗓子朝殿外喊:“来人,快去请太医!”
“皇上,皇上,你没事儿吧?”
张公公手有些打颤,沟壑纵横的脸庞显得惊慌失措,手虚虚扶着皇上李铭昶,一时慌乱不知该做何反映。
李铭昶面色还算镇静,他抬手,混不在意摸了摸唇角,看着手背上殷红的血迹,也面不改色。
他伸出舌尖,将唇角的血迹拭去,腥甜黏腻的味道,他眼睛眨也不眨,淡淡道:“无事。”
“皇上。”
张公公哑声道,声音嘶哑带着颤音,低低唤了声李铭昶,眼眶中隐隐闪着水花。
李铭昶看张公公这般慌乱有些失笑,尤其张公公年岁已长,满脸沟壑,他强忍着泪水的模样没有一点美人潸然欲泣的美感,反而有些让人觉得滑稽好笑。
“哈——咳咳。”
李铭昶想笑,嗓间的黏腻让他又忍不住先咳嗽,他面上的面容不自觉淡了几分。
他顿了下,吩咐道:“张公公,帮朕倒杯水。”
“是。”张公公忙起身倒水,他斟了一杯水,又轻轻倒出一滴用指腹试了试温度,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
他方双手端着躬身奉给李铭昶,恭声道:“皇上,请用。”
李铭昶小口饮了几口水,嗓子头的黏腻和腥甜淡了几分,他缓了缓嗓子,又小口饮了一口。
他将杯盏递给张公公,见张公公面色煞白煞白,唇瓣也微微哆嗦,有心打趣道:“这点小伤算什么,张公公忘了幼年时朕曾被几个皇兄欺负得日日咳血。”
张公公听他提及幼年,面上飞快得闪过愤怒和心疼。
“那都是陈年老黄历了。”他望着完全没了幼时枯瘦模样的俊朗李铭昶,心中略缓,望着李铭昶缓声道。
他接过杯盏,又给李铭昶斟了一杯温水,双手奉给李铭昶小声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皇上小时吃得苦已经够多了,现在该是享福的时候。”
“享福啊——”
李铭昶轻轻接了句,半响没了下句。
夜色静谧,秋风瑟瑟,隐隐约约传来树影婆娑声,殿外檐角的八角宫灯摇曳生姿,照亮被流云遮挡的天幕。
李铭昶一手抓着杯盏,一手死死按在桌案,黑漆漆的瞳仁幽幽得盯着桌角,淡淡道:“大越不一主,我心难安。”
“皇上,大越现在海晏河清,四海归一,您莫要思虑过重,身子为重啊。”
张公公目光担忧,语重心长得劝道。
他从李铭昶是一个落魄小皇子时便在李铭昶跟前侍候,看着李铭昶高坐皇位他心中骄傲,可他更担心李铭昶的身子。
二十多年了,他一个太监,没有家人,是实实在在将李铭昶看成了自己的家人,真心实意为李铭昶考虑。
李铭昶听言则嗤笑一声,他抬手将杯盏放在唇角,小口咗了一口,瞥了一眼张公公,漫不经心道:“公公还是想得太简单。”
“有人功高盖主,兵士只认将军不认朕,这岂能叫海晏河清。”他语气淡淡,鹰目滑过锋利。
他这一说,张公公便知他说担忧的是卫将军顾恩泽,他抿了抿唇,道:“其实皇上不必担忧,顾家世代忠——”
“嗯?”
李铭昶鼻翼翕动,抬眸淡淡瞥了一眼张公公,又慢条斯理饮了一口温水,不咸不淡道:“张公公想说什么?”
张公公脊背攸得有些发凉,他吞了吞唾沫,咽下未完的“顾家世代忠良,顾家军保家卫国,不会谋反。”
“没什么。”张公公腰弯得更恭敬着,讪讪道。
恰此时,响起了敲门声,殿外有小太监的声音:“皇上,赵太医来了。”
“皇上,老奴搀您您移步到锦塌。”张公公小声得请示。
李铭昶自己站了起来,拂开了张公公想要搀扶的手,大跨步朝拔步床走去:“不用,朕还走得动。”
张公公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小心翼翼抬手拭了拭额角沁出的汗珠,悄悄舒了一口长气。
赵太医是李铭昶被顾恩泽打伤当日值守的太医,亦是后来一直为李铭昶诊治,他此时拎着一个药箱,额角挂着汗珠,还有些气喘吁吁,看着应是一路小跑过来。
他在门槛处深深吸气呼气,缓了缓,才跟着小太监步入紫宸殿中。
“皇上。”他朝李铭昶恭敬得行礼,后将药箱放在几案上,端庄有序从医箱中将银针等工具一一拿出。
他手小心翼翼放在李铭昶的脉象上,沉目细听,表情严肃。
倏后,他张开眼睛,朝李铭昶恭声请示道:“皇上,您刚除了呕血,还有没有其他不适?”
“嗯。”李铭昶沉下面,思忖一瞬后,他道:“有一瞬目眩,耳鸣,不过也就一瞬,其他都是和此前一样的毛病。”
太阳穴痛、头晕、目眩、偶有耳鸣,现在是呕血。
赵太医思忖着李铭昶的症状,心越来越沉,不过他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不改其面。
他只轻轻点了点头,提笔,龙凤凤舞写了一个药方,递给一侧忧心忡忡等候的张公公。
“怎样?”张公公接过药方,急声问道。
赵太医面上云淡风轻,开口道:“这个药方,每日三次,饭后煎服,一会儿张公公即让人去太医院取药,为皇上煎制。”
“好。”
张公公应下,他走了两步,抬手招了一旁站立的小太监,交代道:“快去太医院取药。”
见小太监转身就走,张公公又忙急切得再三叮嘱:“仔细些。”
“皇上,请您躺下,臣为您针灸。”赵太医对靠着床柱闭目的李铭昶请示道。
李铭昶抬目,淡淡看了他一眼,被张公公扶着慢慢躺了下去。
赵太医出紫宸殿,已是半个时辰后。
回到太医院,他又在太医院翻了半夜的医书,天色将明,方伏在桌案前小憩片刻。
今日不当值,赵太医本想回家,思忖片刻后,马车调转了方向。
“咚——咚咚——”
朱红色的院门轻轻开了一扇,一个面色稚嫩、眉清目秀的小童歪头,双目圆溜溜望着赵太医。
赵太医尽量放松自己的面庞肌肉,让自己稍显和煦,他半弯下腰与小童平视,语气平和道:“你是白芷吧?我是来找你爷爷的,你能不能帮我通传一下?”
“我姓赵,你爷爷的同僚。”赵太医见小童歪了歪头,忙又补充道,语气放得又轻又缓。
“哦。”白芷小童慢慢点了点头,清亮如紫葡萄的大眼睛望着赵太医,奶声奶气回道:“那赵伯伯,你在此等候。”
“嗯,谢谢你,白芷。”赵太医见他未拒绝,轻轻舒了口气。
“哐。”
院门轻轻关上了,赵太医站在门槛外,抬目环视一周,宁静无人、略显荒凉的小巷,门头不高、门扇窄小的如意门。
谁又能想到这里住着的是太医院院首,太医院接连三代院首。
“咔咔。”门慢慢打开了,赵太医眸色一亮,忙转身。
“赵伯伯,爷爷说他头痛,不便见客。”白芷小童脆生生道。
赵太医发光的眼眸黯淡下来,肩膀和脊背也一下子塌了下来,显得有些蔫嗒嗒得,他还是强打精神拱手道:“谢谢了。”
白芷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抬手将一张便签递给赵太医,扬声道:“呶,爷爷给您的。”
说罢,他“哐”得一下关上了院门。
赵太医站在原地,打开纸笺,他一目十行看完,又细细看了一遍。
看罢,他站在原地回望了下身后朱红色的如意门,又抬目朝皇宫的方向眺望,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巍峨高耸的屋檐。
“唉——命也。”
赵太医长叹一声,抬手将手中的纸笺一条一条撕得碎碎的,本想扔在地上,手一顿。
他又弯腰,将地上的碎纸片一片一片捡了起来,仔仔细细揣到了自己的袖中。
卫将军府。
香香一早便醒了,她拎着裙角出现在书房门外时,顾恩泽显得有些惊讶,他抬眸望了望窗棱。
太阳升得还不是很高,约莫时候尚早,按惯例,这时候香香还在睡觉。
见她抓在门柱边,探手探脑朝里望,顾恩泽眉眼闪过如水的笑意,轻声道:“进来吧。”
香香得了允许,拎着裙角,像一只下小蝴蝶翩然起舞,风一样就撞进了顾恩泽的怀中,抓着他膛前的衣襟,蹭道:“夫君。”
“怎么起这么早?”
见她面上还带着些酡红,水泠泠的杏眼挂着朦胧的水汽,顾恩泽抬手轻轻为她拭了拭眼角,轻声问道。
“困。”
香香眯着眼睛,像一只小奶猫一样蹭着顾恩泽的手背,软绵绵接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还有一更哦,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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