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香半个脑袋探在窗外, 就这么笑意盈盈望着顾恩泽朝殿内走来。
香香不知,她这一举动, 被隔壁包厢坐着的客人看了个清清楚楚。
隔壁包厢的李慕因为香香的呼喊侧目看过来,他鲜有好奇心,压根对是谁做此举动不感兴趣。
不过是, 香香的举止,唤醒了他时隔十数年的记忆。
曾经, 也有一个姑娘, 明明大家闺秀, 却喜着一身番石榴红的窄袖流仙裙,眉目如画,明眸皓齿, 性子张扬明媚,不在乎外人的眼光和指指点点。
那个姑娘,也曾坐在二楼窗口, 远远得唤他,见他回眸, 笑得灿若春华,明媚不可方物。
回忆涌来, 李慕眼眸有些发烫, 他不由得转动清冷的目光,心不在焉朝着隔壁出声的方向望去。
他瞳孔猛得一缩,目光攸得一顿。
“哗啦——咔嚓!”他猝然起身,不经意挥手挥落了桌角的青瓷杯盏, 杯盏落地,摔得支零破碎。
李慕抓着桌案,透过半开的窗户死死盯着隔壁的姑娘。
番石榴红的窄袖流仙裙,梳着乌蛮髻,额心环着一圈奶白色的珍珠,浓睫纤翘,秀挺的琼鼻,那侧颜的弧度隐隐约约,带着惊心动魄的熟悉。
“姝姝!”李慕手抓着桌案,青筋暴起,他不敢置信得轻轻低喃,唇瓣微微颤抖。
恰此时,香香已经看不到楼下的顾恩泽,她便将探出的身子收了回来,起身关上了窗户。
这一下,李慕便完完整整看到了隔壁女子的容颜,不是侧颜,是侧脸连同正面,清清楚楚印入了他的眼帘。
不是姝姝。
虽然眉宇间有些一丝丝的相似,可仅仅是相似而已,那不是他的姝姝。
李慕眸光中隐约的晶莹和深情一瞬消失得干干净净,目光复恢复疏冷和淡漠,俊挺的容颜变得冷冰冰,生人勿近。
他慢慢坐回座位,唇角抿成平直的弧线,他抬眸望了眼隔壁,清淡的眉眼一瞬漫上浓浓的厌恶。
“东施效颦。”
他启唇,冷冷道,凤眸飞快闪过一抹锋利的杀意和幽暗的流光。
前些年,总有,有心人人揣测着他的心意,弄些虚假的赝品恶心他,皆被他一一肃清。
十多年了,竟然又出现一个带着一两分姝姝的韵味,仿着姝姝的妆容和喜爱在他面前晃悠,竟还打入了安东将军府内部,故意讨得安东将军夫妇欢心。
“不可饶恕。”
李慕抿唇静静前面的墙壁,面上无波无澜,眸光却冷得如千年寒潭的冰凌。
他抬手,抓起桌案上仅余的一个杯盏,攥入手心。
“咔——咔——”
只听“咔——咔!”一声清脆的响声,杯盏在他手中化成了碎片,他手背青筋暴起,拳着的手心里晶莹滴下两三滴殷红的血滴。
李慕面无表情起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包厢,衣袂卷起阵风,甩在了门扇上。
“咣——当咣——”
包厢的门扇由于大力得拉开和合上,来来回回自主得晃动,晃得隔壁包厢的香香都被镇得有些心中惴惴。
“谁这么无礼?”香香拍了拍心口,微撅着樱唇,不自觉吐槽了一句。
她柳叶眉蹙在一起,暗自嘀咕,隔壁的客人占了她与顾恩泽常用的包厢不说,来个门还如此粗暴,真是一个无礼粗俗的人。
她正嘀咕着,只觉颈项凉飕飕得,脊背莫名得汗毛倒立,浑身不受控制打了一个寒颤。
顾恩泽上来时,正看到香香蹙眉捏着自己的颈项,表情带了几分困惑。
“怎么了?”顾恩泽轻声问她。
香香转了转脖子,揉按着颈项,抬眸朝顾恩泽眨着圆溜溜水润润的大眼睛,可怜兮兮道:“怎么感觉颈项凉飕飕的,怪渗人的。”
“凉?”顾恩泽重复一遍,抬眸看了看香香,又看了看没有合上的窗扇。
他凤眸滑过一抹浅笑,抬步走到窗前将窗扇合紧,看着香香温声道:“外面有些起风了,可能被风吹到了。”
他声音温润低醇,如三月的暖风,又如同山涧的清溪,涓涓而流,暖人心扉。
香香被他这么一安慰,也觉得刚才凉飕飕、刺刺的颈项没了症状。
十香楼距离卫将军府不远,用膳时,香香与顾恩泽遣了春梨回府,并嘱托车夫将顾恩泽的骏马一并牵回。
用完晚膳,已经日幕西下,月上柳梢。
香香与顾恩泽手牵手沿着青石铺就的广道,慢慢朝着卫将军府走去,走着,走着,香香便发觉人流大多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夫君,那边是有什么吗?”香香纤纤素手指了指三五成群涌去的方向。
顾恩泽望着香香纤指指的方向,驻足想了片刻,轻声道:“清刹海,中秋刚过,可能是花灯节还未散。”
中秋佳节,大越上至皇室,下至民间都会庆祝,而民间欢庆的方式除了合家的聚会,走亲访友之外,还会有花灯展,放河灯。
“花灯!”香香一听,眸子蓦得亮了起来,她踮着脚尖朝着那边张望。
还隔着段距离,她只能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却望不到期待中的张灯结彩。
香香有些失落,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莹润饱满的樱唇被贝齿轻轻咬住。
她挽住顾恩泽的臂弯,轻轻摇晃,一对剪水秋瞳盈盈闪着水色,潋滟生波,水泠泠软人心扉,她微嘟着妍丽的樱唇,娇嗔道,
“夫君,夫君,我们去看看吧。”
她水灵灵的溢满期待的眸子让顾恩泽心头一软,顾恩泽抬眸望了望清刹海的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好开心!我们快走。”
香香见顾恩泽点头,激动得跳起来,她以前在乡下长大,乡下的花灯就是小河沟里放村民们自制的花灯,她还没有见过京都城夜中的繁华。
想着那传说中美轮美奂、晶莹剔透、精致繁复、栩栩如生的花灯,香香眸光灿然,一瞬间似乎有星辰坠落其中。
顾恩泽见她如此开心,眉眼里也带了一丝欢欣。
香香率先牵住顾恩泽的手,大步流星走在前。
顾恩泽低头看着手心的温软细腻,抬眸望着那人群中夺目的番石榴红,浓密的眼帘轻闪,依着香香的步伐朝前走。
香香拉着顾恩泽,穿行在三三两来的行人中,愈是往里走,行人愈多。
渐渐,人群由两三个变得熙熙攘攘,穿行在人流中,香香和顾恩泽险些被冲散。
香香心急,回眸娇声唤道:“夫君,快些!”
巷道两侧被人摆着零星的花灯,烛光点点,带着柔和唯美的光晕。
人影瞳瞳中,她回眸,粲然一笑。
明眸皓齿,殊色倾城,身后玲珑剔透、摇曳多姿的花灯也瞬间黯然失色,不及她眸中神采。
顾恩泽心头一悸,“砰砰砰!”,他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香香见顾恩泽不动,驻足,鼓着软软的雪腮,瞪着圆溜溜的水眸,似嗔非嗔:“夫君?”
顾恩泽回神,敛住心神。
他健步如飞,上前主动握住了香香的小手,十指相握,另一手在人群中为香香撑开半臂的距离,温声道:“小心。”
不一会儿,便到了清刹海旁。
清刹海沿线,张灯结彩,往来如织。
河岸沿线摆着大型的花灯,千姿百态,将整个夜色照亮,争相夜放;河面上,各式的河灯逐水而下,繁星点点,与岸上的花灯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香香站在银淀桥上,抬眸去望蜿蜒的清刹海。
清刹海的河面上波光粼粼、明明灭灭,从前至后,蜿蜒几里都是星光点点,近了看,方发觉那是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花灯。
香香越看越是欣喜,杏眸闪着灼人的晶亮,目不转睛望着河面唯美的烛光。
“好美。”香香扶着银靛桥头的石柱,踮起脚尖,目光灼灼朝河中心张望,不自觉叹了一声。
波光粼粼的河面,星星点点飘着五光十色的花灯,盈盈的烛光将花灯照亮,各色各样,形态不一,橙红色的烛光柔和了棱角,每一盏花灯都晶莹剔透,在朦胧的月色中美得让人舍不得眨眼。
蜿蜒数里,看不到头,这是香香自小没有见过的壮观又秀美的景色。
顾恩泽站在香香身后,抬臂虚虚护在她的纤腰,目光温柔缱绻得注视着她。
香香望了良久,方意犹未尽得转身,正好撞在顾恩泽怀中。
她眉开眼笑,眨着潋滟生辉的美目,抬手就这样环住了顾恩泽的劲腰,曼声道:“夫君,我好开心。”
顾恩泽被香香环着,冷峻的英眉也柔和下来,顺势一手环着香香的柳腰,自然而然得低首。
他似是故意,又似乎是不经意,低唇轻轻印在香香的额心。
额心蓦得贴上温软,香香抬眸睇了一眼顾恩泽,翦水明瞳中闪过盈盈的笑意,肤白剔透的雪腮绽开两个浅浅的梨涡,巧笑倩兮,灼灼得望着顾恩泽。
顾恩泽凤眸闪过如水的笑意,略略退开了半步,一手扬了扬手中的花灯,挑了挑眉梢问道:“要不要自己去放一盏灯?”
“河灯!”香香惊呼一声,忙松了环在顾恩泽腰上的手,双手接过顾恩泽手中的花灯。
她左右打量着手中的河灯,这是一盏荷花盛放的河灯,却一点都不简单,繁复的花瓣交叠相错,团成了活灵活现的伯里夫人。
伯里夫人是大越最名贵的荷花,重瓣,繁茂,花团锦簇,象征着富贵昌盛,海晏河清。
此时的河灯,华丽的花瓣每一瓣灯面上都绘着精致的图案,幽幽的烛光映照下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你什么时候买的?”
香香亮晶晶的眸子盯着美轮美奂的河灯,口中随意问道。
不等顾恩泽作答,她就神采奕奕朝着河岸左顾右盼,顾盼生辉,寻找放河灯的位置,一手执着河灯,一手提着裙角,就朝河畔的八角凉亭走去。
“夫君,我们去放河灯。”她走了三四步,方隐隐传来她娇俏清甜的小嗓音。
顾恩泽望着她绰约曼妙的身影,确认她的安全后方慢慢侧身,面上的温柔和浅笑消失,眸光恢复清冽无波,整个人自里到外焕发着清冷疏淡。
他转身,清冽得眸光直直扫向十步左右,怔怔凝视香香身影的赵意。
锋利的目光让赵意如寒芒在背,他呆呆得转头,恰看到了顾恩泽幽冷深邃的目光。
“卫,卫将军。”赵意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讪笑着朝顾恩泽打招呼。
顾恩泽面上清清冷冷,凤眸平视赵意,目光灼灼,唇角拉着平直的弧线,启唇道:“你喜欢香香?”
作者有话要说:李慕(眸光阴冷):那个人竟然敢模仿姝姝,该死!
香香:(不知不觉打了一个寒颤)好冷……
今天依旧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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