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是客。
柳和薰此时面上带笑, 又态度温和,香香再是疑惑, 也礼貌相待。
她望着柳和薰,嫣然浅笑,柔声唤了句:“和薰, 好久不见。”
香香莲步轻移,引着柳和薰向厅中走去。
柳和薰坐下, 抬手漫不经心拨了拨丫鬟刚端上来的明前龙井。
沁人心脾的热汽氤氲腾空, 纤绿的茶叶沉沉浮浮, 茶汤澄澈。
“咔!”柳和薰慢慢合上杯盏,转身望着从容淡定、灿若春华的香香,眸中飞速闪过一抹阴鸷。
她眉目弯弯, 唇角勾起笑盈盈的弧度,软声道:“姐姐,恭喜恭喜。”
“嗯?”香香轻嘤一声, 疑惑得看向柳和薰。
柳和薰笑意款款,她慢条斯理, 又似乎漫不惊心得理了理身上东海鲛纱的广袖,柔声道:“今日, 我这次来可是奉了爹爹的命令, 来给您送贺礼。”
香香目光随着柳和薰的动作转到了她身上樱紫色的东海鮫纱广袖,如梦如幻的樱紫色,只静静不动,也熠熠生辉, 让人移不开眼。
这件广袖,显然较之上次在唐饰她穿在身上的那件广袖更为华丽灿然。
若那件是东陵侯曾为准备柳和薰的生辰之礼,这件估计更是事后的补偿。
香香慢慢收回目光,抬手慢慢端起桌角的杯盏,小口小口啄了一口茶,未接柳和薰的话。
柳和薰似乎很是满意香香流连在她广袖的目光,她美目闪过流光,又漫不经心抚了抚自己的广袖。
“秋葵。”她轻轻唤了一声秋葵,但是未忘记刚才未尽的话。
秋葵便上前将手中的锦盒递上,还有一个红色的小折子。
春梨小步上前,接过秋葵手上的东西,转身,将红色的小折子递给香香。
香香慢慢打开小折子,看着上面贵重的贺礼,不动声色眨了眨纤长卷翘的眉睫,抬眸看向柳和薰,淡声道:“不年不节,爹爹这是送的什么礼?”
柳和薰看着香香淡然的眉眼,心中蓦得升出冲天的酸气,如同被迫饮了两大缸的陈醋,胃里酸得冒泡。
她撇了撇嘴,压住酸气,不咸不淡道:“是不年不节,中秋节前爹爹等了姐姐甚久,姐姐也没来。”
香香抬眸,淡淡看了一眼柳和薰,仍不接话。
自她知晓东陵侯不是她的生父,又合着上次在东陵侯府与东陵侯闹僵,她便面上功夫也懒得做。
近段时间,她时不时拜访安东将军夫妇,安东将军府与东陵侯府同街并府而列,她却从不拜访东陵侯府,即使遇到了东陵侯府门大开,东陵侯府的仆从唤她“大小姐”,她也不会踏入东陵侯府。
中秋佳节,按说她与顾恩泽要备厚礼拜访东陵侯,她置若罔闻。
中秋宫宴,她与安东将军夫妇一同入宫,宴上,亦未与东陵侯客套。
她不信,就这样,东陵侯看不出她的态度。
见香香不接她的话,柳和薰眉心猛得一蹙,她忙垂头,装模作样端起杯盏。
其实,东陵侯本让她弟弟柳和君来送礼,被她拉着东陵侯的袖角又是撒娇又是软言软语劝道,说两姐妹好说话,最后方遣了她来。
来之前,东陵侯狐狸眼直直盯着她,再三叮嘱,冷声交代:“莫要惹事。”
“近日,虽不年不节,姐姐可是喜事不少。”柳和薰慢悠悠饮了一口明前龙井,缓了缓情绪,复抬眸去望香香。
香香近日并不觉得有喜事,反而心事重重,卫将军府阖府上下亦是无半点喜色。
听着柳和薰这话,又看到柳和薰眸光中闪过的流光,香香心中心头一沉。
她收回目光,慢慢拨了拨杯盏,轻声道:“何喜之有?难道东陵侯府作为我的娘家,不为我讨个公道,还要贺我降为平妻之喜?”
说罢,她转眸,黑白分明的翦水明眸直勾勾盯着柳和薰。
小心思被戳中,柳和薰手一颤,杯盏险些从手中滑落。
看着香香眼眸中的嘲讽,柳和薰面色登时涨红,目光躲闪,刚在嘴中酝酿了良久、自觉得意、暗带嘲讽的话尽数哽在了嗓子口。
“姐姐说得这是啥话。”她讪讪道,捏着自己的指尖笑道:“爹爹是说卫将军凯旋而归,姐姐你又有了身孕,让我来劝劝你,身子为重,万不可被一些琐事烦了心神。”
“是吗?”香香不紧不慢道了声疑问。
柳和薰脊背一凛,想着东陵侯严厉的警告,忙道:“千真万确。”
今日,东陵侯确实是这般考量,他身为臣子,无法为香香抗旨不遵,便备了厚礼,又差柳和薰和香香说些体己话,劝香香放宽心。
可惜,柳和薰存了小心思,不过被香香一眼看破,没敢说出来。
看着柳和薰郑重的保证,又瞥了眼桌面上礼册,可能,东陵侯真得有心来缓和关系。
不过,香香却早已不期待。
“替我谢谢爹爹。”香香淡淡道了声,便朝柳和薰道:“若是无他事,我今日有些累了。”
她抬手抚了抚额角,淡声道。
柳和薰听她这不加掩饰想要送客的话,怒从心起,可她又不得不强忍着。
她咬牙忍着怒气,抬眸示意下香香桌角的礼折,撇嘴道:“爹爹如此厚礼,你都没什么想要我传达给爹爹的?”
那礼折她来时看了好久,心中又酸又涩,心中极其嫉妒和不甘。
自从香香来了,东陵侯给香香准备了她自小梦寐以求的十里红妆,这不年不节,又将她心心念念的商铺、庄园等礼物送给香香。
香香眨了眨如蝶翼的眉睫,似是没看出柳和薰的不爽,淡声道:“我一切都好,让爹爹不必挂念。”
她自幼无父无母,被东陵侯府敲敲打打接回府,望着抱着她涕泗横流的东陵侯,她曾心中燃起了对父亲的期待。
可,事实太残酷,上一世她信了东陵侯,最后落得摔倒了腿、被毒哑了嗓子,浑浑噩噩嫁入卫将军府,新婚夜便芳魂消逝。
这一世,她凭着自己挣了十里红妆,可还是真真感觉到了东陵侯的偏心,东陵侯就是不愿自己的嫡女嫁给有着“杀父灭门”之恨的顾恩泽,才寻了她来。
柳和薰一直是他的掌心宠,而她,不过是个替身。
不过,幸好,东陵侯也非她的亲生父亲,她心中的委屈和不甘也算有了出口。
不过,自此,香香也对“父亲”彻底没了期待。
所以,认了安东将军夫妇后,香香从未有想要打探当年的欲望,娘亲已逝,亲生父亲是谁都无所谓,反正……是谁,与她也无甚关系。
她已然及笄,已然嫁人,再有一个好父亲也弥补不了年少的孤苦无依。
“知道了,我会好好的,一五一十得将你的意思传达给爹爹。”柳和薰瞪着香香,一字一顿道。
她扯了扯唇角,眉梢带气,意味不明道:“让爹爹知道她宠爱的娇娇女是多体恤他。”
说罢,她拎着裙角,踩着重重的步子,跨出了正厅。
香香看着柳和薰不自觉散发的娇蛮,眉睫不由得低垂,扑扑颤颤,这才是自小被父亲娇惯着的娇娇女才会有的娇蛮。
“好好听爹的话,他是真疼你。”不知为何,香香脱口而出。
可惜,柳和薰并未理解香香与东陵侯的心,转头目瞪口呆看着香香,看着香香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羡慕,她如同炸了毛的猫咪。
她柳目攸得挑起,瞪着圆溜溜的眸子,鼻翼翕动,鼓着腮帮冷声道:“那是你没回来之前。”
“你回来后,一切都变了样子,爹爹也没以前疼我了,什么都以你为先,什么好的都给你备着,你为什么要回来!”
柳和薰双目瞪得差点鼓出来,眼眶中隐隐闪着水色,心口起伏,肩膀剧烈抽动,大声冲香香吼道。
吼罢,她拎着裙角,转身跑起来。
“呜唔。”
空气中隐约还能听着一两声抽泣声。
香香看着柳和薰边哭边跑的背影,良久,抿了抿,轻轻摇头。
她目光带着怅然,慢吞吞眨了眨纤翘浓密的眉睫,低低喃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恩泽今日难得早回府,数日未曾白日见到香香,甚是思念,他骏马疾驰,追星逐月。
“吁!”到了卫将军府门口,他一个旋身飞快下马。
“卫将军,您回来了。”卫将军府的大门恰好开着,门房看到顾恩泽,惊喜得跑出来牵住了顾恩泽的骏马。
顾恩泽微微颔首,步履匆匆,大步朝天向正院走去。
柳和薰掩面而泣,一路小跑,并未看路。
柳和薰急转过一盆花团锦簇的玉玲珑,她转角过来,顾恩泽亦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猝不及防直直相撞,柳和薰一个踉跄摔在了地上。
“你长不长眼……”柳和薰心情不好,又被撞倒,她抬手抹了抹泪水,张牙舞爪得吼道。
吼了一半,她抬眸,看到了面色平淡疏冷的顾恩泽,她蓦得闭上了嘴巴,面颊爆红,侧首掩住了自己的面颊。
顾恩泽眸色清冷得看着柳和薰,思考要不要搭一把手。
“小姐。”秋葵从后面快步追来,看到柳和薰跌在地上,忙抬手去扶柳和薰。
柳和薰被搭着搀扶起来,她半掩着面颊,眸光深深望了一眼顾恩泽,而后又拎起裙角跑了起来。
“卫将军。”秋葵朝顾恩泽躬身一礼,便亦步亦趋跟在柳和薰身后。
顾恩泽眸光闪了闪,凤眸微不可查闪过一丝疑惑,顿了一下,抬步,又大步流星朝着寝殿走去。
“香香!”刚跨入院子,还没到殿中,他便扬声唤着香香,声音中带着柔情。
香香刚从前厅回来,听见顾恩泽的声音,她不可置信得眸光攸得亮了起来,灿若星辰,她雀跃得拎起裙角就朝殿外跑去。
她像一只蝴蝶,又像一只小鸟,翩翩起舞,乳燕投林似得投进了顾恩泽怀中。
双手环着顾恩泽的颈项,伏在顾恩泽身前,水泠泠又大又清亮的剪水杏眸睇着顾恩泽,笑盈盈娇俏道:“夫君你回来了!”
顾恩泽双手虚虚抱住了她,仔仔细细护着她。
他上上下下看了看香香,看着香香俏丽若三春之桃的小脸心中有些痒痒,连日来的思念之情铺天盖地涌来。
“平生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顾恩泽目光灼灼望着香香妍丽莹润、娇艳欲滴的樱唇,低唇,自然而然在香香唇瓣印下蜻蜓点水一吻,温声叮嘱道:“小心些。”
香香抬手捂着唇角的温热,纤长浓翘的眉睫扑扑闪闪,白皙盈透的脸颊团开两朵绯晕,螓首蛾眉,烟视媚行。
作者有话要说:香香:亲生父亲?无所谓了。
李慕:别!请等一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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