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布置婚房

    “让他进来吧。”香香放下手中的白瓷小盅, 淡声道。

    “哈欠。”她先伸了一个懒腰,软软打了一声哈欠, 在石管家进门前挺直腰板端坐好。

    石管家小步进了寝殿,躬身未抬眸,不着痕迹打量了下香香的面色, 想着一会儿要请示的事宜,他有些忐忑得搓了搓手:“夫人。”

    香香见石管家躬身站了片刻还未开口, 剪水明眸眨了眨, 眉心似蹙非蹙, 有些疑惑。

    她抬手端起了案角的八宝茶,抬手漫不经心拨了拨白瓷小盅中的飘起的红枣,眼帘未抬, 淡声道:“石管家这是来看我饮茶?”

    “属下不敢。”石管家身子一僵,忙躬身回道,额角不由得沁出了一两滴冷汗。

    他抬眸, 看了眼香香淡然的神色与她慢条斯理的动作,心中不由惴惴。

    如今夫人的一颦一蹙、一举一动越来越和卫将军相仿, 不怒而威,让他半分都不敢怠慢。

    “夫人, ”石管家咬了咬牙, 道:“属下有一事不知如何处理,特来请示夫人。”

    “咔。”香香合上了白瓷小盅的杯盖。

    她淡淡望了一眼石管家,唇角慢慢绽开一抹淡淡的笑意,柔声道:“府中大小一应事宜皆石管家负责, 我与卫将军皆以为甚好,何事为难了石管家?”

    石管家听香香笑盈盈的话,愈发心中忐忑,抬眸望了一眼香香,忙又低下头。

    “夫人。”他轻声唤了一声香香,头低垂着,一五一十道:“九月一日卫将军娶平妻,府中至今还未布置,属下不知还要不要布置?”

    越往后说,石管家的头垂得愈低,声音也愈低。

    等他说完,殿中便静悄悄,悄无声息。

    香香本带笑的小脸变得面无表情,纤长浓翘的眉睫慢慢的扑扑闪闪,她抬手端起白瓷小盅,一下又一下,慢慢拨着杯盖。

    石管家咬牙,小心翼翼抬手挠了挠鬓角。

    “石管家,觉得该不该布置?”半响,香香抬眸,注视着下首的石管家,漫不经心问道。

    石管家腰弯得更深了,他咽了咽口水,有些艰涩道:“属下不知,所以特来请示夫人。”

    他说罢,不敢抬眼去看香香的神色。

    香香纤纤素手颤了颤,这些日子她与顾恩泽谁也没有提及此事,她便自欺欺人假装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是,石管家的话打破了香香连日来的美梦。

    她与顾恩泽如胶似漆的生活中还是会强势横插一人,容不得她半分侥幸。

    “都是赐婚,上次府中布置了吗?”香香垂了垂眼帘,轻声问道。

    石管家的回答不出香香所料:“回夫人,布置了。”

    石管家却未说,其实上次顾恩泽并未让府中人张罗布置,一场赐婚,与他不过过场,他连个红绸都未让人悬挂。

    是香香,一朝重生大闹东陵侯府,安东将军于墙头外见着了香香,并将香香认作了义女。

    安东将军心中对色若春晓、姣若秋月,看着娇娇弱弱,却将东陵侯耍得团团转的香香甚有好感,他连夜亲临卫将军府嘱托府中人将卫将军府布置喜庆些。

    “那就按上次的布置吧。”香香轻声吩咐道,说罢,她放下白瓷小盅,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见香香有些不耐,石管家得了命令,忙拱手告退:“谢夫人指点,属下告退。”

    说罢,小步急速退出了寝殿。

    等他走后,春梨撅着嘴巴上前,立在香香身后细细得为香香捏了捏肩膀,小声嘟囔道:“这石管家就是故意让小姐不开心。”

    “他也不过在其位,谋其事。”香香杏眸闪过一丝惆怅,不自觉叹了口气。

    听她说了这么句,春梨挠了挠耳廓,有些不好意思问道:“小姐,你说啥?”

    “没事。”香香顿了下,看到春梨面上的羞红,目光有些恍然所悟,摇了摇头,轻声回道。

    刚刚,她才惊觉,现在的她与两个月前的她,已有迥然不同。

    两个月前,她来自乡野,更是一朝重生,心中怒气、怨气横生,每日带着假笑、强装娇媚,一心想着左右逢源,想活得堂堂正正。

    而现如今,她有了与她情投意合的夫君,有了疼她宠她的外祖父母,更是每日习文学字,这不经意间也能出口成章。

    她似乎真得成了这京都城中人人羡艳的名门贵女、卫将军夫人。

    可是世间没有双全法,她与她的夫君,终,不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香香水泠泠的杏眸闪过一丝失落,双手绞在一起,面上愁容紧锁。

    她似乎越来越不满足。

    原先她只想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活下去,现在有了亲情有了爱情,贵为卫将军夫人,可她仍奢求更多。

    果真,人心不足吗?

    “小姐你怎么了? ”春梨见香香面上怔忪,不由得担心问出声。

    香香回神,摇了摇头,瞬间有些恹恹得,如同霜打了的茄子。

    她兴趣索然,便又想歪在榻上,撅了撅樱唇,半阖眼睑,低声应道:“没什么。”

    今日,顾恩泽军中甚忙,等他回府时已经夜过三更,他刚踏入门槛,便觉得有些不同。

    顾恩泽眨了眨,看着院中堆砌的红绸和摆了两行的红灯笼,脚步一顿。

    “这是怎么回事?”他唤来石管家,眸光微抬,点在院中的灯笼冷声道。

    石管家被人从被窝中叫醒,外袍松松垮垮搭在肩上,脚上的鞋子还趿拉着。

    秋风渐起,更深露重,明明身上瑟瑟凉意,石管家脊背却腾得升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不敢直视顾恩泽霜冷的面容,咽了咽唾沫,小声解释道:“过两日卫将军您大婚,夫人吩咐属下布置下府中。”

    顾恩泽目光直直望着石管家,面色疏冷,目光如炬,并不开口说话。

    石管家却犹如被人架在烈火上炽烤,额角的汗珠越来越多,脊背也越来越塌。

    顾恩泽凤眸飞快得滑过一抹讥讽,菱唇微启,眸光冷冽,语气更是冷若冰霜:

    “收了你的小心思,我大婚两个月前便过了,香香也不会主动吩咐你做这些。”

    石管家一个哆嗦,心惊肉跳,膝盖一软,险些直接跪在地上求饶。

    他吞了吞口水,躬身畏畏缩缩,诚诚恳恳道:“属下不敢,属下也是怕万一怠慢了,圣上怪罪。”

    “这轮不到你操心。”顾恩泽开口直接打断了他。

    顾恩泽抬眸,凤眸在院中淡淡扫过,八角灯笼昏黄摇曳的烛光下,院中的红绸和红灯笼泛着殷红的红光,幽幽得煞人眼。

    他神色淡淡得收回目光,蹙了蹙眉心,冷斥道:“把这些都扔了,府中无需布置。”

    “是。”石管家擦了擦额角的汗珠,躬身应道。

    顾恩泽又冷冷瞥了他一眼。

    看得,石管家瑟瑟发抖,躬身垂首眼观鼻、鼻观眼,脊背紧绷大气不敢出。

    顾恩泽并未再说什么,神色淡漠,抬步朝着寝殿走去,健步如飞,裙摆在空中滑出圆润的弧度。

    “吱——”

    顾恩泽轻手轻脚推开寝殿的房门,蹑手蹑脚踏进了寝殿。

    内殿的多宝架上静静燃着两柄红烛,橙黄色的烛光与拔步床周绯红色的纱幔交相辉映,衬得整个内室温馨和温暖。

    撩过珠帘,踏入这绯色的一片小天地,顾恩泽凤眸便倏得转暖,眸光深处不由得漫上脉脉温情。

    他放轻脚步,将身上的外袍搭在多宝架旁的收衣篮中,轻轻撩开纱幔,坐在床榻边,静静望着香香恬静的睡颜。

    香香此时怀抱一个软枕,娇靥面朝着外,雪颊贴着软枕,似乎将软枕当成了顾恩泽平日的心口,正睡得香甜。

    她一呼一吸,鼻翼翕动,雪腮轻轻的鼓起,鼻翼上一缕青丝轻轻吹起。

    顾恩泽伸出骨节分明的玉指,轻轻撩开香香鼻翼上散落的青丝,缓缓挂在香香粉嫩的耳廓后。

    挂好青丝后,他玉指未离开,反而指腹贴着香香细腻如凝脂的雪颊,轻轻摩挲。

    人说:灯下看美人。

    此时,暖橙色的烛光下,绯色的纱幔中,香香螓首蛾眉,眉目如画,她肌肤奶白色,在暖绯色的晕染下盈盈润泽,堪比最上好的天山雪蚕锻,细腻得看不到一丝毛孔。

    纤密浓翘,如羽翼一般的眉睫乖巧得贴在她的面颊上,杏眸紧闭,看不到了亮如清泉、潋滟传情的明眸。

    再往下些,莹润妍丽的樱桃小口娇艳欲滴,随着轻悄的呼吸一呼一吸,她娇润润的唇珠微微轻颤,似乎引人一亲芳泽。

    顾恩泽眸光转深,他指腹微动,在香香的唇角轻轻摩挲。

    倏尔,他低首,珍而重之在香香娇艳的唇瓣印下一吻,一触而离。

    他半悬着身子,自上而下望着香香姝色倾城的容颜,喉结滚动,凤眸晦涩,哑着声音道:“对不起。”

    对不起,今日他不在,又让香香独自一人处理那些伤心事。

    顾恩泽眸色深深,带着隐忍、克制和坚毅,他起身,抬手隔空细细描摹着香香如画的眉眼,一笔一画,动作认真珍重,目光深情缱绻。

    “香香,我不会失言,唯有你,才是我的妻。”

    他目光温润,深情缱绻得静静注视着香香。

    良久,他又低首,在香香的面颊上轻缓得啄了一口,又轻又缓,他舍不得惊醒睡梦中的香香。

    这个深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东陵侯府,书房。

    昏暗的暗室中,狭长的台阶,幽幽一柄烛光照亮东陵侯略有些陂足的身影。

    他此时面上青一块紫一块,腮帮处高高肿起,一个胳膊也被竹木夹住,另一个胳膊扶着墙,动作略有些迟缓,慢慢朝着暗室里侧走。

    下了台阶,他先朝桌案上密密麻麻摆列整齐的一百八十四个牌位深深鞠了一躬,后将桌案四角和多宝架上的蜡烛点燃。

    倏尔,他站在室中的多宝架旁,

    多宝架的最高层显露出一个长长的红木锦盒。在最顶端的红木盒中摸索了片刻,终于抽出了那个镂空纹绣、牡丹图样、嵌玉镶金的锦盒。

    他小心翼翼抽出锦盒,用袖子擦了几遍盒身,才轻缓郑重得将其中的画轴取出。

    他双手捧着画轴,珍而重之将画轴慢慢卷开,目光痴痴望着画轴中荡秋千的女子。

    “姝姝。”猝然,他眼眶发热,一大颗泪珠不受控制落了下来。

    “啪嗒!”

    泪珠直直得落在画轴上。

    登时,画轴中的女子面颊慢慢晕开一团水迹,水迹从上而下,女子娇俏的笑容也慢慢晕花了,水痕如同泪痕,沿着唇角直至女子的下巴汇聚。

    黑乌乌的墨团,花了如画美人的面颊。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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