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侯府。
正院里,东陵侯夫人拿着帕子沾着清水为东陵侯清理额角,梨花带雨哭得稀里哗啦,她咬着小银牙恨恨道:“侯爷,那个贱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呲——”东陵侯疼得龇牙咧嘴,额角鬓发汗津津,这会儿他本就心中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此时听了东陵侯夫人的话,他厉目瞪了一眼东陵侯夫人。
“都是你妇道人家没见识。”他斜着眼啐了一声,完全没有了人前的儒雅和气定神闲,阴恻恻道:“我让人把她接回了府,三天来你都不知道给她置办几套衣服首饰?”
东陵侯夫人捏着帕子的手滞了滞,垂下眸子里闪过委屈,她抿了抿唇不敢说话。
东陵侯将她手上的帕子夺了下来,自己按在额角前,闭目靠在椅背上,蹙眉交代道:“你去库房看看,收拾出十里红妆,明天给香香作嫁妆。”
“什么!”东陵侯夫人蓦得瞪着眼睛尖叫起来,她不敢置信得望着东陵侯喊道:“咱们哪里能凑齐十里红妆?”
“凑不齐,拿私房凑。”东陵侯掀了掀眼皮,又闭上了双目,眉心拧成一个疙瘩,语气淡淡。
东陵侯夫人双手捏着指尖颤颤巍巍,唇瓣都咬得发白沁着血丝,她双手颤颤克制不住“哇”得一声大哭。
她捏着帕子哭得歇斯底里,声音尖利道:“府里哪里有什么银钱,我又哪里有什么私房钱,侯爷您这是要逼死妾身啊!”
东陵侯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带着几分不耐厉声道:“不是你没见识克扣香香,我哪里需要破费这些。”
“她一个乡下来的贱丫头明日就嫁出去了,哪里需要我为她准备什么。”东陵侯夫人抹着眼泪,咬牙切齿恨恨道:“况她又不是我的……”
“闭嘴!”东陵侯怒目瞪了她一眼,冷冷斥道:“ 真没个见识。”
眸中深深的厉色让东陵侯夫人抽抽噎噎不敢说话,恹恹闭了嘴巴,垂头不敢看东陵侯,面色涨得通红。
东陵侯看着她小家子气模样,眼中的不耐更是多了几分,这是他当年清贫时娶的,现在越看越是上不了台面。
他拧着眉站起身,抚了抚袖子淡淡道:“连夜给我准备好了,皇上赐婚,今晚又出了这么大的笑话,明早不知道多少只眼睛盯着。”
说罢,他甩袖而去,去了隔壁温婉娇媚的小妾房中。
“侯爷~”远远出来娇娇媚媚的声音,和东陵侯和煦爽朗的笑声。
咬牙看着远处相携而远的身影,等走远了,听不见房中声音时,东陵侯夫人“啪——”得一下将桌面上的杯盏都摔碎了,她坐在红木椅上怒目切齿,又哭又叫。
“啊啊——”嗷嗷哭着,她面色一变,又捂着自己的嘴巴支支吾吾,生怕别人听到,坏了她的形象,憋得面红耳赤,泪水糊化了妆容。
西侧小院里,香香借着昏黄的烛光打量刚送来的绫罗绸缎、金银翡翠。
四整箱崭新的衣服,前两日趾高气扬的丫鬟刚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对她禀报道:“夫人昨天刚请人为小姐裁好的,还没来得及给小姐您送来。”
香香笑吟吟收下,嘴里说了一番感谢的话,等送衣的丫鬟走了,她哄走服侍她的小丫鬟,一人坐在房里面色淡淡,有一搭没一搭翻着箱子。
那衣服她瞥一眼便知是府里那个嫡小姐的,这三日可没人来给她量身材做衣服,这首饰头面也是,估计是东陵侯刚吩咐,他们便急匆匆凑来送她。
香香漫不经心拎起一只翠绿流转镶金嵌玉的发簪,端详半天,后撇了撇嘴,兴致缺缺得放下:“别人的东西她不屑要,也不稀罕。”
她为自己斟了一杯清茶,一口饮尽,走到门前将房门插上,又移了桌子死死堵在门后,再检查了窗户关闭后,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松了松肩膀,利落爬上了绣床。
撂下绯红色的床帐,香香双手垫在脑袋下,睁着眼睛看帐内朦朦胧胧的红晕,这一晚上发生了太多事,虽然她暂时打胜了一仗,却现在头还蒙蒙的。
她按了按额角,开始做自己的小算盘,第一,肯定是要从这劳什子的东陵侯府出去,不然早晚被他们害死。
对了,她还不知道害了她的那个人是谁,是东陵侯,东陵侯夫人,还是哪个人?她这世若是有机会,她定要将那个前世灌了她毒药的人找出来,抽筋拔骨。
其次,要锣鼓喧天、大张旗鼓得嫁出去,要她个十里红妆狠狠宰一把东陵侯府,也不枉她喊了三天的爹爹娘亲。
以后呢……
香香脑海里模模糊糊又响起那一声清越低缓:“入了我的门便是我的妻,厚葬。”
她那时浑浑噩噩睁不开眼,可听得出那人的声音珠圆玉润,清澈如潺潺流水,她还记得那人指尖的温凉,他曾帮她整理鬓发,给了她在生命最后的感动和温暖。
“也不知道可不可信?能不能做个依靠?听说……是个面容丑陋、暴戾不近女色的。”香香剪水明瞳左顾右盼,黛色纤眉团蹙在一起,鼓着雪腮轻轻喃了句,对她那个未来的夫君充满了好奇和忐忑。
她拧着眉自己嘀咕半天,没有个应对章法,气呼呼得转身点了点硬硬的墙面,想着实在不行明日见招拆招,雪腮漫上娇艳艳不知为何的羞红。
她压根不知她辗转反侧的那人今夜曾在她的不远处,且不是她想得面容丑陋,反而姿容胜雪,气质高华,丰神俊逸。
“咚,咚咚——”安东将军哼着小曲,喜气洋洋敲起了卫将军府的大门。
门房打开门望见安东将军,朝他恭敬行礼,正说要去禀报卫将军,便被安东将军拉下了,安东将军健步如飞直直朝着着顾恩泽的书房走去。
安东将军熟门熟路到书房,离着老远便见着窗台前顾恩泽秉烛夜读,昏黄的烛光下他神色沉静孤寂,眉宇间清冷带霜,唇角抿成直直一条直线,却难掩风华绝代。
安东将军叹了一口气,遂,还有段距离便扯开嗓子朗声道:“小泽,还读书呢?”
顾恩泽闻声放下手中的兵法,起身去迎安东将军,恭敬朝他行礼淡声道:“高伯伯,这么晚,您怎么来了?”
安东将军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心痛,以前多开朗的一个好儿郎,现如今面如冰霜,性子清冷,都怪东陵侯那老匹夫!
他恨恨得咬牙切齿啐了一句“老匹夫”,又虚抬拳面轻锤了一下顾恩泽的肩头,戏谑调戏道:“晚上我就不能看看看你了。”
顾恩泽淡眸扫了他一眼,没有解释,不过是一个多时辰前刚见过而已。
安东将军不客气得背着手环视四周,瞪得炯炯有神的大眼从院落、窗棂、檐角一一扫过。
原有的卫将军府一把大火烧成了断壁残垣,这皇帝施恩敕造的新卫将军府,规模恢弘占地整整九十九亩,五进三出,亭台楼阁,富丽堂皇,可惜就是太过庄严肃穆,没一丝丝儿人气喜气。
安东将军看着没什么装点的将军府,又长长叹了一口气,蹙眉瞪着顾恩泽道:“明日大婚,你看你将军府素成什么样,连个红灯笼都没有挂。”
“不过是个过场,没什么可准备的。”顾恩泽眸子轻闪,半响,启唇道了声。
他与东陵侯府势不两立,却不得不领皇恩娶柳家女,当今圣上无非就是要他知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顾家再驰骋沙场被誉为“战神”,也不过圣上手里拿捏的蚂蚁。
安东将军知晓他这么做的原因,他原与顾恩泽想法一致,柳兆彬那老狐狸家没一个好人,他巴不得自家顾侄儿什么都别布置,免得给柳兆彬那老货脸面。
可现在不一样,他挑了挑眉稍,点着檐下的灯笼和窗户虎着脸对顾恩泽道:“小泽,你赶紧叫人将院子里布置布置,红绸挂上,窗花贴上,务必要喜喜庆庆的。”
他抬手指挥着,这里放个灯笼,那里摆个花架,在那里贴着双喜字,熟稔得像是自家的院子。
“小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明天你娶的可不是柳家那矫揉做作的嫡女,而是我的义女,香香。”安东将军说起了香香那是眉飞色舞,神采奕奕。
他目露星光,咧着嘴笑呵呵比划道:“我那义女香香长得准和你心意,那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大眼睛水灵灵乌溜溜的,看着就惹人怜惜,性子我也觉得不错,比那吴家姑娘……”
安东将军兴冲冲说了一般突然住了嘴,他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吞了刚才的话,真是嘴欠提什么不该提的人。
他面色一时也有些僵,面色讪讪,垂头不敢抬头看顾恩泽的面色,生怕顾恩泽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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