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鸢暗道她只是开了个窗, 什么时候想要逃跑了
然而看到自家母亲已经认定的表情,她还是默默咽下去口中的话, 咬牙道
“娘, 我错了”
宁逐就躲在墙后掩藏在阴影里, 他难得看厉鸢如此干脆地示弱, 不由得勾了一下嘴角。
柳盼扶的表情好了一点,她拎着食盒走过来“你能知错就好了。”
这么一句话,就算是放过她了。
说着, 她走到厉鸢的面前, 小声道
“鸢儿,我是瞒着你爹过来的,把东西放下就走。你一定是饿了吧。”
厉鸢看老娘凑得这么近, 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宁逐, 不由得瞬间屏住了呼吸。
宁逐就站在她的旁边,本来屏息凝神, 看她发愣,于是偷偷地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她瞬间回神,把脸皱了起来
“娘, 我都快饿死了”
柳盼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把食盒送过来
“这里是我让厨房刚做的饭菜,还热着。快些吃。”
厉鸢手里还拿着宁逐给她的吃食呢,想扔怕惊动了对方, 正为难时, 宁逐轻轻地伸出手, 接过了东西。
厉鸢松了一口气,把食盒接过来“谢谢娘。”
柳盼扶刚把东西送出去,就皱了一下眉
“你屋子里是什么味道为何这么香”
巷子里的烧鸡能不香吗厉鸢吓得赶紧把手上的油脂在身上抹了抹“应该是我擦的香粉吧”
“也不知道你又在偷弄什么东西。”柳盼扶嗔她一眼,然后叹口气
“鸢儿,今天白天为娘打了你,你不会生气吧。”
厉鸢摇了摇头“娘,我没有生气。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我那也是在你爹面前装装样子,要是以他的脾气,他要是先动手那根棍子都能给你打折了不可。”
厉鸢下意识地觉得身上一痛,她赶紧对老娘的“温柔”表示感谢。
柳盼扶道“别用好话来诓我鸢儿,你得是真知道错了才好。你现在还未成家,不知道做父母的不易。你爹生气归生气,但我猜测我偷偷来给你带饭,他是知道的。只是碍着咱们厉府和他家主的颜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厉鸢知道,上次四个男人一起找上门的事太过骇然,虽然母亲不说,但厉府肯定遭受了不少流言蜚语。
让她窝心的是,这对父母并没有从“家族荣誉”上来责罚她,对她的打骂都是看她“朝三暮四”,恨铁不成钢,已经很是贴心与正直了。
她鼻子有些酸,低声道“娘,我都知道。我也觉得我很过分。你让爹别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柳盼扶心里安慰“你知道父母的苦心就好。”
说完,她偷偷向后看一眼“时间不早了,娘得回去了。你吃完了把食盒放在后窗,明天早上自然有人收走。”
厉鸢道“娘,慢点。”
眼看着柳盼扶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她回头看着自己手边的食盒,眸光闪了闪。
她一共经历了四世,前几辈子和父母的缘分尚浅,自己要不然就是孤儿,要不然就是父母早亡,或者是个反派,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家的温馨。
厉万钧和柳盼扶弥补了她缺失了好久的亲情。而且他们虽然娇惯她,但也并不是虚假地对她好,他们是真的在为她考虑。
但亲子缘分尚浅,这辈子恐怕不能有始有终地尽孝了
“厉鸢。”
厉鸢一怔,她收敛神色一回头,就看见宁逐静静地看着自己,瞳孔在夜色下温柔发亮。
“天凉了,别在窗口吹冷风。”
厉鸢回过神,她缓缓关上窗户,然后点燃了蜡烛。
灯火通明,宁逐清隽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同浮出水面的玉石,微微发光。
他走到她身边,看她轻拧的眉头,想说什么,却一时难以找到更好的安慰的话语,只能低声道
“厉鸢,为在意的人付出,甘之如饴。伯父伯母不会想要回报,你也不要自责。”
”在意”两个字像是水流击撞在鹅卵石上的清冽深沉,轻轻地撞在厉鸢的胸口。
厉鸢抬眼看他,少年垂下长,眸间泄出的微光比这月色还要柔和。
他看着她道
“我知你想得多,但若真是心里放不下,就在剩下的时光里好好珍惜。”
厉鸢内心一动,她听出宁逐话中“剩下”的意味。“剩下”意味着时间不多,意味着她早晚都要走,更意味着离别。
宁逐猜出她不会在这里久留。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有时候,她很感谢宁逐的通透,有时候,又很讨厌他的通透。
他的洞悉一切,让她找不出任何抵触的理由。
厉鸢低下头,感觉袖子里的那半块玉佩隐隐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到后窗一响。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柳盼扶去而复返。
没想到从窗缝里弹进来一张鲜红的鸟嘴
“鸢鸢,小凤来看你啦”
厉鸢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去找我爹去了吗”
小凤道“小凤是去当卧底去啦,小凤卧薪尝胆,牺牲色相,给鸢鸢偷来了一壶酒。”
厉鸢忍俊不禁,把窗户开了一个缝,小凤衔着酒壶瞬间钻了进来。
它摇摇晃晃把酒壶放在桌子上,然后眨着绿豆小眼,讨好地看着她。
厉鸢上去摸了摸它的头毛
“算你还有良心。”
说完,她看着这一桌子的东西,有酒有肉有菜,内心一动。于是回头对宁逐道
“宁逐,陪我喝一杯酒吧。”
宁逐顿时一怔。
厉鸢道“算起来,咱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喝酒了。今天晚上不谈其它,陪我喝喝酒吧。”
宁逐沉默地坐到她对面。
厉鸢给他和小凤都倒了一杯酒,然后道
“我还以为今天晚上会饿肚子,没想到你们都惦记着我。”
说完,她微微一笑,先一饮而尽
“被你们所有人都在意着,我很幸福。”
宁逐也喝了一杯,看着微湿的杯底,心里默念
“我甘之如饴。”
第二天一早,厉鸢头昏脑涨地转醒,外面天光大亮,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衣着完好,躺在了床上。
她捏了捏眉心,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和宁逐喝了很多酒,然后就醉倒在了桌子上,怎么一醒来就在自己的床上
难道是宁逐
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是别人。
厉鸢下床,发现桌上已经没有了昨日酗酒的痕迹,小凤躺在桌子上,皮毛上还挂着油水,睡得正香。
厉鸢看着左边的凳子,仿佛能感受到宁逐留下的温热,不由得一笑
“收拾得这么干净,怎么像是田螺姑娘一样。”
这个“田螺姑娘”还真的好人做到底,之后的几天,厉鸢每天晚上都能在后窗上等到一个小食盒,里面摆满了无论是大酒楼还是老店里的小吃。
好几次的香味差点把家丁都引过来。
她开始有些过意不去,后来实在是老爹“赏”的白粥太难吃,她不得不屈从于口腹之欲。
被投喂了几天后,硬生生地长胖了三斤。小凤跟着沾光,羽毛都油滑了不少。
七天之后,厉万钧终于放了她。
她出来的那一天,对着二老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提及自己每天太过懊悔,以至于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厉万钧斜眼看着她更加饱满红润的脸颊,哼了一声。
还是柳盼扶看不下去,帮她说了两句好话,这事就算是翻篇了。
至于“四个未婚夫”的理由,二老像是忘了一样,没有再提起。
只是厉鸢有时候想着,两人又不是傻子,且活了这么多年又是习武家庭,怎么可能会什么都察觉不到。
他们或许认为自家的女儿有些奇遇,除了宁逐之外,又招惹了三个男子。
那几个男人找不到她,于是就直接找上门了。
然而无论是什么理由,她的脸上都免不了被写上一个“渣”字。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渣这件事世人皆知,甚至有两个闲人不远千里赶过来,就为了看她一眼。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姐苏婉,与师弟方白。
这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厉鸢虽然被允许出房间,但不允许出门。
她在家憋了两三天,被憋得有些郁闷,这两个人虽然是看好戏过来的,但也满心欢迎。
将两人请到长廊里,厉鸢给二人倒茶
“你们两个不来,我还想着要去找你们呢。”
方白道
“师姐,你这一次消失了好几个月,让我们都担心死了。”
厉鸢一笑“我被有些事耽搁了,这一次回来想找你们,没想到”她指了指在长廊外紧盯着的几个家丁
“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里看我看得紧,我就算是出厉家的大门都难,更别说要去看你们了。”
方白想到进门时,厉家家主那个严肃的面孔,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厉伯父确实很严厉”
厉鸢撇着嘴点头,只是说了半天没听师姐苏婉搭话,不由得回头
“师姐,你怎么不说话”
一回头,就看到师姐拄着下巴一眼不错地打量自己,眉头都能夹死蚊虫。
厉鸢也拄着下巴回视
“师姐,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吧。”
苏婉回过神,瞪了她一眼
“瞎说。”苏婉“啧”了一声
“我就是不明白,你这张小脸好看是好看,怎么就能让四个男人为你打起来了呢”
厉鸢“”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厉鸢叹气“我还以为是师姐想我了呢”
苏婉掐了掐她的脸蛋“你还跟我装委屈。”
苏婉左看右看,凑到厉鸢的耳边小声道
“我这次来,还是因为有个任务。院里的师姐妹们都来托我打听,你到底是怎么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的,平时看你不显山不露水的啊。她们都想拜你为师。”
厉鸢哭笑不得“我还以为她们会骂我道德低下,拖了南境的后腿。”
“谁敢骂”苏婉一挑眉“你放心,没人敢骂。你现在就是南境女子的楷模,是所有女子努力的目标”
厉鸢“”
她头疼地捂住脸“师姐,如果让我娘知道了,我又会被扒一层皮的。”
苏婉一笑。
转而道
“你这次回来,因为已经选定了人吗”
厉鸢“选什么人”
师姐瞟她一眼“四个选一个啊你都招惹了四个,不负责说不过去吧”
方白道“我还是觉得宁逐不错。”
苏婉默契地和方白碰了一下杯“我也这么觉得。”
厉鸢无奈,她道
“师姐,感情是不能选的。我也没资格选。这次回来”
她看着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师姐师弟,喉咙一紧
“是为了告别。”
“告别”
苏婉脸色微变“你又要去哪里啊这一次走了又要多长时间你可别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啊。”
厉鸢道“还没定。但是我会通知你们的。”
这一次,她走后就真的是永别了。
因为苏婉和方白都在,两人是第一次来丰陵城,看什么都新鲜。厉鸢就想借这个由头向老爹求个情,让自己最起码出了厉家的大门,松快松快筋骨。
哪想到到了大堂,看见厉家老爹老娘几乎把库房搬出一半,大部分宝物都搬了出来,几乎摆满了大堂,厉鸢连下脚都没地方都没有。
她隔着大堂喊
“爹娘你们两个这是干嘛啊,咱们家已经穷到腰变卖家产了吗”
柳盼扶拿着一张纸挑挑拣拣,闻言嗔了她一眼
“刚出来没两天就又开始耍嘴皮子,小心你爹再给你关进去。”
厉万钧喝了一杯茶,看了厉鸢一眼。
厉鸢赶紧正色,问“娘,把这些找出来,是谁家有了喜事,要拿去做贺礼吗”
柳盼扶捡起一块红珊瑚,边打量边道
“是,后天就是宁家庶子宁全的大喜之日。我和你爹正愁送什么好呢。”
“宁全”
厉鸢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长睫一颤。
突然,她想到了这个人是谁,这不就是当初把宁逐推入了险境,害得他右腿被废的那个庶弟吗
宁老爹以前就因为宁逐无法修习武功而偏袒宁全,如今宁逐都回来了,如今宁全不仅安然无恙,而且还大婚了
厉鸢顿时抿直了嘴唇。
柳盼扶边挑捡边道“鸢儿,我知道宁小子和他本家的关系不好,也知道宁老爷为人确实有缺。但是咱们厉家毕竟和宁家相交多年,当初你退过人家的亲,如今又把人家儿子拐带过来,于情于理,咱们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说着,柳盼扶为难地皱起眉“老爷,这块珊瑚带不带上我总觉得这么好看送出去有些亏。”
厉万钧放下茶杯,头也不抬
“那块珊瑚鸢儿小时候不是经常拿来玩吗,你问问她要不要”
“都这么多年哎,鸢儿呢厉鸢你又跑哪里去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