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厉鸢强行冲出了厉府。

    一出了大门, 发现几乎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厉鸢视若无睹,她转了一圈, 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竟然不知道宁逐的具体住址, 不由得鼻子一酸。

    宁逐回来这么长的时间, 自己竟然不知道他的住址。

    厉鸢有些懊恼, 她不断穿梭在长街短巷之中,然而却没有看到宁逐半个人影。

    她去打听,然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

    路过宁家那条街的时候, 隔得很远就看到有人在不断地往宁家挑重物, 看来是准备宁全成亲要用到的东西。

    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然而厉鸢眼前却浮现出宁逐年少时独自走在街头的场景。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没有人记得宁逐。

    她咬了一下牙, 又是气自己又是气别人, 有些难过地拍了自己一下。

    小凤啄了啄厉鸢的头发

    “鸢鸢别着急,小帅哥不会跑丢的。”

    厉鸢无法详说她不是因为怕宁逐跑丢而着急, 而是因为

    她想起宁逐那天晚上谈及她父母时,眼底闪烁的光。

    她当时只道那是安慰她的话,但现在一想, 也不也是他安慰他自己的话吗

    同样都是父母,为何对待子女的态度大不相同

    厉鸢一时无法和小凤解释明白,只能皱紧眉头。

    突然,她感觉眼前的景色如此熟悉, 猛地就抬起了头四处一看。这才发现, 自己回去已经跑到了东街

    厉鸢内心一动, 她捡起记忆进入巷子,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然而出乎她意料地是,这里的老板不是她印象中地老婆,而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她顿时一愣,再仔细一问,原来以前的那家店已经搬走了,搬到了隔壁的东溪城了。

    厉鸢的脸色微变,所以每天晚上她吃的那些食物是

    她皱紧了眉,有些迷茫地走出巷子。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然而到底不见那个黑色劲瘦的身影。

    厉鸢捏了一下眉心,她知道找宁逐不急于一时,只是到底还是担心他。

    毕竟宁家给他的伤害,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抹除的。如果是换做是她的话,肯定会很伤心,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吧

    想到这里,她内心一动。缓缓向身后的高山上看去。

    丰陵城外群山环伺。有别于狼山的高耸,这里的后山山坡平缓,不高却能将整个丰陵城一览无余。

    此时天气转寒,厉鸢爬上坡顶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离得很远,果然看到宁逐站在那里。

    他身形修长,如同长在悬崖边伫立了多少年的古树。

    厉鸢心里一窝“宁逐”

    他微微转头,面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厉鸢喘了一口粗气,她看他没有什么异样松了一口气,然而却也知道宁逐的心思向来藏得深,她不敢说得太明白,于是道

    “今天想吃东街的烧鸡,于是就偷跑出来了。”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厉鸢暗叹一口气。

    她跟他站在一起,看着远处宁府那一点点越来越明显的红,她动了动唇,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用“放下”劝说的,宁老爷当初抛妻弃子,对宁逐又如此奚落冷待。看他逆袭之后又开始转脸攀附,攀附不成转而又提拔了自己的庶子。

    这样的一个爹,已经不是“原谅”能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了。

    她自己都对回家有那么深的执念,更何况是小时候被抛在狼山的宁逐

    她不知如何劝说,于是只能学着他的话,道

    “回去吧,这里风大会着凉。”

    宁逐被这简单的一句话触动,他回过头。眼底那种被长风吹干的情绪又慢慢湿润起来。像是枯木逢春,隐隐带光。

    他知道厉鸢此时的来意,嘴角忍不住勾起

    “我没事。”

    他看向远处的宁府,道

    “我还是修行太少,对此事无法全然不在乎,但对这种结果也可以接受。”

    厉鸢道

    “接受不了就算了。”

    她一笑

    “反正宁家欠你的,你说了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宁逐一怔,他转头看她。

    厉鸢对他挑了一下眉梢。

    三天后,宁全的喜宴开始。

    宴会上,宁家老爷宁如松全程不苟言笑,绷着脸审视着来宴会的所有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许是怕某人捣乱,又许是怕从哪里会突然冲出来一个沉默劲瘦的少年。

    自从宁逐回到丰陵城后,宁如松就没有和对方正式见过面,因此对这个大儿子还是有些忐忑的。

    以前宁逐小的时候,他就厌其不能聚气,是废人一个。后来见其勤勉锻炼,虽然无法运用内功,但到底身手灵活,若是好好培养将来也勉强得用。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大儿子会在狼山走失。他永远都忘不了找到宁逐时,对方从猎物怀里抬起的鲜血淋漓的脸,毫无感情地盯着他。

    那双眼,已经沾染了兽性。应该是天生的白眼狼。

    宁如松的心凉了下去,从此以后,对这个儿子退避三舍。

    无论对方再努力,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直到对方长大后,执意参加家族试炼,然后被废了一条右腿。

    他心里更加失望,厉鸢找上门来的时候,宁逐气不过选择离家出走。他虽然无奈,但实话说自己心里还是松口气的。

    只是他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宁逐会治好自己的右腿,洗筋脆骨完全地重生,不到三年,就成为了北域武道院第一人。

    他并非没有懊悔过,每每旁人用奚落、看好戏的眼神看他时,更让他面颊发痛,有如火烧。

    他也向宁逐求和过,向北域发过的信、送去的东西无数,但无一例外都被送回来。

    宁如松知道宁逐的脾气倔强,虽然无奈但也无可奈何。

    但没有想到,对方却又回到了丰陵城,且以一名最接近天阶满级的武道者的身份。这让他的脸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过一样,羞上加耻。

    特别是相熟之人对他投来的眼神,仿佛无一不在骂他是一个不识货的傻子。

    他心中郁结,但又有些愤懑。

    宁逐身为他的儿子,即使老子有错难道非得让他低头认错吗

    宁逐当真就狠心至此,一次也不来看他

    他烦闷不已,恰巧碰上宁全着急地告诉他,对方已经与侯爷家的姑娘私定终身,但是被侯爷发现了,正威胁让其负责呢

    宁如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陈侯爷虽好,但不是个好相与的啊,他们武学世家与官方搭上关系,早晚会被扯进泥里

    只是受不住宁全苦苦哀求,他还是答应了。

    最起码,这庄婚姻在外人看来是风风光光,也能让他扬眉吐气。

    宁如松将宁全的婚事风光大办,然而有人忍不住问

    “宁老爷子,你如此张扬,就不怕宁逐前来捣乱”

    宁如松顿时冷笑一声“我是他爹,我为何怕他”

    然而回到房间,心里直打鼓。因为他知道宁逐的厉害,即使没看到,也听说过地方反屠了杀手,又几乎灭了半个冯家的事。

    如今宁家已经大不如以前,要是宁逐过来,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他一个手指头。

    宁如松心下惴惴,又安慰自己来的全都是皇亲国戚,如今有皇家坐镇,就不信宁逐敢来捣乱

    想到这里,他微微放下了心。

    转眼看到宁全穿着喜服,笑着对自己走过来。

    然后低声道“爹,我知道你怕什么。您不用担心,宁逐就算是真的过来,我就不信他敢在侯爷面前放肆”

    左看右看,眼神凌厉“听说他身上有一本洗髓的秘籍,如果真把他抓起来,再送给上面,咱们宁家还用得着在这粗鄙的江湖混饭吃吗”

    宁如松不由得一怔,他看向庶子如狼一般的目光,心下一颤。

    其实宁全当初对宁逐做过什么,他心里是隐隐有预感的,但是为了包住家族里唯一能有出息的儿子,他没有出声。

    如今

    宁如松一咬牙。

    他暗示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一条道走到黑了,就莫要回头了。

    然而宁如松战战兢兢、高度戒备了一下午,没想到喜宴之上半点事情都没发生。

    他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夜里就出了事。

    第二天一早,丫鬟去敲喜房的门的时候,半晌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于是壮着胆子推开门,看到里面的第一眼,猛地尖叫出声。

    原来宁全被扒i光了扔在了床上,全身只有裆部被勉强挡住,嘴巴被他自己的臭袜子塞住,还被点了哑穴。

    他成大字行躺在床上,全身是层层叠叠的鞭痕,鲜红夺目,胸口用墨水写着明显的两个大字

    “小人”。

    右腿微微扭曲着,看起来不废也残,偏偏他被点了哑穴,连疼都不能喊。

    此时看见小丫鬟进来,既说不出话也不能动,眼泪先下来了

    宁家的事彻底成了笑料,宁府乱成一团,宁如松大为痛心,捶着胸口找来大夫,说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一条腿。

    众人慌乱之下,竟然无人顾得上新娘子,听说侯爷家找上门的时候,才把新娘子从床底下揪出来,又是一轮混乱。

    柳盼扶在饭桌上说的时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厉鸢已经忍得不行,险些喷饭。

    宁逐今天受邀,难得尝到柳盼扶亲手做的饭菜,因此敛眉垂眸仔细品尝,似乎刚才说的那些事无法影响到他分毫。

    听厉鸢笑得肩膀抖动,于是把水壶微微向她那边推了推。

    厉鸢连连摆手,她现在是连饭都吃不下,更别说是喝水了。

    厉万钧咳了一声

    “宁老弟家的事咱们不便多提,不过东西送过了心意也就算是到了。那些纷扰和咱们无关。”

    言外之意,他们礼金送到了就行,宁全是死是活,行凶者何人和他们无关。

    实话说,柳盼扶不是不怀疑厉鸢和宁逐。但一是厉鸢和宁全没什么过节,犯不着在宁全新婚之夜戏弄对方。

    二是,这样的戏弄太过幼稚,不像是宁逐能做出来的事。

    只是心里打消了怀疑,但看自家的死丫头和宁逐,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吃完饭,厉鸢和宁逐在长廊下消食。她还是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宁逐无奈“有那么好笑吗”

    厉鸢道“我不是在笑,我是在幸灾乐祸。”

    昨天晚上,她带着宁逐摸进宁家的时候,宁全吓破胆的样子让她现在都忍不住想笑。

    然而她也没想到,宁逐竟然真的跟着她,也陪着她瞎胡闹。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咳了一声道“侯爷那边不会找你麻烦吧”

    宁逐摇了摇头”无事。他们即使怀疑到我头上也不敢动手。”

    他又回到了北域武道院,以北域的势力,和他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厉鸢也欣慰地叹口气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欺负你啦。”

    宁逐看着她与有荣焉的样子,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还想自夸自己那个“小人”两个字写得无比顺畅,突然感觉面上一凉。

    她一愣,和宁逐微微抬眼。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厉鸢摸了摸脸上的冰凉,不由得喃喃

    “冬天到了。”

    宁逐垂下眸子。

    时光流逝,虽不止何时是终点,但到底离那一日又近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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