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
“砰砰砰”三声,客栈的上房之中,有人的门被敲响。
厉鸢眼皮子一抽,躺在床上装死。
“砰砰砰”,门又响了三声。
厉鸢捂住耳朵,当做听不见。
半晌,门外那人道:“厉鸢,你知道一道门拦不住我……即使你加了一个桌子。”
厉鸢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坐起来,吭哧吭哧地把顶门的桌子搬开,然后打开门。
一抬眼,楚随之倚在门框上,冲她微笑。
厉鸢死鱼眼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楚随之道:“我不是早就告诉你晚上等我吗?”他指了指身后:“你总不会想让我和你站在门口说话吧,除非你想我把有些话说给别人听。”
厉鸢无奈,让他进来。
然后关门落锁。
楚随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见之眯了一下眼。
厉鸢坐到桌前,抢回他的杯子:“茶就不用喝了,有什么话说完赶紧走。”
楚随之看向门栓:“可是我以为你落了锁,是想要我今晚留下……”
厉鸢回头看了一眼门栓,猛地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大的歧义。她是怕别人突然进来看见楚随之,哪想到这个王八蛋会往那头想?
她一回头,见他只随意穿着一层轻薄的外套,松松垮垮,月色下锁骨上的红痣都清晰可见。
堵在嘴里的怨气猛地散了,变成一股热气猛地蒸在了脸上。
她一眨眼:“我只是怕有人进来而已……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纠结这个干什么?”
楚随之一眯眼,缓缓靠近她:“怕谁进来?是怕你的前未婚夫宁逐,还是怕你的现未婚夫冯子杰?他们两个为什么会突然进来?还是以前曾经进过你的房间?”
厉鸢不由得后退,她知道一时解释不清楚,只好咬牙道:
“这和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楚随之眯眼:“你难道忘了我也是你的未婚夫吗?”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对你来说是上辈子的事,但对我来说还是这辈子。”楚随之咬牙:“不止是这辈子,即使我投胎到下一世我也还会记得。”
厉鸢无奈:“你记着这个干嘛啊。你现在大仇得报,有权有势,知己遍地,为什么还要揪着我?”
楚随之冷笑,刚想反驳,就见厉鸢蹙着眉,眼底的青黑即使在夜色下夜格外明显,猛地什么就都吐不出了。
她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晚上又不敢睡,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顿了一下,问:
“我给你的镇凉珠还在吗?”
厉鸢把珠子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还给你。以后这种玩意不要随便拿出来了。”
楚随之拿起珠子,没有收回去,而是放在她的眼下一贴。
厉鸢立刻被冰得“嘶”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
楚随之大手一伸,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别动。”
他的气.息喷在颈侧,让厉鸢有些不自在。
她问:“你干嘛?”
楚随之挑眉:“我在用镇凉珠拯救你的眼睛。”
厉鸢道:“我记得你当初可是九死一生才得到这枚珠子,现在怎么这么随便地给我消暑敷眼睛?”
楚随之一笑:“再珍贵到底也只是一枚珠子而已,用又用不坏。况且真如你所说,你和我都是认识了‘两辈子’的人了。何必这么见外?”
不知为何,听他说到“两辈子”,厉鸢忍俊不禁。
楚随之见她嘴角带了笑,心下微微一软。
两人自从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很少这么平静地说笑。
想来认识这么多年,平静地说话也只有在两人还没有退婚的时候了。
他想到以前,内心酸涩。
许是自从上一次见面憋了一个月,许是这夜色太静谧,也许是这气氛太美好,他的语气不由得轻了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昨天晚上说过的话?”
厉鸢撇嘴:“你昨天晚上胡说八道了那么多,我哪里记得哪一句?”
楚随之抬眼,长眸像是载了夜空的星:
“我说过,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就内心震动。那是真话。”
厉鸢不由得瞪大了眼。
楚随之语气轻了下去:“当时我就道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如此明艳娇纵,竟然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我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时,嘴上恼怒,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和那个刁蛮的小丫头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厉鸢开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可惜……”楚随之苦笑一声:“不知道我们后来为何会变成那样……”
两人婚书作废,后来更是因为雷光反目成仇。最后暴露出厉家是楚家被灭门的凶手之一,在那之后就不能回头了。
厉鸢有些难受地低下了头。
其实她也想过,自己只是做一个任务,然而对别人来说却是一生。只是系统总念着他们是天之骄子、是未来之王,身边的红颜无数,她这样一个炮灰未婚妻算不得什么。
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在意了。
但是今天她才知道,即使是男频日天日地的大男主,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她愧疚地道:
“当年是我不懂事,我嫌弱爱强,我无理取闹。如果你还生气的话打我也可以。但是你把我带走回去天天打那是不行的……”
楚随之无奈一笑:“到这个时候你还以为我是在不甘?”
其实他这个人最爱面子。这么多年了,他都把某个人放在心底最深处。然后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自欺欺人。
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没有动心。如果我动心了,那就对不起我所受的苦,如果我动心了,我就会忘记血海深仇,如果我动心了,那我就……输了。
直到他发现厉鸢可能跟救了他的那个女人有关系时,那一瞬间,是错愕,也是惊喜。
好像所有的仇恨都被蒙上了一层美好的阴影,所有的心动都有了宣泄的理由。
他为自己的认输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
——如果对方救过他,那认输也未尝不可。
他自诩自己这人最是肆意妄为、敢作敢当,但也有逃避的时候。
到了这个世界,只是一两晚,他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无论是宁逐还是冯子杰,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自欺欺人也是不行的,只是认输也是不行的。
他需要真正地面对自己,若是晚了,就再也挽不回她了。
他抬起手,去抹她眼底的青黑:
“我应该谢谢那两个小子,也许没他们刺激我还看不清自己。厉鸢,无论你是谁,其实我……”
话音未落——
“砰砰砰!”
楚随之:“……”
厉鸢:“……”
“砰砰砰!”
“鸢妹……”门外有人小声叫:“能开开门吗?”
楚随之眯起眼,危险地看向厉鸢。
厉鸢欲哭无泪:“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你骗人,我刚才听见你房里有声响了。”
楚随之杯中的茶水微微晃动,茶杯随时碎裂,厉鸢吓了一跳,赶紧道:
“那是我刚才在说梦话。师兄,太晚了你还是回去吧!”
冯子杰低声道:“就两句话,鸢妹,我今晚要是不说出来我憋得慌!你就让我进去吧!”
厉鸢看看楚随之,看看大门,急得团团转。
楚随之看了一会,突然一笑。随手一挥,木栓自动落下,冯子杰瞬间栽了进来。
厉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在楚随之面前,僵硬地看向冯子杰。
冯子杰有些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羞涩地对厉鸢道:
“鸢妹,深夜打扰了。你不会怪我吧。”
厉鸢梗着脖子摇了摇头:“没有。有什么事你就站在那里直接说吧。”
冯子杰直接走过来:
“其实有些话一两句也说不完……”
“你别过来!”
厉鸢下意识地叫。
冯子杰被吓了一跳,猛地立直身体:“怎、怎么了?”
厉鸢见他没有发怒的样子,也有些一怔。回头偷偷地看,桌上已经没有人了。
楚随之呢?
正纳闷呢,突然感觉手心一痒,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王八蛋是又隐形了!
这边,冯子杰站了半天,见厉鸢脸色红红白白就是不说话,有些忐忑:
“鸢妹……我保证我不做什么,我能动了吗?”
厉鸢回过神,感觉后背都快湿了,无力地道:
“能动了。”
冯子杰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坐到凳子边上,对厉鸢低声说:
“鸢妹,我也不是孟浪之徒,咱俩相处这么多年师兄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只是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不得不深夜前来……”
厉鸢左看右看看不到楚随之,只得捂着额头道:
“你说吧。”
冯子杰咳了一声,刚想给自己倒杯茶,突然一愣:
“鸢妹,你自己一个人,为何用了两个杯子?”
厉鸢看了一眼杯子:“茶水太凉,我用两个杯子热热。”
“哦。”冯子杰点了一下头,突然觉得什么有些不对:“……”
厉鸢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师兄,你想说什么快说吧,我真的很困了。”
冯子杰回过神,神秘兮兮地道:
“鸢妹,你有没有觉得宁逐是对你旧情难忘?”
厉鸢:“……”
好像……没有吧?
“没有!”她一口咬定。
“怎么可能没有呢?”冯子杰皱眉:“这几天你难道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吗?我有时就发现他没事就偷偷看你。”
厉鸢道:“那可能是你的错觉。”
冯子杰叹口气:
“鸢妹,不是师兄敏感。我知道你们两个之前有过婚约,而且从小还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你曾经把他的婚退了吧,但这小子也许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既然向你求亲,就已经把你认定为我未来的妻子,你别怪师兄多想。”
厉鸢道:
“师兄,你放心。宁逐他那么高傲的人,心中肯定还在怨恨我退了他的婚,不会再回来找我的。”
冯子杰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无的放矢。他以前从来都不看你一眼,但我发现自从上次在清平洞内你俩一起掉进地洞之后,他的态度就变了。
师妹,你们两个在那里有没有……”
厉鸢赶紧瞪大眼:“没有!师兄,你怎地平白污蔑人清白?我和宁逐只是在里面逃命,什么都没干!”
她一脸正直,道貌岸然。
然而就像是惩罚她的心虚似的,自己的耳垂突然被恶劣地捏了一下。
厉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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