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来齐,太子命人开席。为了照顾史靳一行人,行宫晚宴不仅准备了西厥人喜好的食物,也准备了最具长安风味的美食。秦蓁略略扫过,状似无意道“听闻此次招待西厥贵客,是由王爷全权负责,仅看今日席面准备,便知王爷是个细心周到之人。”
还在偷瞄小郎君的郑芸菡神智回笼,看了一眼面前精致细致的菜色,眼珠轻转,目光慢慢向上寻找,落在殿下左侧的席位上,这才小小的“呀”了一声,闪亮亮的眸子仿佛在说元洲哥哥你也在啊。
池晗双悄悄看一眼座上与众人推杯换盏的男人,微不可察的将身子往表姐那头挪了挪。不是她现实,再亲密的友人,也忌讳干涉对方的情爱之事,况且陷入情爱的男女最是盲目,盲目到生气飞出来的刀子都会误伤旁人。
又不是她按着好友的脑袋去看俊男,座上那位,您自己勾不住佳人,可千万别殃及池鱼啊。
郑芸菡的目光投来时,卫元洲第一时间就察觉了,他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坐在秦蓁身边的小姑娘,又干脆利落的移开,冷漠姿态溢于言表,郑芸菡愣了一下,又很快释然。
今日他是奉殿下之命作陪客,大场面,岂能与她眉来眼去的所以她也不能频频朝他看。这样一想,郑芸菡的眼神心安理得的回到了那小郎君身上。
太俊了,真的太俊了。
郑芸菡自问鲜少以貌取人,生长于长安,尽是几位兄长的姿容,都足够将她的目光拔高到难以被单纯的美色打动的时候。
可很多事情都是不受控制的,好比同样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一副俊俏的容颜,她可以礼貌的略过那个血气方刚年华正好的男人,却被被他身边的小郎君吸去全部注意力。
这世上,真有那种仅仅看你一眼,便叫你一颗心噗噗冒泡,俨然有融化趋势的眼睛。想亲亲他的脸蛋,用手轻轻触碰他密长的睫毛,还想将他拉到阳光下,蹲身从侧面往上看过去,看那把镀上金色光芒的扇子呼扇轻颤。
想想就觉得漂亮
池晗双心里的小人快要叹到窒息,她微微偏头,合着嘴型含糊咬字“把你的眼神收一收吧。”
郑芸
菡看的挪不开眼。她对那小郎君实在是喜欢得紧,只想引逗他的目光再看过来。闻言仍不转眼珠“晗双,你不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吗他若是能看我一眼,对我笑一下,我愿意将全长安的果脯酥糖都买下来送给他”
池晗双“我完全是为你的安危着想。”
就在这时,史靳身边的小小少年忽然倏地站起来,抓起面前的烤羊腿,越过面前的食案,直直走向郑芸菡这一桌。他这一举动,令正在谈话的男人们骤然停下,一个个转着脑袋,随小少年移动。
郑煜星心中喷火难不成这男人要靠孩子来勾人
卫元洲紧紧捏住酒盏,心中推算起办喜事的好日子,他得先有名分,才能名正言顺去捂她的眼睛。
太子原本是诧异,毕竟这孩子看起来应当到了懂事的年纪,又是史靳带在身边的,放在长安城,哪个孩子敢在宴上这样不懂规矩,抓着食物随意走动,回去少不得一顿责罚,严重者甚至会失去跟随长辈出席宴会的机会。
再看史靳,就更奇怪了,他紧紧盯着从身边走出去的小少年,不仅没有立刻起身阻止,反而僵在那里,和所有人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少年,眼中不是惊恐,而是惊喜。
郑芸菡整个人都快飘起来了,她藏在桌下的手拼命扯好友的裙角,用行动表示她此刻的激动他走过来了走过来了
池晗双刚要埋头去掰扯她的手,面前横了一支滋滋冒油的烤羊腿。
漂亮的小少年,将羊腿送给了池晗双。
霎时间,席间众人神色各异。
郑芸菡激动的小手瞬间僵住,倏地望向身边的好友,眼神渐渐羡慕与可怜。
秦蓁微微蹙眉,看了一眼对面的史靳。史靳完全没有注意到他,眼神全投放在弟弟史翼身上,她心中生疑,陷入沉思。
郑煜星直冲凌霄的怒火半道熄灭,变成了一声绵长的疑问咦
卫元洲将某些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忽然真相,她不是在看史靳
太子面无表情的看一眼池晗双,淡笑着打破此刻的沉默“想不到,小公子初到长安,便对敬安伯府的九姑娘如此喜爱。”
敬安伯府,九姑娘。
史靳的眼神从史翼身上移开
,落在池晗双身上。
她穿了一身碧蓝长裙,肤白似雪,明眸如星,笑起来时,嘴角有浅浅的梨涡,储着最醇厚的蜜糖。
倘若这姑娘不接,史翼可能保持这个动作举一个晚上。他终是与一般孩子不同。但长安的姑娘,尤其是那些高门贵女,哪一个不讲究仪态礼数,纵然史翼只对想亲近的人这样,她一个姑娘家,总不能直接伸手去接
池晗双双手伸手接过硕大的羊腿,喜滋滋掂在手里。
史靳
她眼眸明亮带笑,冲史翼挤了一下眼睛,示意他看身边的好友,半开玩笑半试探“你看旁边这个婶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她好想吃,要不要分她一口”
郑芸菡愣了一瞬,差点真的将眼珠子瞪出来。无论什么样的女子,都不愿早早被叫老的,更何况她都没成亲,谁是婶婶呀
史翼这才看向郑芸菡。
机会来了郑芸菡等这一眼等了许久,她绷直身板,努力将“婶婶”二字带来的暴击抛诸脑后,浑身上下的甜美都溢出来了。
史翼只看了她一眼,立刻收回目光,一双小手推着羊腿再往池晗双怀里送,意思是都是你的,不许分
“扑哧”池晗双眼看着好友从一朵向日葵变成一只霜打茄子,整个人慢慢萎靡缩回去,实在没忍住:“看开些,人家还是个孩子呢。”
史翼还按着羊腿往池晗双怀里送,她打趣了好友,隐约感觉到小少年的固执,索性直接低下头,在肉质最丰厚的位置咬了一口,齿颊轻动略略咀嚼,忽然双目放光,犹如品尝人间极致美味“好吃呢。”
对待最直白的示好,就是最直接的接受。
史翼漂亮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小姐姐看了片刻,红润的薄唇轻轻咧开,竟像是在笑。
而他身后,那群侍奉他的奴仆,一个个险些惊掉了下巴。他们从未见过小公子主动亲近公子以外的任何人,就连一路照顾他起居的侍女,他也从不会主动伸手。
忽的,一只小碟子从斜里慢慢伸过来,带着几分倔强的姿态,
史翼眨眼,顺着小碟子看过去,就看到那位“婶婶”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右手拇指与食指指尖相抵,凹成一个圈圈大小,柔声与他商
量“可以分我一些吗我不要很多,就这么一口。”
池晗双嚼着口里的羊肉,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睥睨卑微的好友。
郑芸菡不死心,殷切的盯着史翼,仿佛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役。
秦蓁不忍直视,目光不动神色的扫过席间众人。
别说是左相府那位姑娘,就是座上的太子妃,眼神里流露出的情态,也多为不屑与鄙夷。想也知道她们心中是怎么想的这二位姑娘,一个伯府出身,一个侯府出身,竟在殿下所设的席上向一个黄毛小儿讨吃的,毫无端庄仪态可言。
可这只是女人看女人的心态。
此情此景,落在席间的男人们眼里,又是另一种说法了。沉浸在争宠中的两个小姑娘毫无察觉,但无论是从史翼的神态举止,还是史靳的态度,他们都不难判断出,这史翼有些异常。
既有异常,就不能用寻常的眼光去看待,用寻常的礼仪规矩去约束。
更何况,史靳此次前来目的与意义都极其重大,殿下能让怀章王亲自接待作陪,还有如此细致的招待,足见重视,所以,史翼这点小举动,足以被包容。
秦蓁心思转了一圈,放心许多,再看向自己身边的郑芸菡时,只剩一声幽幽叹息幼稚,也不知像谁。
史翼并不知道周边人的想法,他因池晗双咧开的笑尚未收回,便凝作一抹不解,盯着凑到眼神的漂亮“婶婶”,半晌,他迟疑的伸手,在羊腿上撕下一小块,也没看“婶婶”手里的碟子,直至举到她面前。
郑芸菡受宠若惊的看一眼好友,池晗双偷笑着冲她扬扬下巴,是个催促的意思别拂了小郎君的好意。
郑芸菡会意,直接叼走史翼手中那一小块羊肉,和好友一样细细咀嚼,犹如发现珍馐美味,漂亮的脸上满是惊喜和感激,好像如果没有他,压根吃不到这样的美食。
史翼动作并不灵敏,指尖甚至在“婶婶”白皙细嫩的脸上留下油印,可她一点也没生气,史翼盯着这个奇怪的婶婶,凝在嘴角的笑,逐渐松动加深。
他笑了,他对她笑了
郑芸菡扯住好友的袖子,激动地就差在脸上刻上四个大字毕生无憾
不远处,卫元洲拿起锋利
的刀子,在面前的羊腿子上慢条斯理的划下一道口子很好。
史翼今日所谓,确然超出史靳预料,但旁人包容,并不代表他能让史翼继续这般胡闹。他起身向太子作拜“殿下,舍弟因早年受创,一直有异于同龄孩童,唐突失礼之处,请殿下与诸位包含。”
史靳主动一解释,郑芸菡和池晗双都回过神来,再看向史翼时,果真发现他眼中带着些异常的懵懂。
同一时间,池晗双脑子里一根弦猛地弹响,终于想起来了“你是那个”
一双大掌轻轻按在史翼的肩上,熟悉的力道和气息,让史翼警惕回头,撞上自家兄长略带警告的脸。他谁也不亲近,兄长除外,原本还想去抓羊肉的手猛地缩回,也不敢看面前两位漂亮的姐姐。
池晗双的目光从史翼身上移到史靳身上,她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们了。
史靳目光淡然的略过两位姑娘,搭手一拜:“舍弟失礼,请两位姑娘见谅。”
池晗双面露狐疑。
郑芸菡倒是分神想了点别的若不是提早跟秦博士打听了这人的来历,她完全猜不出这个男人会是西厥首领,至少,此刻的他身上看不到半分身为首领的气度,更像是长安城里最寻常的公子哥,还是和气有礼的那种。
史靳带走史翼,又接连赔罪,太子面色和蔼,一笑带过,确然没有深究的意思,两方继续聊起之前的话题。
郑芸菡终于回神,不由遗憾“这样好看的小郎君,太可惜了。”
池晗双陷入回忆,没有搭腔。
待席间饭毕,有宫奴前来,邀席间宾客入水榭稍作休息,待殿下与太子妃更衣后,便可登船游河。
秦蓁心道,这是要换个地方谈正经事了。
史靳原本还在犹豫怎么安排史翼,怀章王的人便来告诉他,为他们准备的水榭在最边上,清静无人扰,若史翼不便上船,可留在水榭处休息。史靳扯扯嘴角,忽觉外人传道的那个杀伐果断的怀章王,挺会照顾人。
安顿好了史翼,史靳想起那个席中对他露出疑惑之色的小姑娘,不免蹙眉。没想几年前短短一次碰面,竟在今日重逢,可惜不是个好时候,若她一时口快说漏嘴,恐怕会引起不必要
的麻烦。
思及此,史靳让人好好照看小公子,自己隐于暗色,沿着河岸水榭一路摸索过去。
水榭盖顶设窗,尚能御寒躲冷,秦蓁宴上多饮了几盏酒,想到稍后还要谈正事,她嘱咐了池晗双几句,自己往美人榻上一倒,闭目养神。
郑芸菡对史翼的事耿耿于怀,连声可惜。池晗双看了她一眼又一眼,终于没忍住“你要可惜,早四年前就该可惜了。”
郑芸菡愣住“什么意思”
池晗双瞅一眼表姐,悄悄与好友咬耳朵“大约四年前吧,我见过那个史翼,还有史靳。”
郑芸菡大惊。
四年前
方才殿下还说,史靳是初到长安,他四年前就来过长安还是说,他们其实对长安熟悉的很
郑芸菡拉着好友到隐蔽处说话。
池晗双见她紧张兮兮,安抚的拍拍她“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就是大约四年前,我偶然撞见一对夫妇拉扯个漂亮的男娃娃,那男娃娃不说话,就掉眼泪,我再一看,那种粗糙的人,怎么可能养得出这样精细漂亮的娃娃立马觉得不对。”
“我一时没忍住,管了个闲事。那夫妻二人见我出面,要对我动手,结果我带的护卫刚拔刀,他们脚底抹油就跑了。就是两个拍花子的”
后来的故事就很简单了。那男娃娃一问三不答,漆黑的眼珠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渊,池晗双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干脆不问,想了一个简单粗暴的方法。
她给他买了一身新衣裳,找了家干净的客栈,把他身上原本的穿戴全除了,然后一件一件分给护卫,让他们拿着东西上街走,只要有人来问,领人过来就是。
这样精雕细琢的男娃娃,不可能是被拐卖到长安的,只可能是在长安与家人走散,只要他家人紧张他,看到线索一定会找来。
之后,池晗双就和他留在客栈里等。可她是多耐不住寂寞的性子啊,瞅一眼边上安静自闭的漂亮男孩,转身就在兜兜里掏出几颗七彩琉璃珠,摆在茶案上,自己跟自己玩弹珠。
玩着玩着,那小子自己凑过来了,她人美心善,自然带着他一起玩,玩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家的人找来了。
郑芸菡诧异“找来的是史靳
”
池晗双“当时他戴了那种铁汁浇筑的挂耳面罩,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什么恶修罗,但是不难认,看眼睛就能看出来。”
郑芸菡好奇“那你要和他相认吗”
“相认”两个字让池晗双浑身不适,语重心长的解释“姐妹,相认的前提,是认识相交。我和他既没交情又没来往,他还戴着面罩,一面之缘他连脸都没有。相认这个说法,可能不太适合我们。”
未免好友胡思乱想,池晗双快刀斩乱麻的告诫“我当你是朋友才说给你听的,你听完就过,千万别再提这事。”
郑芸菡抿笑,分明是你自己心里没憋住。
转念一想,也对,这史靳身份特殊,北厥与大齐关系敏感,他这个人到底什么来头,太子殿下自有法子知道,若她们多此一举掺和其中,惹出麻烦反而不美。
郑芸菡思忖片刻“你放心,我不会对旁人说,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与秦表姐说说这事,殿下今日传她来,想必还是和马政有关,史靳这个人如何,我们可以静观其变,秦表姐也可以趁早防范呀。”
池晗双越想越有道理,欣悦的搂住好友的肩膀“你说得对,我就跟表姐打个招呼,让他防着点这人。”
两人达成一致,又开始商量起怎么撮合秦蓁和郑煜星,并没有发现,暗处隐者的人影,从容的转身走远。
史靳习惯走夜路,认路本事也强,这条回去的路并不长,他走着走着,忽然想起了四年前险些弄丢史翼那次。
那时,他急疯了,若非长安之地不宜闹事,他会将随身侍奉史翼的人直接处死。万幸的是,外出寻找的人很快有了线索,有人拿着小公子的衣物在街上走动,他们并没有遮掩,看衣着打扮,更像官宦之家的护卫。
他让手下按兵不动,自己亲自出马。那护卫还挺谨慎,简单问了他一些史翼身上的特别之处,他一一答出,与那人去了客栈。
才走到楼梯口,他就听到一声哀嚎。
不是史靳,是个姑娘的。
一旁的护卫面色一紧,轻咳一声说,“有劳公子稍候,我们向姑娘通传一声。”
史靳见他脸色便了然,他不是通传,是去打招呼,告诉她有人来了,
莫要咋呼着失了仪态。长安的姑娘,都很在意仪态,尤其是面对外男时。
然而,那护卫还没走近,就被一团软垫赶了出来,气呼呼的小姑娘恶声恶气“出去出去今日不赢了这扮猪吃老虎的小子,谁都别想走我们再来,这次我先”
史靳神色一厉,三两招放倒门外的护卫,无声无息,然后轻轻推开半开的门,往内探去。
干净整洁的房间,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张矮桌。桌上放了一张茶盘,围边约两指宽深,茶盘之中,是颜色各异的琉璃珠。
明丽的少女自安静的男童手中抠出一颗碧色琉璃珠,把手里的黄色塞给他,强硬的耍赖“碧色旺我,跟你换”
只有四岁的史翼安安静静,由着面前的小姐姐换走她喜欢的颜色。
她气的腮帮子鼓鼓,双手捧着琉璃珠不停吹气,不甘的碎碎念“灵蛇步法是吧,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会”
她认认真真比划着球珠撞上茶盘四壁反弹的角度,高深莫测的丈量茶盘中珠与珠之间的距离,然后露出胸有成竹的冷笑,对着一个角度将手中琉璃珠弹出。
砰琉璃珠撞上茶盘边沿,向另一个角度弹出,又是砰砰两声,被茶盘边沿反弹的球珠在场中疯狂进行灵蛇走位,完美错过所有目标珠子,一颗都没弹到,直至悠悠停顿。
史翼看一眼眸子瞪得老大的小姐姐,细白的食指圈着黄色的球珠,没有任何做作的手头丈量比划,抵在后头的拇指嘣得弹出,球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撞上茶盘边沿,迅速弹出,砰砰砰,三次撞入撞出,连中三颗球珠
“啊啊啊啊”少女捶桌,凄厉的哀嚎再次响起,她骤然伸手抓住史翼的衣袖,狰狞的脸凑上来“你”
史靳脸色一沉,以为她不服输要动手,正与闯入,忽又僵住。
少女的狰狞渐渐褪去,闪闪的眸光渐渐蓄了崇拜和乞求,漂亮的手指慢慢松开史翼的袖子,只剩指尖捏着他衣袖的一角,可怜巴巴的摇起来“你教我啊,我给你钱,给你买好吃的,这些,这些珠子我都送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教我吧”
一个十多岁的妙龄少女,拉着一个四岁男孩的袖子乞求的样子
,让史靳慢慢别开脸,不忍直视。
下一刻,房内传来扑哧的低笑声。
史靳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看回去。
一向讨厌被碰的史翼,被第一次见的姐姐拉着袖子,非但不反感,竟笑了。
那是史翼出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笑。
可惜,她不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他们此次到长安,也只有两日时间,史靳虽然震惊意外,还是推门而入,向少女道明身份来意,前一刻还沉迷游戏的少女忽然眯眼,细细打量起他和史翼,其实不用他多说,两人的眼睛足以证明。
但她还是很谨慎的问了些问题,最后,她竟生气的呵斥教训他,道他粗心大意不负责任。
没有人敢这样跟史靳说话,连史翼都看呆了。
史靳全无反驳,努力做出认真听训的样子,大掌按住弟弟的头,将他天真诧异的眼神压下去,不许看。
原本,他想找到史翼就走,用银钱答谢即是,可那一刻,他忽然想请面前这个小姑娘吃饭,或者再给些别的答谢。只要她要,只要他有。
她终于训完,没等史靳开口,忽然扭头盯着外面的天色,继而脸色一白,问他“什么时辰了”
他回答了一个时辰,她跳起来就走,边走边嘀咕“我的菡菡呀”
最终,史靳没能答谢她,只能看着她带人跑掉。
更没想到的是,她刚走,史翼竟迈着小腿儿要追,史靳连忙按住他,他忽然爆发,扭打着要挣脱,史靳恼了,他就是这样对仆从发脾气抗拒,他们才不敢对他来硬的,竟让他跑了。
他吼了一句,史翼一抖,开始簌簌流泪。他要那个姐姐,小脑袋一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哭的很惨,史靳抱着他回去,他一直哭到晚上,还不见收势头。
史靳思来想去,让人准备笔墨,依照记忆,将白日里见过的那个姑娘画了下来,史翼看到画像,竟真的不哭了,吸着鼻子看画,看着看着,低头从怀里扯出一个绣花兜兜。
是姐姐送的,里头全是七彩琉璃珠。
夜里的凉风吹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道急躁的声音。
“父亲,我没有办法了,求您让我最后一搏,若我成了,于家族无害”
史靳步子一顿,恍然回神。他从不会走错路的,可这片刻的失神,竟让他走了岔路,误闯了父女说话的小林。
他转身要走,忽听一道耳熟的声音,似席间那位相爷,低声质问“你真要做太子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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