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 46 章

    安莎那干得快要冒烟的喉道, 终于在说了那么话后灌入大口大口的清水滋润,安莎总算是得到满足了。

    解决了一切困扰,安莎的困意又上涌了,她打了个哈欠, 眼角因为过于困倦, 出了点生理性泪花。

    她拿着一杯水, 步伐沉重地回到她睡的地方, 她的脑袋也昏沉得厉害,随时都可以进入深层睡眠。

    朦胧中, 她打开了灯, 看到埃里克直直地站在她床旁,他很迟缓地把目光移动到安莎身上, 整个人不知为何动也不敢动。

    他那铺相对于安莎的被子来说薄很多的被子已经放在安莎的床上,但是埃里克把那被子铺得像个长条, 只凄惨地挤在安莎的床边, 摇摇欲坠。

    这么窄的位置, 怎么可能容得下埃里克的身躯呢?

    安莎的脑袋虽然快混沌成粘稠的土豆泥汤了,但还是能分神地觉得埃里克有点搞笑。

    他眼睛锁在安莎的脸上后,逐渐露出贪婪又拘谨的眸光, 双手双脚都很不自然,似乎一副不知道接下来如何是好的样子。

    他越窘迫,就越安全,安莎完全不怕他了。安莎走到了铺有自己被子的那头床头,伸长身体递给埃里克一杯水后, 就脱了外衣放到她床头的包裹里,才慢吞吞地绕过床尾,移动到埃里克那边给埃里克铺床。

    埃里克没有喝水,他小小抿了一口,就把水放在远处的墙根,他根本不敢挨着她,时刻紧张地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只嘴上关切地说道:“我布置得不周到,我应该给你在这里放个置物架,让你放东西的。”

    安莎一边帮他把他的被子铺到占了床铺三分之二的面积,一边不客气地说道:“我还想有桌子和椅子……”

    “你用我屋子的就行,就走几步路的距离。”埃里克快速说道,却没有答应安莎这个简单的要求。

    他根本不愿意安莎有在她屋内呆很久的机会,是故意删减这暗房内的摆设的,而且是大删特删。他巴不得安莎只要睡醒就往他屋内钻,所以他丝毫不想松口帮安莎安排,眼巴巴地望着安莎早点死了那条心。

    安莎沉默地看着他,像是看透了他的想法,在无声地谴责他这样有点过了,他心虚了一瞬,但立刻不慌不忙地和安莎对视,半点没有退让。

    安莎微微叹了口气,不和他多说,想冲他快速说完了事,好早点上床睡觉:“床铺好了,你上床休息吧,晚安。”

    她又绕了床尾过去,爬上了床,背对着埃里克躺下。

    埃里克望着她那有浓密秀发的后脑勺半晌,才慢吞吞地上了床。

    他还是穿着稀薄的衬衣,被子也薄薄的,这床的四周没有东西围着,床底下垫着的被垫也不够多,这让他不安又有点发冷。

    可是他贪恋地闻着安莎近距离的味道,让他现在离开的话,他是打死也不愿意的。

    左右也睡不着,他便睁大了双眼,一直一直地看着安莎,很少眨眼,但丝毫不觉得眼睛干涩。

    哪怕只能看到的是她的凌乱的长发,他也心中满意得仿佛能渗出蜂蜜水一般的甜汁。

    这样子长久的近距离的相处,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可是安莎居然主动提出了,这是否说明,安莎已经开始喜欢上他了?

    说好了睡在安莎身边就别乱想,可是埃里克却无法克制住自己去乱想。

    他的呼吸因为乱想而变得混乱又微微急促的时候,安莎幽幽地背对着他说道:“你摘下面具吧,我保证不回头看你,这样的光线我也看不清任何东西的。”

    她话音刚落,埃里克在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的时候,他的后脑勺忍不住往后仰了仰,心跳停了半拍后开始剧烈运动起来,让他全身的血液发烫得厉害。

    “不用。”他干涩地说道。

    “我真的不会看你,”安莎半睡半醒一样迷糊地说道,“我只是想要你放松一点,你一直戴着的话,不但对你脸部不好,对你的呼吸也不顺畅吧。反正我们在一起久了,我迟早会看到你的脸,也迟早会习惯的……”

    她说的是温暖人心的话语,如果是一般的为容颜烦恼的人,会听从她的话摘下来的,可是埃里克不是。

    埃里克是极度恐慌,如同过于防备的惊弓之鸟,他的脑中反反复复地回荡的是安莎的某半句话:

    【我迟早会看到你的脸。】

    这句话犹如尖利的钢针一样,锋利地扎入他的心田,一根,两根,三根,四根,五根……多到最后他也数不清到底扎入了多少了。

    这是他最深的恐惧,也是他最深的梦魇。

    他认为能猜到的,他能推算得出的,只要他露出他的脸,安莎一定会收回她所有的温情与关爱,然后将他狠狠抛弃。

    他才刚刚守到那么一点的温暖,他护都来不及,还着急这温暖太少,少到好像可以随时熄灭,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容忍安莎残忍地全部收走呢?

    “不。”他嘶哑地短促地说道,他的身体渐渐得颤抖得厉害起来。他不知道安莎后面有没有再说话,他只知道他已经陷入了可怕的想象之中了。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自救一样,挣扎着靠近了安莎,隔着被子将安莎搂入他的怀中。

    安莎的话仿佛是亲手要将他的面具撕下,让他最难堪的地方裸露出来,他无法接受,也无法容忍。

    他把他的下巴抵在安莎的发顶,他艰难地颤动着,他难受地说:“你别管了好不好?我不想伤害你……”

    安莎在他挣扎地凑近的时候,早已经一切困倦全部褪去,她冷静地说:“你不会伤害我的,不要给自己下乱来的暗示。”她顿了顿,又说道,“我只是想着你一直戴面具会很辛苦,才说让你脱下来而已……”

    “那……那如果我脱了这像枷锁一样的面具,你愿意为我戴上枷锁一样的眼罩吗?愿意双手被我捆绑住吗?像之前一样。”他颤抖地快速地问道,他格外讨厌安莎理解不了他的痛苦与焦虑,可是又怕安莎真的去理解他的痛苦与焦虑。

    这话……

    安莎听得心中咯噔一下。

    这忽然什么鬼发展啊?

    心酸又无辜的安莎闭嘴了,求生欲让她牢牢实实地闭嘴。

    她算是完全看明白了,埃里克视保留他的样子为底线,所以未来他即使可能遇到危险了,只要在她面前,他宁愿受罪到死亡,也绝不会脱下的。

    她停止了想法,可是埃里克却没有。

    埃里克一开始说那话的时候,只是无助地悲鸣,可是当他说完,他又觉得那是一个好主意了。

    他太想靠近安莎了,太想太想了,隔着面具,他好多的依恋都无法用身体倾诉。

    “安莎,你可怜我的对不对?你关心我的对不对?”他像是终于在黑暗中找到了出路一样,毫无理智地贪婪地说道,“你不忍心看我受罪的话,能不能……求求你,能不能让我帮你遮住眼睛,帮你束缚住……”

    “不可能!”安莎忍了又忍,再同情他,也还是气坏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埃里克还突然认真地要实现那个荒唐的要求。

    是,他是可怜,因为外表受罪,但她也尽可能地去理解了,只是今天怕他太难受才提议他摘下面具,她没有做错的。

    现在……现在他爱戴面具受罪就受罪,别扯上她!

    她厌恶被控制,厌恶身体被约束的感觉,她疯了才会同意自己卖了自己。

    安莎气得微微颤抖,眼睛终于睁开,但眼眶也迅速湿润起来。

    重生之前的她卖掉了自己的人生,那种生活遥远得仿佛一场梦,可是又真切得好像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是,某种程度上她算是把自己卖给了埃里克,但那是因为埃里克不一样,埃里克会求她,埃里克不能失去她。

    但既然求她了,既然主动求她了,就一辈子求下去,永远,永永远远也别想改……

    安莎的声音带着哭腔,但也冰冷极了,像是渗着冰水:“上次我是很生气的,但那是因为你理智不清,所以我理解,没有多去想,现在你也理智不清吗?”

    埃里克的手僵滞住了。

    她冷冷一笑,笑得依旧颤抖,因为她气得发抖,也恐惧地发抖,她知道如果不说清楚,此刻的埃里克真的很有可能会束缚她的,所以她清清楚楚地告诉埃里克:“我最怕黑了,我不想活在黑暗里。埃里克,我答应和你在一起是希望你能带我引入光亮的,绝不是什么黑暗,你要是把我送去黑暗了,我们就永远不要在一起了。”

    “不要!”埃里克短促地叫道,他快速地解释,“我只是提议而已,那样不是挺好的吗?我能够喘息,对你也没有什么伤害……”

    他还不死心,还在挣扎。

    安莎气得都笑了,寂然了半天,在埃里克的私心很强的解释中,幽幽地说道:“那就分手吧,或许我对我们的关系判断是失误的。”

    埃里克不敢再说话了,他想要靠近安莎没错,可是他更怕安莎对他失望,失望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他慌乱地投降了:“对不起,我就说说而已,我知道你是关心我的,是我过分不讲理,是我不好……”

    安莎挣脱了他的束缚,抱着自己盖着的松软庞大的被子滑下了床的一边,她的身体像是没有骨头一样,一到地面,就完全躺到干净又厚实的地毯上,把头埋进被子里,也没说原谅不原谅他,不耐烦地说道:“你快睡吧,不想摘下就不摘了,我特别困,困到不想再说话。”

    埃里克望着空荡荡的床铺,心中一痛,立马掀开被子,惊恐地也下了安莎那边的床,他下床的时候根本不敢踩上安莎的被子,生怕踩到了安莎的身体。

    他像是大人发脾气后被直接抛弃的孩子,失措得随时可以留下心理阴影,他哀求着安莎,缠着安莎,小心翼翼地呼唤着安莎,就像他生气时安莎缠着他的时候一样。

    “我知道错了,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可安莎真的不搭理他了。

    埃里克看着那铺被子,惊慌得手抖,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他搞砸了一切了。

    他对自己说。

    他亲手将一切葬送了。

    如此悲哀的场面直击他最脆弱的神经。

    他现在才知道,所谓的对未来的恐惧,远远是比不上搞砸现实的可怕,他应该听安莎的,就像不再想安莎的前夫一样,也不该乱想未来他脱下面具后安莎的样子,不然安莎就会生气的,像现在这样。

    他可怜无助地呜咽起来,他的声音比较空灵,在如此寂静的夜里,这空灵的悲伤其实很是渗人。

    安莎是生气,但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生气,她清楚人都有想岔的时候,容易受伤的人更容易想岔。加上安莎也怕埃里克真的慌到不行,到时候他要是惊慌太过,受苦受累的还是她,所以她的头终于从棉被里出来了,她找到了黑暗中的那两只闪烁的红眼,她终于松口了,直直对着埃里克说:“不要再有下次了。”

    埃里克在她开口的时候,紧绷得不敢再说话。他小心翼翼地抱住了她,恍惚地用身体感受到怀中终于重新有了温度,才低声说道:“嗯。”

    安莎也不过度折磨他,从那绵软的被子里伸出她的手,松松垮垮地搂住了也乖乖躺下的埃里克的脖子,用实际行动表示愿意和埃里克和解,毕竟埃里克好像情绪有点空茫,应该很难感受到她的原谅。

    她想得没错,如果不是她用实际行动表明,他还要恍恍惚惚很久。

    埃里克的眼中终于有了实质,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光洁雪白的双手,看着她为他伸手的时候那留在被子里出不来的袖子,于是用颤抖的双手将她的衣袖都拨到她手上对应的位置。

    他低哑地说:“小心冷了感冒。”他不敢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还好,你不盖被子躺在地上,你才是最冷的那个吧。”安莎明明只能看到两点红光,可还是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乖巧地说道。

    埃里克犹豫了下,想着刚刚不好的气氛,还是卖起了可怜:“其实盖了也冷,我天生就体温冷,盖太多又难受。”

    “为什么难受?”安莎好奇地问道。

    “太沉了,像是重担压在身上一样,呼吸很困难。”

    安莎心中腹议:那真不是面具的原因吗?

    不过她懒得再说面具了,免得埃里克又作起来,她碰了碰埃里克的脖子,说:“我们起来吧。”

    埃里克顿了顿,说:“我抱你。”

    安莎还没同意,他就将安莎连同被子一把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床上。他抱安莎抱得无比轻松,也无比满足,可是不敢抱得太久,只能在放好安莎后,默默留恋着那种感觉。

    安莎久久在那悬空的感觉里回不了神,她把头渐渐缩到被子里,只留下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她问:“我重吗?”

    “不重。”埃里克以为她怕压着他,所以安慰道。

    “哦。”她像是没话找话一样,说完闭上了眼睛,把头都缩进被子里了。

    埃里克盯了她很久,确认她的头不会露出来了,顿了顿,绕过床尾,轻轻地上了床,拘谨地盖好他自己的薄薄被子。

    做好了一切,他再望向她时,却发现她的头已经不知不觉从被子里出来,身体变回了背对着他的姿势。

    埃里克偷偷地抓了她的一缕长发,留恋地揉搓了一下,才伸手快速碰了碰了她肩膀:“你不想我抱你吗?”

    安莎太清楚他半夜不睡觉又是为了什么在纠结了,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快速地说道:“没有。”

    “哦。”埃里克将信将疑,但他强迫自己忘记怀疑,选择相信。

    安莎又累又困,无法再搭理他了,睡着睡着快完全睡着了,结果埃里克又伸手碰了下她的头发。

    事实上她的感觉格外敏感,埃里克第一次偷偷碰她的头发的时候,她就知道的。

    安莎无奈地睁开眼睛,转身面对着他,把他吓了一大跳。

    她静默地看了他半天,把他看得心脏快梗塞了,才有了动静。

    她将他不安分的手与她的手死死扣住,然后压着声音说道:“你立刻逼着自己睡觉,不然以后别和我一起睡了。”

    她话音刚落,黑暗里那两小团火焰一样的双眸立刻熄灭。

    埃里克抿了抿干涩的下唇,紧紧地回抓她的双手,紧张道:“我会的。”

    安莎眨了眨眼睛,没有回应,但埃里克看到她的眼皮一点一点地耷拉下来,在失去倒影他红眸的光彩后,彻底地闭上了眼睛。

    埃里克珍惜地感受着两人相互接连的部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安莎,终于学会了一点知足的感觉。

    他听她的话,会好好休息,好好睡觉的,也不乱想了。

    安莎对他这样好,他早应该学会满足才对。

    至于心中还残留的恐慌感,他想,他得忍住,得学会什么叫真的慢慢来,也得学会什么叫给安莎时间和空间。

    他会做足了准备,等待最后的美满到来的时刻。

    可是不见安莎的日子该如何度过呢?能不能也往这些空虚的时间里插入准备的时间?可又要准备什么呢?

    他感受着安莎细腻柔软的双手,感受到自己的大手完全笼罩住安莎双手的感觉,感受到安莎光秃秃的手上的感觉,他忽然想到他有事情做了:

    他可以在等待安莎的时候,给安莎做一枚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空再回复评论区,事情有点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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