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眷恋那音乐带来的美好,但安莎不是那种会轻易沉溺的人,她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尽职尽责地快速把房间打扫好后,默默地朝着她的幽灵主人点了下头,也不管那专心工作的主人有没有接收到她的礼节,她就走了。
地下室的隔音其实做得不错,但又因为是很封闭的地下室,周围都很寂静,即使隔音做得再好,那优雅而有力的音乐声一回荡起来,总是会有不少声音能够穿透幽灵的房门,穿透幽灵的墙壁,传到客厅,传到客厅直通的每一个房间。
不巧,安莎住的小房间也是开门正对客厅的。
安莎打扫完了,回到房内,开始还能继续欣赏那美妙的歌声,但看着墙壁上的挂钟都表示时间已经到了该睡觉的世界了,幽灵的弹奏声还是时停时响,安莎就有些心烦气闷了。
她生活的环境是巴黎穷人的聚集地,白天嘈杂,晚上也并没有多安静,她一直都不能习惯噪音,所以脸上那厚重的黑眼圈除了来自于天生遗传的印记,还来自于不好的睡眠。
刚来这的前几天吧,虽然天天有在做噩梦,但是一入睡就可以一直睡到该睡够的时间,不用中途被噪音打断,这是非常难得的,安莎也是拿这个难得的事情来安慰自己其实过得还不错。
然而现如今,连这点优点要被剥夺了吗?
安莎连打了几个哈欠,泪眼朦胧,眼巴巴地盼着那音乐暂停,困倦至极的她迷迷糊糊地时睡时醒,最终发现钟表指到了早上八点,那音乐还是保持时有时无的持久状态。
这地下室没有白天,倒是有不少钟表帮助明确时间。魔鬼有让她拿着客厅玻璃柜里的一个小时钟去每天校准,所以她房间里的钟表不可能轻易就延迟或者损坏的,安莎的头疼也在提醒安莎:安莎是真的遭受了一晚上的摧残。
安莎眼神都呆滞了,只能凭着强悍的意志力按时起身,在短暂时间里立刻洗漱完毕,提起一盏灯去厨房做饭。
那个厨房距离客厅有一定的距离,设计很奇怪,宽度一般,高度好像比安莎去过的教堂的高度还高。
要知道,教堂的高度之所以高,是为了让大家仰望时更靠近上帝,也为了聚集更多的罪孽在教堂里净化,那这个厨房这样子设计是干嘛呢,收集足够多的罪孽煮了吃吗?
安莎很是费解,也感觉有些诡异。
不过虽然这里的构造也比较奇怪,但和幽灵的房间不同,这个厨房是安莎最喜欢呆着的地方。
原因是除了这里能生产出满足安莎的肚子的美食外,还因为在厨房那高高的顶部有好几个透明的窗口镶嵌着,安莎可以透过窗口看到天空。
只要看到天空,心中的阴霾就可以驱散,即使这是几片狭小的天空。
今天的窗户透出的光线比较弱,可以明显看出外边的天气是阴天,安莎不舍地放弃看那灰暗的色彩,只好打开厨房的灯,不再试图通过自然光线来照明。
她做饭手很麻利,炖任何的食物都很有耐心,能够慢慢地调节火候和味道,从来不贪快也不贪多。
食物的话,只要原材料好,厨师又能耐得住性子研究味道,一般味道都还是可以的。
因此,在她第一天尝试性给了鬼魂一份吃的东西后,鬼魂不但统统吃光了,还让她给他开始准备食物,做饭的材料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悄无声息地放在储物室里的。
那些鬼魂备好的食物她一般是不碰的,只有烹调的时候才会允许自己尝一尝,味道美味到她舌头都仿佛可以掉下来,所以为了那份稀少的满足感,她肯定得下全功夫去做。
她快速又认真地做好后,就想拿过去给鬼魂,但那扇传来歌声的大门紧闭着,死死地拦住了她。
关于怎么坐好仆人该做的事,鬼魂是很少主动告诉安莎怎么做的,很多事情都是安莎摸索着去做,做多做少,鬼魂一般都不会多理睬她,但是有和她说过,她的工资肯定是看她的表现和领悟力。
这或许就是魔鬼的考验,安莎迎接挑战,尽力去想怎么让鬼魂感到舒服。
安莎便想到,没有音乐的几天时间里,鬼魂一般都是按时用餐,因此安莎就想当然地觉得该敲那扇大门,把鬼魂叫出来吃饭。
她轻轻拍了几下,里面的音乐没有停顿过,安莎就努力喊大声一点,但她的声音早已经在多年的压抑生涯中放不开了,她无法放开自己拥有高音,所以里面还是没有回应。没有办法,安莎只好更用力更密集地敲动几下房门,微弱地喊几下,又敲动几下。
房门的隔音做得不错,又有音乐干扰,于是听在里面的人的耳朵里,就只有频繁扰人的敲门声,没有安莎的提醒声,况且,在对周遭声音非常严格的人的耳朵里,哪怕这敲门声只有三轮,也是非常刺耳的。
门于是被人轰地用力地打开了,可怜的安莎吓了一跳,身体不由得动了动,撞上了带过来的餐车。敲门声和音乐都静止了,在这寂静得可怕的地下室里,餐车上餐具在相撞后的声音显得格外惊心。
安莎还是第一次看到完全动怒的幽灵,虽然看不见幽灵的脸,但幽灵那仿佛要吃了她的眼神和吓人的姿态,再次给安莎留下的不灭的阴影。
他毫不留情地把语言的怒火烧到安莎的头上:“你敲门做什么?”
安莎慌乱得委屈又害怕,但不敢泄露丝毫的不满,而是努力镇定地解释:“非常抱歉,因为早饭时间到……”
可是那幽灵根本不听,而是继续如触怒的凶狠猛兽一样说道:“我不需要按时吃饭这种东西,以后我在创作时不许打扰我!”
他的声音不再让人有感知是否好听的余地了,因为他那仿佛沾满了毒液的语气已经完全可以刺穿每一个直面他怒火的心。
说完,他用力把门关了,留下巨大的仿佛让空气都为之一颤的关门的回音。
安莎的腿都软掉了,等他关上了门很久后,缓慢地蹲在了地上平复气息。
但她咬牙告诉自己,这没什么的,脾气更不好的人她都见过,还是她妈,现在幽灵只是骂骂她,又没有打杀她,她没有那么娇弱。
她反复地给自己强调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终于让自己平静下来。甚至在准备离开时,考虑到会打扰到里面那暂时寂静无声的鬼魂,她直接将餐车里面的东西搬动后,又直接搬着餐车走,免得那餐车滑轮的声音在地下室里突兀地出现。
只是,当所有的东西都搬到厨房后,她无声地掉下了眼泪,就如同前世受了无数次外边的委屈一样,她默默诅咒着:等她强大了,她一定要让欺负过她的人好看。
虽然未来的那一天极有可能不存在,可是她还是快速巩固着自己的自信心,好不让已经脆弱到极点的自己陷入否定自己的深渊。
慢慢自我克服掉难受后,她缓慢地把目光投放到了那本来准备给幽灵的食物上。
幽灵每顿要吃的东西堆起来都可以如一座小山一样,安莎尽管从来没有见过幽灵吞咽食物,但想象着幽灵的姿态,毫不留情地撕咬着那本该给幽灵做的美食。
浓浓的沙沙的饱腹感极强的土豆,是她的;带着蜂蜜甜的烧得通红的牛排是她的,散发着独特清香的蘑菇也是她的,还有松松软软的面包,还有解腻的加了奶油的上好浓茶……
安莎吃得非常满足,并且还剩下很多准备下顿再吃。安莎找到了今天她被骂的报答。
不需要面对幽灵的好日子持续了整整四天,四天里安莎虽然无聊,但可以用为幽灵研究做饭为借口,安莎理直气不虚地拿着幽灵的食物做了很多好吃的,皮肤都养得仿佛滋润了一层。
可惜,四天过后,幽灵主动打开了那扇厚厚的房门,这次的他身上没有丝毫的让人退却的怒火了,他平静地走出了房间,像个真正的幽灵一样,孤独又无声无息地去拿起客厅里的茶壶直接喝水。
即使幽灵不出来,安莎也是每日更换茶壶里的水的,幽灵喝出了那水的新鲜,顿了顿,又继续喝,等喝完后,又如那些以正直谦逊为标榜的绅士一样,像安莎表达了赞赏:“安莎,你这些天都有在好好工作,你做得很好。”又表达了歉意,“不好意思,前几天吓到你了,但我沉浸在创作时就是如此,以后遇到这种情况,烦请你安静地离开,留我一个人。”
安莎已经丝毫没有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主动去问幽灵要不要吃的,幽灵摇了摇头,疲惫又温柔地表示自己有事要出去,晚一点再回来吃。
安莎从不知道幽灵那毫无规律的出行是去做什么,这次也没有任何的好奇心。她去做了一顿食物热着,然后在客厅里等幽灵回来。
幽灵回来得还挺快,安莎默默地盯着那新钻入的身影,发现幽灵换了长期黑色的斗篷,换上了猩红色的斗篷。
他没有戴斗篷,露出了如野兽一样浓密的棕色头发,那头发部分湿哒哒的结成几部分,有水珠陷入那保暖的斗篷里。
幽灵丝毫不在意,进入他睡觉的那棺材屋子,等着安莎拿食物给他。
安莎把食物都拿进去了,但安莎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了就走,而是直勾勾地看着那些估计自然干要好一阵的头发说道:“主人,我帮您弄干头发吧。”
安莎很难发现幽灵有细微的小动作,但这次她一直紧紧盯着幽灵耳边的头发,很明显地看到了她话音刚落后,幽灵的耳朵微微颤动了一下。
“不用了,”幽灵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但却很坚决的拒绝,“我不需要。”
安莎只好作罢,她也只是响应幽灵的工作要求,看到什么可以做的事情就主动尝试做,好获得多一点工钱而已。
她也没有劝说,很平静地准备退去,但走到门口的时候,幽灵却开口留住了她的脚步:“你为什么主动想碰我?”他的声音难得的出现了困惑的情绪。
“我是想为您服务而已,您不喜欢被人碰到的话,我也会不会碰到您尊贵的身体的,您放心。”安莎垂头回答。
幽灵很明显沉默地犹豫了下,还是让安莎帮他了,还给了安莎一条钥匙:“客厅旁的储物室有干净的厚毛巾,你去拿过来给我擦。”
安莎知道客厅旁储物室在哪里,但幽灵从来没有给她进去拿过东西,只给她拿厨房的储物室的钥匙,让她随时方便做饭。
幽灵那如骨头上附着着薄薄一层干皮的手又出现了,那手又大又长,伸出来的时候如同长了很多年的阴气森森的老树枝。
安莎眼也不眨地双手接过老树枝上的钥匙,给幽灵行了下礼后就准备去拿干毛巾。
她走路走得眼睛眨动得频繁了许多,因为她明显感觉到,那自从她住进来就不把她当一回事的幽灵居然在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背影,让她如芒在背。
安莎到了储物室开门时,虽然呼吸还是平静的,但那微微颤抖的开锁的手暴露了所有的忐忑。
打开了储物室的门自然是要打开灯,她可没有那幽灵的好视力,但一打开灯的时候,她眼睛忽地一亮。
因为如客厅三分之二大的储物间的墙壁旁立着无数柜子,透过柜子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塞满了层层叠叠的华丽礼服,那些礼服有男的穿的,有女的穿的,每一件都非常繁复,安莎甚至眼尖地看到不少女士穿的礼物上还缝上了璀璨的小珠宝,贵重到让人叹息。
安莎的脚像粘在地面上一样,难以克制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不过现在是要准备服侍幽灵的时候,安莎那捏紧了钥匙的手提醒了安莎,安莎努力不去看那如魔鬼诱惑人礼物的奢侈衣物,从一些没有玻璃展示的下层柜子里找到了毛巾,就立刻回去找幽灵了。
幽灵静静地在等着安莎,安莎一进门,他就双眼里只看着安莎。
安莎还没从那看到宝物的惊艳里出神,眼睛亮得厉害,面目毫无阴霾,仿佛还隐隐在高兴,而那隐隐喜悦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幽灵。
幽灵无言地等着安莎靠近,自动给安莎让了个沙发边的位置。
安莎顿了顿,想了下她按理应该要在幽灵的背后擦头发的,但那沙发背靠着放着黑布的墙壁,幽灵又不愿意主动站起来让她站在背后的话,她是只能跪坐在沙发上给幽灵擦头了。
她小心翼翼地上了沙发,跪在幽灵的旁边,发现位置还有些不方便擦头后,又低声让幽灵的身体侧一点背对她。
幽灵统统照做,就是动作慢了点。
位置一对,安莎熟练又快速地给幽灵擦起了头。她上辈子给无数人洗过头,少数是她的客人,多数是她认识的同行,因为她也没有什么本事,更没办法想象自己在这种工作里还要摸索着等待开窍顿悟的一天,于是就靠洗头让同行放松,来获取一些工作技巧了。
幽灵那棕色的浓密的头发一点点变干,安莎全程都没有碰到幽灵的皮肤,完全隔着毛巾给幽灵擦头。
只是虽然隔着毛巾,有了湿冷的头发做对比,安莎敏锐地察觉到幽灵的头皮是有点点温度的。
幽灵会有温度吗?
安莎默默存下了疑惑。
幽灵的头发在安莎精湛的手艺里又快又好地恢复了干燥和温暖,美中不足的是,也露出了幽灵那毛躁的发质。
“要给您擦头油吗?可以弄柔顺头发。”安莎盯着那发质,不自觉地脱口而出。
棕色头发旁边的耳朵又微微动了动。
安莎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后,连忙补充:“可是擦头油的话,我的手会碰到您的头发,也有可能碰到您的身体。”
安莎以为幽灵会拒绝,没想到幽灵却忽然同意了,还幽幽地回头深深地看了她一样,才说道:“头油也在储物室,在中层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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