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兴奋起来的幽灵,在让安莎变成更好的样子这件事情上,做得比安莎这个当事人还要投入。

    他精神极其好地说道:“那我们开始吧。”

    那么快的吗?

    安莎此时手上还拿着打扫的用具,为难地说道:“可我还没有打扫完毕……”

    幽灵孩子气地笑了几下,兴致高涨地说:“不用打扫,房子很干净,可以明天或者后天再打扫,你过来,快过来坐在我身边,我们现在就开始……”

    他好像一个贫穷的孩子,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意外的新奇玩具,他满心满眼都是势在必得,满腔都是斗志的火焰。

    现在室内的灯光有被安莎打开,室内没有足够阴暗,他眼中的红光没有多少,可是现在他眼中的热情比那黑暗中唯一的红光还要刺眼。

    安莎被他感染到,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她把打扫用具快速地放到了一边,可是放完又踟蹰了起来。

    她被关心得有点不自在。

    除了她的家人,可再没有人为她的前程这样热情地谋划过了。

    她像个在茫茫大海上坐在不知驶向何方的小舟上的人,只是祈求大轮船的掌舵者为她做一下指引,没想到只用说一句话,那掌舵的人比她还着急,迫不及待地就要推着她去往美好的彼岸了。

    她的脸部挂上了两抹苹果颜色一样清新的嫣红,眼神躲躲闪闪,却又目光炙热地走近了幽灵。坐到幽灵旁边后,她拘谨的双手无处安放,神态腼腆得动人。

    幽灵望着她那副小动物一样纯真又怕人的样子,再喜怒无常的脾气也变得柔软极了,心中的怜爱也越生越多。

    “你开口说‘啊’,我听听你最高的声音是多高。”幽灵温柔似水地说道,像极了一个疼爱女儿的老父亲。

    安莎被这语气里面的关怀打动了,一股酸意涌上鼻尖,被触动的她极力想要在幽灵面前表现,她张开了口,她尽力发动了自己的嗓门,可是出口的声音却是那样颤颤巍巍的,难听到像一个不用心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

    这声音不但不如人意,安莎还觉得丢人现眼极了。

    她迅速紧张了起来,难为情到恨不得钻到地底,她的眼眶委屈地红起来。

    可是她不想认输,她努力放空大脑,竭力又喊了一下,可是越是着急,她的声音就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失声。

    她垂下了头,一个本来满是活力的年轻花朵就这样迅速枯萎了。

    人生就是这样,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要努力就能得到,很多障碍不是你想要跨越就可以跨越。

    无数次的打击,无数次的失败,无数次的无力,最终才会造就一个失败的人。

    而她就是那个失败的人。

    沉甸甸的酸涩压在她的胸口,让她不但再无斗志,还压得她透不过气。

    她不敢再看身边的幽灵了,她自责又后悔,后悔自己露出了最狼狈的状态,又怕极了那么优秀的幽灵对她失望。

    根据幽灵和那个歌女的传说,幽灵是喜欢美好纯洁的人,而那个歌女最后变得那么优秀,说明歌女也是一个只要有好老师就能带得动的潜在优秀学生,哪像她呢。

    她真的好怕幽灵对她失望,那么她就真的没有盼头了。

    可是幽灵对她好温柔,他打断了她的自责,轻声细语地说道:“别紧张,没事的。你深呼吸一下,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她看着地面上自己那模糊的黑暗影子,努力不让眼泪落在冰冷的地面,用尽全身的力气,努力放松身体,跟随着幽灵给的节奏保持住呼吸的深度。

    她的身体因为那剧烈的深度呼吸而有节奏的动了起来,她闭眼又睁眼,最后那神情变得空洞的小脸抬了起来,面向了幽灵,面向的时候,她还神经质地保持着深呼吸。

    幽灵的耐心其实并不多,他在安莎那不知道要多长久的需要人陪伴的消沉中,已经有点不想再继续了,可是当看到那随时可以摇摇欲坠的单薄身体面向了他,看到安莎脸上惊人的空洞神色,他忽然有爆发了无限的耐性。

    他掏出了身上的手帕,一边继续指引着安莎深呼吸,一边捧着安莎的小脸,细致地帮她擦去那冰冷的脸上的泪水。

    他用那粗糙的指尖触碰到的肌肤极其细腻,他忍不住动了动,让那指尖在安莎的下巴上蹭了蹭,他望着那被他的指尖蹭变色的一小块肌肤,眼眸幽暗了些,身体忍不住有些前倾,可是当他一不小心又瞄到安莎的整张脸,看到安莎无知无觉地看着他,信赖又平静。

    他忽地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个可怜的女人。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能这样占人家的便宜,像个乘人之危的伪君子。

    他慌乱地擦干净那脸上的泪渍,就再也不敢上手了,只是那放下的手还在动着,那那触碰过安莎的几根手指在无意识地互相摩挲着,留恋着那仿佛还存在的触感。

    “你放松,试着唱一下你最拿手的一两句歌曲。”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安莎已经平静了许多,不用再那么剧烈的深呼吸了,听到他说的话,歪了歪头。

    幽灵很快心有灵犀地读懂了她未尽的言语,飞快说道:“不会唱的话,跟着我来——”

    他哼唱了一段空灵的调子,声音悠扬又清澈。

    唱完他紧紧地盯着安莎,安莎乖巧地重复起他的调子。

    那重复的唱出来的旋律没有错,可是音调低微,毫无起色。

    幽灵恍惚间,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不是面对一个需要用技巧帮助提高声音好听程度的人,而是面对一个残疾人,这个残疾人看似一切正常,可是已经完全失去了高声欢笑的能力。

    幽灵也哑巴了。

    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就是面前的这个残疾人,即使将来面对被折磨致死的命运,也不能高声惨叫着呼救的。

    他沉默了好久,最终首次抬起手,摸了摸安莎的头。

    安莎的头发很软也很多,触摸起来像是碰高等的绸缎,让人爱不释手。

    他从来没有那么细致地触碰过一个人的头顶,可是他心中毫无感叹,只有对安莎的叹息。

    “安莎,我们可以慢慢来,别担心……”

    他们一起努力了好久,从早上努力到晚上,不是安莎不肯放弃,是他不愿意放弃。

    他知道,他对于天分不好的人其实很没有耐心,很可能今天不继续,以后也生不出什么浪费时间的兴致了。所以他温柔又强硬地要求安莎除了吃饭时间,都陪着他继续。

    不过最终满心期待还是败给了失望。

    等安莎回去后,他躺在卧室的棺材里睡不着觉,翻来覆去,覆去翻来,最终他起身,准备离开这个压抑的地窖,去到那有十七层之高的地上剧院透透气。

    可是当他像个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走动的时候,他听到了地下室某处有着细微的动静。

    他眯了眯眼,走向了那动静发生的地方,隐蔽地查看。

    然后他瞪大了双眼,因为他看到了深夜在打扫的安莎。

    安莎把白天没有做完的打扫工作统统做完,可能因为要避免打扰到他,她做得无比慢而轻,做得非常费力;她还不开灯去做,全靠摸索,这也加大了她的负担。

    幽灵沉默地偷窥着安莎平静地做完所有事情,等到安莎终于关上房门睡觉,他才从黑暗中走出来,用一双冒着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安莎的房门。

    他的眼前还是安莎沉默地工作的模样,只是恍惚地回忆着回忆着,他仿佛看到了安莎的身影与曾经弱小的他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可以戴面具,他也是低微地在恐惧又伤心的父母的视线里活着,最终在快要窒息之时,他离家出走了。

    他们都是胆小地在人前渴望着改变,又无用地没办法完成蜕变,最后选择在人后默默继续努力。

    纵然安莎让他失望,可是他却是从这一刻开始,才真正地尊重了安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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