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七天

小说:状元养成记 作者:苹果平平
    白明简衣不解带地照顾了她七天的时间。

    她睡的比哪次受伤生病都要长。

    “妈妈,妹妹”阿措又在睡梦中胡喊起来, 她的眼角处全是泪痕。

    他心里难受极了, 用手再去抓她的手, 果然又是她无意识地甩开。“救救她们”她喊得声嘶力竭,又在声音达到极点的时候,彻底安静下来, 陷入了绝望。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微微的喘息声,每一个在胸腔中形成的声音都在说明自己的恐惧。

    他看着自己被抽打红肿的手, 竟也伤心了。她掩饰地那么好,从不让自己知道。

    他再次定了定神, 又死死地握住她的手, 生怕她将手指甲向自己的咽喉抓去。

    她的脖子全部都是自己抓上的血痕。

    阿措若知道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究竟喊了什么,肯定要懊悔死自己烧伤后背了。但仿佛那句, 那个字“疼”, 前世的痛苦彻底宣泄了出来,她又回到了那个永远都过不去的冬天, 在睡梦中一次次重温当时的情景。

    前世多少人叹息地说。岳晓晓,喊出疼来吧, 这不怪你。

    她的潜意识负隅顽抗,总在表达一个意思。全家人遭遇不幸, 是我自己的错误。我没办法原谅自己,也请别让我原谅自己。

    放弃救赎,就是无尽的深渊。

    “你还要在深渊里待多久, 给自己一个机会吧。”心理医生认真地说,她的朋友认真地说。“没有人能原谅你,只有你自己才能原谅自己。”

    前世种种的声音,都在脑子里旋转。父母,妹妹最后倒地的面容一遍遍闪现,她紧紧咬住嘴唇。

    她终于把那声“疼”叫喊了出来。

    “阿措,你快点好吧。”

    这个声音在许多幻境里出现,焦急焦虑,却在那些汹涌澎湃的巨响中,支离破碎,使得她无法分辨究竟是谁在叫自己。或者,是不是在叫自己。

    秀红推开了门,将两碗阳春面放在了桌子上,嘱咐白明简趁热吃了。

    他血红的眼睛,已经几夜不睡了。他轻声说了句谢谢,用汤匙小心翼翼地喂着昏迷的阿措,可连连撑了几个晚上,精力不济,他的手在不住地发抖,面汤撒了不少。

    秀红看不过眼,想要帮忙,他搂着阿措的身子摇摇头。“她不愿意别人碰。”

    她再伸过手去,他显得焦躁易怒。“不许你的手碰她”

    她面上自然显出尴尬,白明简平日里对她从良的身份并不关心,如今他尖利的眼神竟将世上的东西都嫌弃了遍,生生使得自己自惭形秽了。

    她那个豪爽的脾气想要当面翻脸,但看着白明简谁都不肯信任的神情,终于是败下阵来。

    她坐也不是,说也不是,叹了口气要出了房门。

    “对不住,麻烦秀红姑娘了。”他突然在她出门的时候又道歉了。她又能说什么,摇摇手,屋子里凝重的空气让她喘不过气来。

    “小少爷,她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白明简将脸轻轻地贴在阿措的脸上,喃喃低语着什么。

    青蛋像是一阵风似的从门口跑了过来。

    “小点声,你再把病人吓住。”秀红扯住他的手,让他步子轻点,不准他乱闯进去。

    一说到病人,青蛋晃着脑袋,掉了掉身上的鸡皮疙瘩。他给阿措请的郎中大夫,每每看到白明江紧紧抱住她,浑身别扭。两个兄弟就算是兄弟情谊极深,干嘛要抱那么紧。

    “那么个伶俐人,把自己烫伤了算怎么回事。”秀红和青蛋都表示不解。阿措恨不得在身上长十几个心眼,哪会傻得把身子撞到炉子上去,还偏偏把后背的肩胛骨烫伤了。

    然而白明简却是如此解释的。

    他急得满嘴燎泡,搂着她不休不眠,使得他们不得不信。

    青蛋抓药回来,一直在揣摩阿措倒地的方式方法,向秀红显摆着各种竖蜻蜓的姿势。

    “怎么倒都不对,反正就不能把肩膀烫的连皮都不剩下。”

    秀红掐了一把他的耳朵。“你好好去请大夫,别眯了人家的银子,要我知道,我让你的皮不剩下。”她生怕青蛋拿着银子不干事,把山野赤脚大夫叫到家来,又好生叮嘱了一遍。

    青蛋那个小小萌生的坏心思,还没长起来就被及时掐灭了。他嘟嘟囔囔地说道“真是便宜那个白家小个子了。”阿措和他年纪一般大,但她稍高了一点,手劲又极是刁钻,这几次出门办事都是她来欺负人。

    好不容易,赶着她倒在炕上不起,秀红姐姐却偏不让人把仇报复回来。

    他的脚踢了踢地上的石子。

    秀红望着门口,忧心如焚。花鹧鸪在那次回去之后,并没有按照约定再来小院。她去了几次红袖楼,赶着大丧之期楼门口竖立着两个彪形大汉,不肯让外客进来,她也进不去。

    红袖楼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已经七天了。

    花鹧鸪不会有事吧。秀红咳嗽了两声,她着起急来,气喘的毛病又发作了。

    在青蛋眼里,谁着急生病也不能让秀红姐姐犯病。

    “我去红袖楼看看去”他扶着秀红进了屋子,脚底生风又跑出去了门口。

    秀红根本喊不住他,她比方才更着急了。

    秀红的柜子里放着甄老板做好的假路引,这些天最顺利的就只有这一件事情。

    甄老板十年前的承诺,一朝兑现了。秀红刚一开口,他便同意,听说是连做五份,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拒绝。其中两份路引是来自“奉溪龙游”,甄老板说道“这可不是假货,是真的,人死了,干净的很。”

    那日阿措和青蛋看到那些相貌平平的商人,意外又不意外地消失在了获鹿城。

    “敢拿就是活路。”甄老板塞在了她的怀里。

    这本是给赵庆准备的,然而赵庆许久都没有露面了,大丧之期,似乎也打扰了许多人的行程。

    “表哥,真的出不去”元贞贞生气地要摔杯盏,杨琳在书房的桌椅上打瞌睡,显得无动于衷。

    “这是你元家的东西,我又不心疼。”他的运气糟糕透了,在舅舅那里并没有获得豁免。功课全被打了回来,要他重补功课。他心中哀嚎着到底不是元家自家的娃子不亲近。

    他在杨宅被自己的大爷爷管教,都没有这么受过折磨。

    然而,舅舅动了真怒,他只好忍了下来,于是又在书房里昼夜奋战了七天。

    此时此刻,一双眼睛酸疼极了,他的脑袋如同小鸡点头一般不受控制,再见到元贞贞偷偷来找自己,根本没有好气。

    归根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谁呢。

    元贞贞耍了一顿无赖,不住地说杨琳是个怂包,拿话激他。杨琳学了乖,只向外边努了努嘴,元家府内上下全是家丁。国丧的时候,街上许多街上的娱乐活动都被禁掉了,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

    他最近儒家典籍,诗词歌赋读多了,满心的恶心。

    这会儿摊开手,看着元贞贞吵闹累了,说了一句最平实不过的话。“古人都说没有不散的筵席。”

    她听了,怔了片刻,扬起的手缓缓放了起来,她猛然一下子的安静,使得杨琳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吓坏了。

    都说后知后觉,纵使他长了个不开窍的脑袋他也明白发生了什么。

    “好妹妹,玩笑话,真是玩笑话,我要是逗哭了你,舅母还不拿白眼瞪死我啊。”他从怀里掏出手帕来,生疏地擦着元贞贞脸上滚下来的泪珠。

    “就不能再见面了”她泪眼朦胧地望着杨琳,却也将这番心她跟杨琳说的坦坦荡荡。

    杨琳挠了挠头。

    “”他想起来,当时白明简问他,提及到岳麓书院山长的惊讶。

    他又挠了挠头,虽说是白家主仆风度翩翩不假,也非凡人。但岳麓书院隐隐作为天下四大书院之首,没有能人异士举荐,连拜山门的机会都寻不见。家里大人说韩山长是个最古怪不过的人,学问最好,但恃才傲物,不可一世,多少朝廷大员送自己的晚辈上学,都被搞得灰头土脸。

    他隐隐自得,他在读书上就没有让家里人失望过。

    元贞贞湿漉漉的眼睛就在自己的额前,犹如小兔一般,他心里突的一跳,自家表妹不发起疯来,倒是好看的紧。

    他喉咙发干,瞅着四下静悄悄的夜色,莫名其妙把话给瞒住了。“白玉京里的好男儿多的是,妹妹你多久没回去了,没过多久就不觉得白措好了。”他往日也偶尔读点欢喜冤家的话本。

    他轻轻说了一句。“姻缘天注定”

    “谁说是白措,是白小措”

    杨琳愣住了,就是那个一脸黑斑的小后生凭什么

    他多少都有点不像个好人,好像也不是通诗文的样子。

    “粗柳簸箕细柳斗,世上谁见男儿丑。”元贞贞抹了把伤心泪。“表哥,你懂个什么”

    他一阵头疼,捂住了额头。“哎呀呀,我真是看书看多了,表妹,你快出门去吧。”离出城的日子还有六天,元家的仆妇们正给两个小主子打包行李,大大小小的箱笼都装在了车上。

    他们在书房里吵闹,但周遭人却围着他们的出行忙个不停。

    元缮夫妇俩见天数着日子,盼着天气好起来,孩子们在路上走得平安顺利。

    而朱平治和柳杉在七天里翻遍了那矮屋的家家户户。

    白明简守着昏迷的阿措不肯出门,连请大夫,买药都是由青蛋代劳,自然是没有碰见。后来找来找去,柳杉都不由疑惑了,难道说那夜里喝酒喝得太多,混了脑袋。

    等朱平治再问起,他也不敢再把话说的确定了。

    元府回传了消息,跑向雍州等地的逃民中,并没有白明简的名字。但是元缮亲自将恩赦令交在了朱平治的手里,更让他忐忑不安。

    素未谋面的白家外甥,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洛阳朱府,朱家大爷,二爷的心情更糟,掉到了最底。先皇驾崩的消息一传来,洛阳城池也按着律法启了城禁。不用想,从南到北,从东到西,但凡是皇土范围,都要遵守十三天的禁令。

    无论朱平治身在何处,都是在十三天后动身回到洛阳。

    十三天不过是时间的须臾刹那,谁都能等的,唯独朱家老太太油尽灯枯,等不得了。

    这天,二房上的崔氏亲自给老太太喂易进食的米汤,朱成礼和朱成义跪在了旁边,小声地喊娘。米汤从老太太的嘴角流了下来。

    “娘,米汤里放了不少野菜,香着呢。”

    “柔玄镇的野菜。”朱成义喊了一句。“三妹妹,孝敬你呢。”

    “娘,你得千万撑着一口气,三妹妹就在路上了”朱成礼老泪纵横,用袖子不住地擦眼泪。

    老太太本来闭住了眼睛,这会猛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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