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秀红

小说:状元养成记 作者:苹果平平
    “少爷,我好像做了很长的一个梦。”阿措睁开了眼睛, 她浑然不记得自己睡了几天。

    她一睁眼就看见了白明简通红的双眼, 她倏地坐了起来。

    她心情忐忑地看着白明简。

    是的, 她回想起来了,当夜最后的意识是她瞧清楚了白明简望着自己。

    他什么时候看见的,他究竟看见了什么。

    她吭了一声。“啊, 头晕。”

    还是装病吧,或许这样,他才不会跟自己理论。

    “你睡到第十天了, 还有三天,咱们就能启程了。”白明简淡淡地说道。“你先前说等的难熬, 便宜你了。”

    他的声音听上去沙哑极了。

    他握着她的手, 头缓缓低着,额发垂下, 遮住了他眼睛里的疲惫。

    她鬼使神差地去摸了他的喉咙, 他这个青春期上的男孩,喉结渐渐明显。

    他笑了笑, 竟然没有躲开。

    她莫名闻到了他身上一股少年男子的气息,她感到不自然, 连连挪开了身子。

    这时,她才发现, 自己的一只手紧紧跟他的捆在了一起。

    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来的更可怕了,这是她噩梦醒来的前兆。

    她惊得去抓白明简的手,翻来覆去的看。“这是我给你抓出来的血痕。”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白明简的双手布满了血道子, 有轻有重,血迹斑斑。

    她嘴里爆出来一句脏话,噩梦居然在异世重生了。对,她岳晓晓不仅酗酒,吃安眠药,拒绝跟人交流,还有自虐自残倾向。

    然而,这些在她刻意训练的理智下,都在沉睡。

    她抚了抚后背的伤布。

    这烙印真是个古怪的东西,但如此想,又是可笑的。她的噩梦本就是在潜伏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伤人伤己。

    也只能怪自己。

    “啊呀呀,不是这个事情。”她的思路被打断了,竟把人抓成这个熊样子,她的脸发起烧来,小心地拿手抚摸着他的伤口,轻轻地点了点道“疼吗”

    这话说出口,充满了虚假的味道。

    “要不”

    她想说要不你挠我几下解恨吧。

    “就是七天,七天之后你就不再抓自己了。”他示意并不怎么疼,将她手上的绑带缠开了,给她手上的勒痕小心地吹了吹。

    那轻柔的触感让她打了一个哆嗦。

    他重复了一句。“应该以后也不会抓住自己的。”这话没头没脑的,让她更加迷糊了,这是什么意思。

    她摸了摸白明简的额头。

    他笑了笑,没有躲开,反而探过身去,亲了亲她的头发。“欢迎回来,仙鹤女。”他的头重重地垂下,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仿佛在困顿中他仍然知道这是她受伤的肩膀。

    他一点力气都没有用。

    她捧着他的脸。“别睡,别睡,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这是怎么回事”她定住了。

    她很少做了一个不被惊醒的梦。她甚至记得那个梦是美好的。

    当然那些噩梦的情景都还存在,高速路桥,冒烟的轿车,充满血迹的病床。

    有只手一直抓着自己,随时随地的跟着自己。

    它并不比自己的手更温暖,也并不比自己的手宽大多少,然而一直由它握着。

    她跌入迷津,这手就紧紧扯住她,她陷入深渊这手就狠狠地拉住她,从没有失去过重量。

    “这是什么鬼。”

    她盯着自己的手看。潜伏在她身上的那个心魔,在此时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已经不存在了。

    “我”她双手狠狠抓了着自己的头发。“我不会在昏迷的时候乱说话吧。”

    秀红掀开门帘进来,欢喜地叫出声来。“阿措,你可算是醒了。”

    “嗯”她转过身来,在异世待的时间太长,这已经就是她的名字了。她慌乱地摇摇头。

    秀红瞪了她一眼。

    “这不是你的名儿”秀红嗔怪了一句。“你家少爷都快叫疯了,我这几日天天过来送饭,怎么听不到,阿措阿措的都快磨出茧子了。”她瞧着白明简趴下了,竟笑得拍起掌来。“乖乖,可算是想睡觉了。再这么不休不眠下去,你的情郎可就没有活命了。”

    “谁能十天不睡觉”阿措下意识地反驳,他可千万别那么好。

    秀红将手伸出来比划,干瘦的手上一对细银镯子碰撞出声响来。

    她的脸上有了些血色,但咳嗽的声音还是从喉咙里传了出来。

    “那你看他怎么睡的。他靠在墙上,双手把你抱着这么几天,你的福气再多要溢出来了,别身在福中不惜福。”她戳了戳阿措的额头,将黄粟饭端到了她的面前。“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阿措,你要好好惜福。”

    这一句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跟白明简说起,白明简不懂,跟阿措说起,阿措哑然失笑。阿措将白明简的头缓缓放倒在枕头上,将他的手塞回了被子里,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就在下地的那一刻,她猛地转过身来,去看白明简沉睡的面容。

    他明明看见的,他明明看见自己用匕首割掉了烙印。他一直都是清醒的。如果再推及到过去,自己的那些奇怪举动,他是不是也是统统选择了视而不见。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他选择了沉默不说。

    “为什么要沉默呢。”

    阿措聪明伶俐,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根本瞒不过去同样聪明睿智的白明简。然而一路艰辛走来,两个人像是打哑谜一样,一个不说,一个就不问。

    她曾以为这是自己遮掩的好,但也许这是白明简故意不去捅破。

    另一个记忆瞬间炸开了她的脑海。那天在街上的书坊看书,他指给自己来看,还有在柔玄镇,他突然说起了“满朝朱紫贵,尽是读书人。”

    阿措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他其实什么都知道了

    在秀红的屋子里,还有个犯病的人,她躺在炕上哎吆吆地叫个不停,正是花鹧鸪。

    话说当日花鹧鸪回去红袖楼,楼里面被搅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赵庆不见到她发了火,再加上老鸨子贪财没个够。

    真如她的心愿,两个人在楼上大吵了起来。

    外边黑漆漆乌压压,青楼里边的姑娘们吓得哭喊起来。瑟瑟发抖个不住。

    也不知道赵庆犯了哪门子邪气,满嘴酒味,找不到花鹧鸪,就偏偏要找些江南的姑娘来屋里伺候他,问她们对自己好,是不是假话。

    但在红袖楼里已经半月之久,他挥霍无度,这个时候钱囊见空,真心拿不出什么钱财,龟奴也是看人下菜碟,恭敬不起来。

    他在红袖楼里终日不见个阳光,也是积累了一肚子的怒火。醉酒之后就想找人的茬,跟别人掐架,和龟奴打成一团。

    正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也正是花鹧鸪偷偷从小门进来的时候。

    按理说,等花鹧鸪天黑透了回去,没什么人能瞧见她,往常她经常去秀红家里这般走动的,走的也极为顺畅。可这天例外了,她一出现,楼里全叫嚷开了,人们的眼神都恨恨地瞪着她。

    这是青楼头牌的待遇。

    她低下头,脚底下全都是碎瓷渣子,她讪讪地把脚抬了起来。

    “出去买零嘴吃的,回来晚了。”

    老鸨像是杀猪一样地大喊道“赵大爷,你心心念念的花鹧鸪姑娘回来了,你赶紧看看啊。”

    赵庆将抓着老鸨子衣襟的手放开,让她骨碌碌地往楼梯下滚。她的眼睛肿了一圈,捂着自己出血的嘴角,吭吭哧哧地哼着。

    “我的好女儿,快救救你的娘啊”

    赵庆伸开大手,向花鹧鸪扑来。

    她惊叫了一声,站在那里,哪敢从命,庆大爷玩乐的时候都动手打人,打得那么狠。

    更别说,他这会儿的眼睛全是红的。

    “这是个江洋大盗,这是个朝廷要犯,你们这些大茶壶快去逮人,官府给大大的赏钱”

    她的嘴是生的好,叫出来把全楼的姑娘和龟奴都惊到了。

    这就是杀遍雍州地界的那个混世魔王。

    赵庆的眼神顿时喷出了火,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袖。好在黑灯瞎火看得不是很清楚,还好赵庆手上并没有那枚让人闻风丧胆的鬼头刀。

    他的酒劲似是过去了不少,头脑清醒了,可不是几个龟奴扑过来能止住管住的,揪扯了一起,他破窗翻墙而去。

    花鹧鸪被推倒在地上,胸脯起伏不定,嘴里一直喊娘,心里万分侥幸地了一命。

    但随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一连七天,她被锁在了柴房里,红掌柜要她拿出体己钱来赔红袖楼被赵庆打碎的家当。

    “他打碎的东西,凭什么让我赔钱”花鹧鸪骨子里最怕花钱。

    当家红掌柜骂她是个蠢货,她不说出来,大家都好过。这她一嗓子喊出来,那个待在花鹧鸪房里的庆大爷,就是获鹿城中一直被通缉的罪犯。

    红袖楼上上下下都脱不了干系。

    花鹧鸪不服。“那天奴家听了老鸨子的话,把身子贴过去,要是被活活折磨死,红袖楼里哪个人管我”

    掌柜的被问的哑口无言,恼羞成怒地摔了茶碗。

    他锁住花鹧鸪,还不敢让她死了。毕竟总要有人给红袖楼做个见证,没人跟江洋大盗暗通款曲,窝藏赃物。

    青蛋在七天之后,安然无恙地看到了花鹧鸪。

    他蹑手蹑脚地钻进红袖楼中,是在柴房的门缝里瞅见了她。

    花鹧鸪好像不止没受折磨,脸颊还丰腴了些。

    她见到青蛋心生欢喜。

    “就说秀红姐姐最讲义气了。”

    隔着门缝将柴房的钥匙递了过去。

    青蛋愣住了。

    她啐了一口。“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大丧之期,青楼顿时就没了生意。如今楼里的小姐妹都在想出路,龟奴们也没了活计。这个时候人心不定,看管不严。她看中一个老实巴交的龟奴,许了不少银子,让人家给打了一把柴房的钥匙。

    “花姐 ,你哪要我来救啊。”青蛋的脸上没了表情。

    “钱是老娘的命根子,我要是跑了被抓着,钱就成别人的了,我等你这小鬼头帮我把钱拿走呢。”

    她这会儿藏在秀红的房里。她脚上的伤,是跑路的时候崴着了,她瞅着脚腕上手指高的青肿,又笑又喊疼。

    “老鸨子可从不稀罕问起秀红姐姐的住处,这会好了,看她上哪儿找我去。”她揽着秀红的手,亲亲热热地说道。“不如这三天我跟你和青蛋,去三阳村如何”

    “也不管你院子里的什么私奔小夫妻了,咱们乐自己的乐上三天再回来,去。”

    “这如何能出的了城”

    “傻子旧皇帝死了,新皇帝当然要上位了,他定是要昭告天下,哪用得了十三天,城门今天就打开了”

    城门早就开了,阿措晕晕乎乎地爬起来,进门就听见这句话。

    “不是十三天”

    花鹧鸪伸出了手指。“你们都不及我明白事理。城门外府尹一行人说不定正在跪着迎接圣旨诏书呢。”

    青蛋上上下下瞅着阿措,叫了声。

    “你可算是醒了。”

    他将她拉在一旁问道。“听说你手中有个宝贝”

    “我哪有什么宝贝”阿措久睡的脑袋不是很清醒。她望着花鹧鸪,望着秀红,只觉得头昏脑涨。

    “你哥说的。”

    她摇摇头,只说没有。

    青蛋却记得清楚明白。那日,他去送药的时候,白明简支撑不住,头靠在墙上。他上前推了一把,白明简猛地惊醒,见到怀里的阿措并没什么异样,他迷茫地看着青蛋。

    青蛋撇了撇嘴。“大夫都看过了,说没事,就是失血过多。看你这个着急劲儿。”秀红犯病的时候他也着急,却也不见得天天守着。

    白明简将头又靠在墙上,想借着墙上的凉意让自己清醒清醒。青蛋的话让他想了想。“如果这世上有个宝贝,不属于你,长着腿,该怎么办”

    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补充道。“像仙鹤一样,说不定就飞走了。”

    青蛋没有见过仙鹤。

    “那就圈起来拴住了。打它,它就不会乱走,不给吃的,它就乖乖听话。”

    白明简回想起那一晚,阿措单腿跪在外边,直到那个发红的匕首往身上贴的那一刻,他都不敢相信她要做什么。

    曾经她小心谨慎地拆字来问,他佯装不知。古人会随意增减汉字的笔画,叠加一处,或许她背上的烙印本就是幽昊二字。

    幽昊是个地名,位近南楚,是夏朝十八块世袭的封地之一。

    他眼睁睁地看着阿措彻底把烙印烧去了。

    明明那么疼他想要跑出去看她的冲动,被心里的恐惧抑制住了。她什么都可以不要,那有一天,她是不是也会忍着疼,像舍弃父母给予的肉身发肤一样舍弃自己

    这个想法在这些天里,无数次出现在他的脑海。

    青蛋偷偷地在阿措的耳边说“你哥快吓死了,你是不是想拿着宝贝自己跑了完后被他打了,才生的病”说着眼睛瞄向她的肩头。

    阿措“”

    青蛋挤了挤眼睛。“瞧瞧你的德行到时候把宝贝卖了,咱俩对半分,我帮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玩命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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