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节过后, 阿措便有了些难言之隐, 再不能和白明简坐卧都在一处, 非将自己的铺盖从卧房搬了出来,强硬要求分房睡觉。她搬出“男女七岁不同席”的礼数,而刻意忽略她是白明简贴身丫环需要为主子铺床叠被的规矩。
这事实在不好细说。她原猜想白明简并不允许,或是至少也要给她几记白眼,要她做出解释。毕竟之前在获鹿城她不肯在一处睡觉,他就弄过别扭。但没想到白明简听到她的要求, 脸上只是出现了一丝不自然, 却是点头同意了, 这倒使得她准备的一番口舌没有了用武之地。
“你长大了, 懂得男女有别这很好。”他站在墙上挂着的兰草和芍药花前边,望着阿措搬进搬出,将她的东西都收拾到西屋, 背过手不肯帮忙。
阿措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白明简猜到了原因。但听到他说的那么不情愿, 她的嘴角还是抽搐了一下, 心想我从来都知道的, 是你不知道。
刚搬过来的几日,每当阿措清晨起床出来打水, 都会看见他站在西屋外边,神色困倦。
“少爷,你睡得不好吗”
他的行为跟不上他的意识, 每每听到阿措这般问, 他的脸上就会浮上一层薄薄的幽怨, 一声不响的又钻回去东屋,搞得阿措很是尴尬。
从那日的上巳节过后,也不知道是不是阿措的错觉,她总觉得白家少爷看她的眼神多了些意味不明的东西。可她一直处于心烦意乱之际,分辨不出,也顾不上研究他这个男孩子的心情。
“初潮”仿佛是发令枪的一声枪响,她的身高增长增速,体重增加,前胸也渐渐鼓了起来,晚上半睡半醒间,她似乎都能感觉到骨头在长有一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愕然发现声带的变化也跟着来了。她的喉部变得狭小,再出不来可以装作男孩的假声了。
异世重生,她从没想过,她还要再次度过一次青春期。她原本以为她在心理上是个成年人,不会受到什么影响,然而青春期的生理变化才是导致心理变化的主因。她自认是千年的妖精,然而猛然间那羞不自胜的少女姿态总是偷跑出来,她每每反应过来,很有一种哭天抢地的冲动。“我怎的这般矫揉造作。”
就比如这一夜,白明简下课晚了,两人坐在一处吃饭,外边的天已经尽黑了。在油灯的灯晕里,白明简先吃完了饭,放下筷著,而阿措还就着菜汤,扒拉米饭。阿措最近的饭量也上来了,吃饭根本就停不下来嘴。
白明简盯着她看,将手伸了过去,浅笑着抹去了她下巴处粘住的饭粒。“你似是偷食的猫儿。”他仿佛是无意识,将那饭粒吃进去了自己的嘴里。
阿措正吃的开心,这会儿像是个傻子似的捧着饭碗望向他,脸腾的便成了红霞一片。
她面上作烧,一摸腮上滚烫。生理反应给她带来了奇耻大辱,她的脑海里不停的走马灯让你跟这男孩子亲密无间,让你跟这个男孩子亲密无间,他都不认为这是在调戏,他都不认为这是在调戏我居然被他调戏到了,我居然被他调戏到了。
白明简当然不懂得她心中的弯弯绕,只看得她突然没了胃口。“吃的太多,积食了”
积个鬼,剩下的半碗饭她吃的悲痛欲绝。
“我要是一下子就能长到十七八岁,立时成年就好了”这个恼人的青春期反应快快过去了吧。
而白明简听到她的悲愤之语,眼神瞄到墙上挂着的兰草环。将近两个月过去了,墙上的芍药花已经凋谢掉落,而兰草环因阿措当时扎的极紧,仍然安安稳稳的挂在那里。仪礼士婚礼“女子许嫁,笄而礼之,称字。”对于古时的女孩子来说,十五岁及笄许嫁便是成年。
“只要你再等上我两年”白明简心头猛的一热,万句言语正要吐出,却生生被敲门的声音打断了。
阿措不急去开门,歪着头等着白明简的下文。
“少爷,你要说什么。”
“笃,笃,笃”外边的敲门声甚是不讨喜,偏要在这个时候响个不停。
白家主仆提着灯打开门。
“肖先生,你怎地这么晚还过来我们想着明早送过去的。”两人很是惊愕,要知道肖伯翎的眼神不好,外边的天色一黑,他就什么都看不清了。阿措急忙将傍晚磨好的豆浆装在瓮里,交于肖伯翎。
“韩山长前几日还说是生豆子味,这些天都等不得了吗”她显得很嫌弃。
古代只有黄牛和水牛两类,产奶量极少,而且牛作为农耕工具使用,官府限制食用牛肉,牛奶以及乳制品更是只能作为王公贵族的府中珍馐,平头百姓无福得见。白家主仆安顿下来后,阿措为了加强白明简饮食中的营养,每日磨制豆浆替代前世常喝的牛奶。豆浆在古代并不稀罕,但阿措提倡的每日必喝却很少见。
而这两个月里,肖伯翎照着韩冰的嘱咐送来许多的吃食,腊肉、咸鱼一筐筐的送过来,生怕他们吃不好。阿措惦记着韩冰年纪大了,喝豆浆能补气血,防止老年痴呆,也便记着每天打豆浆给他留有一份,到最后见着肖伯翎每日佝偻着后背,似是有点缺钙,给肖先生也备了一份。
白明简一手扶着肖伯翎,一手提瓮。“阿措先回去,我送肖先生。”
肖伯翎迷蒙着眼神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又着急又摇头。“阿措,我跑过来是与你提个醒儿,虚天观的人来到岳麓山七八日了,他们歇在云麓宫,这些天漫山遍野地寻人,你且小心些。”
两个月里,上巳节后山上的神迹,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传出了潭州的地界,引得许多达官贵人上山朝拜。这这场由她发起,却是众人添油加醋的传奇里,后山尊起了岳麓神君的牌位,灌木丛中挂着密密满满的红布条。上山进香的香客在不知不觉间都认同了“三教合一”的概念,先上后山崖,再去云麓宫,麓山寺。最后去到岳麓学院的门口转上一圈。
岳麓学院不收香火费还不觉得如何,云麓宫和麓山寺的香火费各增了一倍。
她偶尔提着竹桶,去到后山打白鹤泉的泉水,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也只是旁观唏嘘几声而已。她这两个月的日子过的真可谓平平常常,安静如水。
阿措愣了一下,不以为意,笑着摇头。“除了少爷、肖先生和韩山长还有谁知道呢。”这些人也仅是知道与她有关,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她说完后突然想起,其实杨琳算是知道些事情的,那篇洋洋洒洒的青词大作正出自他的手上,话说她这两个月里都没有再见到这个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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