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樱落(4)

小说:春天热吻 作者:山椿
    樱落(4)

    急救楼门前驶进一辆医护车, 车顶的红蓝灯管不停打转, 有护士小跑出来,急急忙忙推着担架床往里走。

    “瞳孔缩小,消化道表面出血,表现为贫血症状。”医生跟在后面, 训练有素地说:“腹部有肿块,具体情况还要进一步诊断。”

    低声应一句, 小护士点着头, 拿着笔记下来。

    姜春跟在后面,暴雨打在脸上, 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雨水汇成股, 顺着衣服往下流。

    担架床上的女人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大红色的口脂残留在唇周, 半分也遮不住雪白的唇色。

    她不知道怎么会突然就这样,她心里怕得要命。

    春天落雨不断,医院格外潮湿, 憋着一股久经不散的药水味,和雨天的湿漉气搅在一起。

    走廊上全是积水和鞋印,几棵绿色观景盆栽出现在一角, 绿油油的。

    她曾经最喜欢春天。

    因为在春天, 田野里种满玫瑰和理想,连河边的柳絮都在漫天飞舞。

    压制住胃里的搅动,手心不断泛着汗渍, 和雨水混在一起。

    她看着急救室的门一点一点合上,站在走廊上,像一只小小的、无家可归的小流浪狗。

    有个老大爷看不下去,轻轻叹口气,“小姑娘,先回去换套衣服吧,感冒了家里人会心疼。”

    姜春手忙脚乱地拧着湿漉漉的衣服,怎么也拧不干,衣角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滴水。

    有好心的护士姐姐走过来,给她递了件外套,绒布的棉很温暖。

    小姑娘发着抖接过,身上没有一点温度,牙齿早已冷得打颤。

    急救室里头没有半点声音,姜春的脊背贴着墙壁站着,半步都不敢离开。

    心酸的哭声回荡在走廊,医生和护士推着担架床小跑,刚刚那个递衣服的护士姐姐很快跑过去。

    架子上的女人腹部鼓起,大得惊人,鲜红的血染透白布,嘴里低低的呻吟。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木质拐杖一下一下敲在地上,急喘着粗气跟在后面。

    在安静的走廊里,洁白的瓷砖很干净,低低的啜泣声很快消失不见。这种平凡而又绝望的现实当中,一瞬便是天人永隔。生离死别的痛。

    看见这一幕,她慢慢蹲下身子,环住膝头,拼命抱紧自己,小小的身子发着抖。

    小姑娘瑟缩在一角,很轻很瘦,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让人不由得怀疑,这样的身板着要有多坚强,才能足够在这世间好好的活下去。

    急救室的门口,病患和医护来来往往,装药品的小推车推过一遍又一遍。

    面前的玻璃大门紧闭,拉上厚厚的窗帘,窥探不到分毫讯息,尽头的玻璃窗传来的惊雷一声比一声大,穿破天穹,直震山头。

    过了很久,门上的红灯灭了。

    她撑着膝头站起来,有点胆怯。

    医生穿着绿色的防护服,解下口罩,露出来一本正经的国字脸,“哪位是朱蒨的家属?”

    “这里!”姜春吸了吸通红的鼻头,沙哑着声。

    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跑过来,看上去还没成年,医生想都不想就开口:“小姑娘,跟你其他的家人联系一下吧,这可不是小问题。”

    “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我。”

    她整理好慌乱的情绪,红着眼。

    他在急诊科待了十几年,每天都在边缘线上和死神抢人,早已看惯生死,这场小手术对他来说确实不值一提,像这样的情况也是少见多怪。

    医生脱了防护服,白大褂很新。

    他轻叹一口气,“那你跟我来吧。”

    ICU病房门口,她趴在透明的玻璃窗上,女人的鼻腔插着硅胶导管,紧闭着眼,没有一丝生气。

    护士已经把她身上脏污的裙子换掉,肥大的崭新病服套在身上,第一次觉得她那么瘦。

    姜春眼眶通红,心疼得要命。

    她跟着医生走进办公室,忍不住裹紧身上的外套。

    “患者的病情暂时稳定下来,但是后续情况很复杂,时刻会有复发的可能。我的建议是,调整好患者的心态,避免癌细胞再次爆发。”

    “——癌?”几乎是尖着嗓子,她抬起头,难以置信。

    医生点点头,很肯定,“初步诊断是胃癌晚期,具体情况要具体观察一段时间,但就目前来看,情况不容乐观。”

    对于他而言,只是平常一个病人。

    可对姜春来说,世界瞬间天崩地裂。

    那一刻,她几乎面无血色,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看样子病情已经拖了很久,肿瘤已经多端转移了。”医生敲着键盘,得不到反应,他忽然抬头朝她开口,很疑惑:“家属不知道吗?”

    心里的弦彻底崩断。

    脊背微缩,她无措地摇摇头,像做错事的孩子。

    医生将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姜春的手紧握着衣袖,抬头看向他,眼底近乎是恳求,问道,“能治得好吗?”

    “胃癌,就算是早中期的治愈可能性都不大。”医生推了推眼镜,训练有素,“像患者这样的,到了晚期,治愈率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摇了摇头,似乎在做死亡判决书,一点一点地击破面前的人眼底的希翼。

    “那——”

    她的唇嚅嗫一下,“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胃癌晚期,保险疗法是定期做化疗,严格按照医嘱吃药。”他停一下,打印机哒哒哒地飘出一张白纸。

    门被推开,一个护士进来递了份单子,看了一眼头发乱糟糟的女生,很快又出去。

    “你看,患者的病情一直在恶化。”医生指着屏幕画了个圈,“已经有肝脏和腹膜的多发转移。”

    “手术的风险很大,而且手术费和治疗费用也很昂贵,家属要完全做好心理准备。”

    “但如果再不控制的话——”

    医生没有再说下去,姜春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治疗只能续命,基本等死。而手术,就能活吗?

    “如果考虑清楚,可以来办公室找我,再具体跟你说。”医生递给她一张单子,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头,“去交费吧。”

    世间百态,这么多年他依旧难以释怀。

    外面的雨水冲洗着世界,而白色的墙壁,带给她的永远都是这样,窒息且绝望的炼狱。

    她抹了抹眼角,干涩道:“我,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吗?”

    医生点头,“可以。注意让患者保持好心态。”

    姜春说了声谢谢,关了门走出去。

    沿着走廊,走到病房门口,女人躺在床上,乌黑的头发散在白色的枕间,硅胶滴管顺针尖扎进青色的血管,依旧昏迷不醒。

    边上的仪器“滴——滴——”发出声音,那根线依旧在起伏。

    姜春看着她,走过去,沾着水,一点一点将她残留的口红印擦掉,握住她的另一只手。

    隔着薄薄的病服,几乎只能抓住她的骨头,没有一点肉感。女人苍白又脆弱,眉头紧锁,身体难受地微微弯曲。

    听见她低声呜咽一句,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白,触目愀心。

    她是什么时候那么瘦的。

    难受地止不住发抖,鼻尖眼角都红了,眼泪一滴一滴往外落。

    明明前几天她们还牵小白一起散步,她还说,等她和弟弟考一个好大学,再盼着他们结婚生子,她就能颐养天年了。

    不是说,都是些陈年旧疾吗?她开得都是什么药?

    ——这个女人,究竟瞒了她多久。

    她那么笨,那么粗线条,也那么相信她的谎话。

    趴在她身边,泪水渗进洁白的病床单上,生怕她就这样一睡不醒。

    握着女人的手,清晰的感受到她手腕上的脉搏跳动,证明着她还留在自己身边。

    可是,这么多钱,她怎么拿得出来?

    想了好一会儿,抹了抹眼泪,翻遍了口袋,才从衣兜里找到手机。她吸吸鼻子,将手机解锁,翻遍了通讯录,也没能找到一个适合求助的对象。

    翻到底,最后指尖还是滑落在一个号码上——那是她们一家,最后的亲人。

    姜春跑到阳台上,蹲在地上,雨似乎小了,柳絮般飘飘洒洒往下落。

    那边接得很快。

    “喂——”

    “好好啊。”

    “外婆,妈妈出事了。”姜春吸着鼻子,抹掉不断往外冒的泪水。

    那边停了一下,接着安抚她,“你别哭,好好跟外婆说,还有外婆在呢。”

    这一下,憋了一整天的泪像决了堤,竭力也咽不下去。

    姜春握着手机,下巴抵在膝盖上,低泣的哽咽着,哭得像个小孩儿。

    半个小时后,挂断电话,她仍没有动,难受地靠在墙边。

    手机震动一下,冰冷的手指点上去,屏幕已经识别不出温度,过了一会儿,才迟迟反应过来。

    【沈:你在哪儿】

    【沈:我来找你】

    前一条信息她没看到,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一条才发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前了。

    看着阳台上的雨丝纷纷扬扬,一道闪电劈向山的一头,混着轰隆隆地雷声,她又想起陵园里,那张和沈景明极度相似的、沈荣余的脸,脊背一僵,手机落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脑海里抑制不住地生起一个让她害怕的念头。

    她是不是做错了事,惹小姨和妹妹生气了。

    可她不是故意的,他那么好,看他一眼,心就跑到他那里去了。

    她真的错了吗?

    痛苦又自私的想法发冒出来,一瞬间被她掐灭。她想要妈妈好好活下去,好好地陪着她。

    那一瞬间,心里抽搐着,姜春眼眶通红,不断死咬着牙关。

    点开那个头像,拉黑。

    动作干脆利落,整个人像是泄了气。

    只是泪水止不住的往外涌,哭得脸颊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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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宝贝:

    关你西红柿的营养液X3

    吞柴宁的营养液X1

    (悄咪咪说一句,营养液月底要过期了,懂我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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