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总之先暴打前男友就对了
暴风咆哮起到作用的时间,比缘一预期的要久得多。
至少,咕王在一片花开似锦、尚且没有一颗成熟果实的桃树之间,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的时候,并没有人出来阻止她。
就连满地绿植中蹦蹦跳跳的兔子,也多半见怪不怪地当作无事发生。偶尔有几个直立起来似乎要打抱不平的,马上被其他兔子拦下拖走。
它们自以为压得很低、其实相当吵闹的声音,缘一听得一清二楚。
“前辈,为什么要阻止我?”
“‘她’可不是我们这些小兔子能拦得住的小麻烦。”
“前辈,她不就是一只鸟妖吗。白泽大人可是万妖之首,为什么要这么忌惮她?”
“咕王大人并不是普通的姑获鸟,其实前辈的前辈的前辈的前辈的前辈们早就偷偷地猜测,‘她’是不是地狱那边暗中打造,结果失控了的‘最终武器彼女’。”
“前辈,什么是‘最终武器彼女’?”
“嘘——接下来不要说话,看着就明白了。有同事去喊白泽大人出面来接待了吗?”
缘一低头瞄了瞄正在桃花林中快乐奔跑的大鸟,回忆了片刻她遮天蔽日的巨大原型,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被这里的兔子称作“最终武器”。
而且,那些听口气,认识她的兔子们,似乎并不讨厌她。
隐隐还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他眼力很好,与生俱来的通透世界更是让他可以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咕王看似自由奔放地随意走动的行为,并不是真的毫无章法。她在沿着什么固定的路线走,利爪划过的土地上,无数纵横交错的线条,正在构成一幅完整的图形。
他不认识那种图形,甚至感受不到它和儿童涂鸦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和咕王认识不久,咕王行事作风天马行空,事事出乎他的意料,他根本猜不出这是有意为之还是无意的步履生花。
一位穿了一身白、唯有右耳耳饰有点颜色的高挑男子,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迈着七倒八歪的步伐,晃晃悠悠地在一只兔子的引导下,满面春风地溜达过来。
看到正在桃花林里带人散步的咕王,他醉眼朦胧地歪头想了想,似乎想起了这是何方神圣,踉踉跄跄地继续上前,凑近过来挥手打招呼:
“好久不见了,阿夏!嗯,你在布什么阵法……咦?”
当他走到咕王面前三米左右的地方时,被酒精麻痹到反应迟钝的大脑终于分析出来视网膜传递过去的信息。
蓬的一声,浓重的白色烟雾腾起。
好像不太妙。具体哪里不妙,还要再仔细思考一下。
缘一目瞪口呆地看到,咕王踩过的土地发出莹莹白光,那位醉态可掬不掩仙风道骨的白衣男子,站在原地变成了一头眼睛很多的白……牛?还维持着人形时歪头的姿势。
莫非“最终武器”的意思,是她能够把人变成动物然后吃掉?不至于吧。
咕王发出一声冰冷刺骨的“哼”。
也不知道一只连鼻子都没有的鸟是怎么发出后鼻音的。
咕王可能也觉得鸟形不方便喷人,一秒变身,接住缘一放在一边,下一步就落在白泽面前,伸手揉搓着他的两根长角,笑语盈盈:
“哟~这不是上古神兽白泽大人么?大名鼎鼎的万妖之首,被人类帝王捕捉后为求脱身,供出一部《山海经》还不够,又供出收录万余同类的《白泽精怪图》。现在又想干什么呢,再卖我一次,好忘记你亲手写下的欠条,把一切当作无事发生?”
就是说出来的话和她的表情不怎么匹配。
缘一瞥了一眼白泽,他还是呆呆地歪头站在原地,一副有听没有懂的样子。
虽然不认识白泽,跟咕王也不熟,他就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让咕王如此怨念的并不是《山海经》或者《白泽精怪图》,这不过是她随便找的借口。
他没说话,咕王也没急着进行下一步逼问。于是三分钟后,酒醉的白泽毫无障碍地接上了之前没说完的那半句话:
“你对阵法的研究又退步了,我们交往的时候,这种卸除一切伪装、让所有入阵者都不能隐藏自己的‘原形毕露阵’,你可以直接舌尖画阵,不需要凭借仙土的。”
缘一发誓,他从咕王的笑容中,感受出了比八大地狱和八寒地狱的所有酷刑都要恐怖的气场。
她把白泽的角攥得咯吱咯吱响,想通了和醉鬼说不清道理,直接提要求:
“你、你、你,去拿仙桃来。先各端一盘吧。看到这个孩子了吗?端到他说‘我吃饱了’为止。”
三只耳朵格外长、看热闹时的站位格外近的兔子听了她的指使,互相交换了眼色,没得到酒气熏天的白泽首肯,一时没动。
“啧,你们这一届见习药剂师真是我见过的脑筋最不灵活的一届。”咕王不耐烦地从裙带里抽出一张纸,展开给兔子们看了一眼。
三只长耳朵兔子再无疑虑,马上前往收藏仙桃的库房。
“至于你,”她放开已经有些松动的长角,轻轻揪了揪白泽毛茸茸的耳朵,一字一句道,“现在没法和你说话了,先醒醒酒吧。”
双手高举过头,大小和人间牛马相仿的白色瑞兽随着她的动作也被举到半空。醉中反应极为迟钝的白泽徒劳地蹬了蹬四蹄,甚至还没反应出“疼痛”。
咕王就这样举着白泽升空,平移若干步,找准位置,全力往下一掼——
白色瑞兽哀嚎一声,掉进了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那里的云层空洞。
咕王扭头,对端来了三盘仙桃的长耳朵兔子微微颔首,嘱咐始终猜不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的缘一:
“乖,你在这里先吃饭,我去办点事,一会儿回来。”
随即对白泽摔下去的空洞发动信仰之跃,人影消失好久之后,桃源乡里还回荡着她中气十足的反派笑声。
一般孩子看到这么些令人目眩神迷的神转折神发展,哪里还会有胃口吃东西,早就要追着去弄个明白了。
缘一也有小孩子那种足够杀死九只猫的好奇心,只不过早年经历的缘故,他比一般孩子稳得多。
因此乖巧地吃掉整整一只比他的脸还大的仙桃以后,他才蹲下去问眼巴巴地看他吃饭的长耳朵兔子:
“姑姑为什么要打那头白牛?”
长耳朵兔子抖了抖耳朵,左看看右看看,确认周围只有兔子,没有别的人了,才小声说道:
“我告诉你你不要告诉别人啊……刚才咕王大人拿出的,是白泽大人签下的欠条,也证明了她真的是咕王大人。”
缘一点点头,同意了兔子的要求。
“这是桃源乡的保留曲目,我们称其为‘暴打前男友’。前辈的前辈告诉前辈,前辈告诉我们,如果有一天,一只有着很长很华丽的尾羽的金红色大鸟来到桃源乡,很凶很暴力,她一定是咕王大人。一定要尽快满足她的要求,并以最快的速度让白泽大人亲自接待她。”
另一只长耳朵兔子心有戚戚然地举起前足对着摩擦片刻,给自己打打气,接着介绍:
“很久很久以前,咕王大人曾经与他交往过。白泽大人有胃溃疡,咕王大人是唯一能够阻止他、让他注意身体的人。后来他们两位闹翻,听说是白泽大人的过错。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过错,可是自咕王大人见一次打一次,而白泽大人从来没有组织出像样的防御,也从来不许我们对她不敬来看,应该是相当过分的过错吧。”
第三只长耳朵兔子推了推单边眼镜,细声细气地说:
“那条通道是鬼灯大人以前挖出来的,打通了天国、现世与地狱。白泽大人和咕王大人很强大,没关系的。你一个人类,直接跳下去会摔死。要是想去地狱亲临一线的话,我有个表亲在不喜处地狱当差,它说过打胧车可以从天国很快就到地狱。我有时候也会去地狱探亲,认识一位胧车,次数多了会给友情价,要叫车吗?”
原本打算乖巧坐等的,可是咕王的“一会儿”和缘一的“一会儿”,可能不是同一个一会儿。
缘一在桃源乡等了一天,都吃了三顿桃子了,咕王还没有回来,不免担心。正好第三只兔子到了轮休的下班时间,也想去地狱,就和它一起搭乘胧车出发了。
胧车和牛车的样子非常相像,不过牛的位置被一张巨大的苍白男人的脸所取代。跟第三只兔子协商过后,听说是要去地狱找咕王大人,很豪爽地减免了车费,分别只要一枚钱。
缘一离家的时候两手空空,除了哥哥送他的竹笛,什么都没有。从咕王那里出来,更是什么都没带。第三只兔子帮他垫付了车费。
胧车的车速果然很快。
当然,并没有快到咕王起飞那种完全看不清的程度。
从天国到现世,再从现世到地狱,胧车与守门的牛头马面打了招呼,两位浓妆艳抹的女士面露不忍地指了指地狱十王审判中的最后一处,五道转轮厅的方向。
第三只兔子要去的是不喜处地狱,礼貌地告别。
缘一听着胧车向他介绍沿途所见的地狱景致,内心啧啧称奇。这可都是作为人类,极其罕有的体验。一般人恐怕没什么机会,在生前的时候,就来一次地狱一日游吧?
五道轮转厅之前的空地,一群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成了厚厚的鬼墙。胧车仗着个头大,又有制空权,抢了个围观的好位置,这才催缘一下车。
缘一小心翼翼地下了车。
他的左边是一只相当美艳的成熟女妖,穿着华丽的和服,身具九尾,正打开蝙蝠扇挡住口唇,发出嘻嘻的笑声。
他的右边是一位看起来就很“老妈”的矮胖中年女鬼,衣着朴素,敦厚慈祥,满含热泪地注视着场中央。
场中央的位置,咕王的人形态身周燃起了虚幻的金红色火焰,她毫无形象地与满地打滚的白牛,进行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拳拳到肉的热情交流。
她不是一个人。
与她相对的位置,另一位清秀娇美的年轻姑娘横向迈步,双手虚划直径二尺左右的圆。
咕王一拳将白牛打飞过去。
那位姑娘双掌推出,把白牛推飞回来。
两位女士之间的切磋恐怕已经进行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她们各自活动的石板地面都化作了瓦砾与尘土。
缘一右边那位很老妈的中年女鬼惊呼一声,小声念叨着什么“鬼灯大人”什么“战损”什么“赔偿”。
缘一没听懂,倒是他左边的女妖轻轻一笑,侧头跟缘一搭话:“这孩子倒是眼生呢,新来的?别害怕,没你的事,这是五道轮转厅的辅佐官阿中的传统艺能——”
她用目光示意,咕王对面娇小玲珑但是简直力能扛鼎的秀美姑娘,那就是阿中。
“我们管这个叫,‘正义的围殴’。”
缘一:……?
缘一右边很老妈的中年女鬼也笑起来,没笑多久,又有些担心,隔着缘一问九尾女妖:
“这次地面破坏这样厉害,鬼灯大人怎么还没出现?”
九尾女妖轻摇螓首,她也不清楚此时鬼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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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重山后万仞绝壁之中的巨木顶端,硕大无朋的鸟窝里。
黑发黑衣的鬼神拄着狰狞可怖的狼牙棒,站在随意塞进墙缝的紫色泥沙之中摇头摆尾的金鱼草前面,陷入沉思: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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