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孩子饿了怎么办
白-粉-姥姥一去不回。
从上午到下午,咕王一直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在玩游戏。缘一在旁边看了一会,被她一时兴起,教着一起玩。
可以想象,没经历过现代社会网络时代信息大爆炸的洗礼,游戏对于战国年代精神文明匮乏的小孩子来讲,有着多么强烈的吸引力。
这个年代没有手机、电脑、网络,连书籍是珍贵的奢侈品。
物质当然更加匮乏,匮乏到谈不上精神文明。甚至一天的两餐吃得起大米饭的人家,在武士阶层、而不是平民阶层中,都属于罕有情况。
饶是缘一的自制力已经超过许多同龄人了,想想现代社会那些无数管不住自己的手的成年人,
那就毫不意外,为什么直到夜深人静、他的胃肠发出被无视了整整一天的抗议的声音,才把他从游戏带来的震撼中惊醒。
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点灯,只有咕王的水晶球屏幕,闪耀着白亮的光芒。
姑姑的黑科技,果然厉害。
“黑科技”是起源自咕王的生造词,妖怪们按照以往惯例,纷纷表示不明觉厉。
——并不是所有妖怪都有这么厉害的本事的,所有他遇到过的妖怪全都承认,在幻术幻境这一领域,没有任何存在能够超越咕王。
咕王也许不知道这样的公认,也许知道了也不在乎。就算缘一真的问起,按照她的画风,估计答案也是:
“谁年少轻狂时还没想要过‘写轮眼’了。”
这种总包含着生僻词的不明所以的话语。
他拉了拉还在沉迷一个方盒游戏的咕王的衣角,在她连瞳孔都变方了地看过来的时候,指着依然处于塌陷状态的地板提醒道:
“白-粉-姥姥,整整一天没回来。”
咕王眨了眨眼睛,神色肃然,初见时那种压迫性极强的凛然之意倒是收得好好的没有外泄。
说不定她是因为大妖的尊严被这样的小妖怪无视而十分愤怒,缘一想了想要怎么安慰她。
没等他想好,瞳孔终于变回了圆形的咕王茫然问道:
“谁啊?”
……这根本就是把她抢来的这座妖宅的原主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现在他多多少少已经习惯了监护人的不靠谱,马上把刚才的想法扔到一边,简要介绍了他们来山下的小城镇体验人类生活的第一天发生的事。
咕王不以为意,低头又要继续沉迷游戏,随口下了决断:
“丢了就丢了吧,她都那么大的妖怪了,丢了也饿不死。饿死也没损失。像‘白-粉-姥姥’这样有一定知名度、被人们相信和恐惧着,偏又没有个酒吞童子那种明确死亡结局的东西,这边死一只那边又活了,不要紧的。”
“她是吃爱美的少女的脸皮的恶鬼,还教唆其他妖怪吃人,你能杀死她吗?”
咕王还是不太在意,把手里的游戏从创造模式改成生存模式,继续挖黑曜石矿打算盖个地狱之门。对自己的被监护人,她的耐心比对其他路人甲好得多,百忙中给了他回答:
“不比打碎一只鸡蛋难。”
缘一不说话了,围绕在他身周的气场有点怪。
既然这么简单,为什么还要放她出去害人呢?不过我又有什么立场要求姑姑杀死一只没得罪她、还对她十分恭敬的妖怪呢?要是我能阻止这些害人的家伙就好了。
咕王抬眼看了看,想不起来自己十来岁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容易纠结,把水晶球收进怀里,揉了揉缘一的发顶,一个响指隔空点亮房间里的灯火。
“缘一在怪我没有杀她?”
到底是阶级分明等级森严的武士家庭出身的孩子,质疑上位者、还要亲口承认,挺难的。都跟着咕王混在一起好几年,知道她一点都不介意这个,缘一还是小脸火辣辣的,仿佛被揭穿了什么不可告人的阴暗心理。
咕王直接把小孩抱在腿上,搂着他的肩膀琢磨要怎么和他说,才不会给还没到青春期的孩子带来心理阴影。
唉,你看她记性多好,八百万年没接触过的“青春期”这个上辈子的词还记得。
在心里默默夸自己一句,她问向窘迫得快哭了的小孩子:
“缘一知道妖怪怎么来的吗?”
缘一想了想,讲了几个他知道的,雪女、雨女、猫又、文车妖妃、座敷童子之类的妖怪。
霓虹的妖魔鬼怪分类不像她前世的国度那样界限分明,倒是和聊斋差不多,很多怨鬼都是惨死的女子。还有一些神和人堕落变的,以及鬼知道怎么来的,口耳相传口耳相传就出现在人们的生活中了。
“那我简单说吧,它们归根结底,来自于‘人心’。赋予它们存在、给予它们力量的,是人们的‘信’和‘畏’。像这种明摆着有神论的世界,人就是万物之灵,人们坚信其有、坚信其可怖,故事流传得那么广,连你这样七岁开始就远离人群的孩子都清楚地知道妖怪的名字、容貌、过往经历、能力细节,那么全国人呢?”
她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地扯了个唯心主义的的淡,没有提以西国犬妖为例的爹生娘养有实体、被杀就会死的妖怪,给出了结论:
“就像我刚才说的,杀掉她不比砸碎一个鸡蛋更难。可是我在这里杀死她,只要人们还由内心深处知道她、认可她,恐惧她,下一秒,她就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再生。”
“认识我的妖怪都知道我以前养过一个人类的小鬼,所以不允许任何妖怪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现在她认出我了,知道我在这里,这座小城镇在我走之前就是安全的。”
“我不可能杀死所有害人的妖怪,就像即使你有了我的能力,也不能去杀死所有食谱上有人类的野兽。妖怪可以因人心再生,野兽是维护生态平衡的一环。我也好,你也好,就算再怎么样,只能管一管‘看得见’的事,‘看不见’的那些,啧。”
“何况人类自己也有阴阳师、除魔师,有巫女神官管这些与他们的文化相伴相生生生不息的东西。他们不是我的水晶球的游戏3D版,我也不是GM。他们从远古走来,过去没败给自然,现在没败给妖怪,以后就算我和其他的神仙妖怪一起神隐了,他们也不会败给时间。”
这些话里还有不少生造词和生僻词,可是缘一到底理解了她的意思。
世界固有其运行规律,上至大妖,下至蝼蚁,各有自己的命运轨迹。强大的力量纵然可以一时为所欲为,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伟力,最后不过一抔黄土,湮没无闻。
——怪不得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寂寞得快哭了。
她是真的,非常寂寞的鸟啊。
名为大妖,却没有自己的族群与部下。可以上天下地,却没有长久相伴的伙伴。空有“曾为人类”的认知,到现在还对人类颇有偏爱,却终究不能回去人类中间。
她说“我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可她除却此身,却也同样一无所有。
这样想着,他把额头抵在咕王的额头上,闷闷不乐地说:
“现在是宵禁时间,可我饿了。”
这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最快捷的话语,亲测有效。
并不知道眼前乖巧可爱的被监护人脑补了一个什么样的高大伟岸的形象,说完就忘记自己哔哔了什么的咕王抱着他站在屋顶上,鹰眼视角将整个小城镇浏览一圈,相中一家狗大户。
“那家有只化猫作祟,化猫怨气好大,放着不管估计会灭他个全家。走,我们除妖去。”
缘一:?
可是这和我饿了有什么相关?
他的“人类常识”,其实也就比不做人很多年的咕王强点有限。甚至有些地方还不如咕王呢——譬如做法事、洗濯修禊、除妖净化、安神定魂、卜算命运等等,都是收费的。
穷人卖命换钱,狗大户拿钱买命,古来今来,皆是如此。
在出门之前,咕王终于想起问一问自己的人类学顾问:“巫女的衣服,是上白下红,还是上红下白来着?”
缘一:???
所以,不会是要带他去打劫神社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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