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只有白云城

    这一次再往南海走，路上顺利很多。叶孤城和李寻欢在中原这么久了，从来都是他们让别人吃亏，龙啸云搞出梅花盗的事情也没能将他们如何，反而自己已经进了六扇门，恐怕这辈子都出不来了。事到如今，谁还看不出这两个人惹不起呢？

    马车慢悠悠走过秋季气温最变幻莫测的一段日子，到达海边的时候北方已经下了第一场雪。

    海边的气温依旧是暖的，从北方吹来的海风却已经不再温和。从他们到达海边的前一天开始，海上已经卷起飓风，即便是老水手也谨慎的选择留在岸上，等待海浪平息。

    叶孤城到海边后立即上船的计划彻底泡汤，三个人不得不找地方住下，等待天气好转。

    三天后的早晨，李寻欢睡眼惺忪的醒来，身边果然又没有人。他起身走到窗口，叶孤城正在院子里练剑，剑气卷起的风和海风纠缠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力量更强一些。

    这里是白云城的一处园子，就建在海边的一处高台上，叶九将他们带来这里之后就和城主府的朋友能一起玩去了，只留他们两个在这里，外加照顾这园子的一众仆人。

    叶孤城的习惯城主府无人不知，除非必要，没有谁会来打搅。这些人能恰到好处的照顾好主人的起居，又存在感非常小，几天来李寻欢都要以为这里用的并不是普通仆人，而是传说中的田螺姑娘了。

    海浪声阵阵传来，用力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仿佛千斤砸下的力道不难想象几里外的海面上有着什么样的危险。头顶是灰蓝色的天空，再远一些的地方，天空就变成了黑色，海面也看不到白天的太阳。

    看来回白云城的路就算没有人阻拦，也不可能顺利。

    风太大了，李寻欢只在窗口站了片刻就感受到其中凛冽寒意，不得不穿好大氅，再披上件厚实的带着兔毛领子的斗篷。这样的装扮和叶孤城一如既往的简单白衣相比，就像来自两个季节。

    院子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李寻欢出门来，就见看守园子的胖管家匆匆而至，行动之迅捷一看就是有急事。然而管家着急，叶孤城却一招一式行云流水，仿佛已经肯定他要说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李寻欢只好走过去：“有什么事？”

    管家立即道：“南王世子来了。”

    世子？在这样的天气？李寻欢没见过南王世子，也不知道在自己初到白云城的时候，南王世子也去找过叶孤城，只是看叶孤城听到后依旧无动于衷的样子，似乎并不欢迎这位冒着大风而来的世子。

    李寻欢示意管家先下去，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又说了一句：“世子说，他有条大船，天气稍微好一点的话就可以出海。”

    叶孤城骤然收剑，转过身冷冷看向管家：“请他稍等。”

    被城主那冰冻一般的视线盯着，管家浑身发凉，应了声“是”，匆匆跑了。

    李寻欢看着他圆滚滚的身影渐渐远了，好奇道：“这个南王世子惹过你？”

    叶孤城冷冷勾唇，笑的讽刺：“惹我谈不上，只是特别蠢罢了。”

    李寻欢：“他找你做什么？”

    叶孤城：“造反。”

    李寻欢愣了好几秒，没有反应过来叶孤城如此冷淡说出的两个字，到底是不是自己理解中的那种意思。叶孤城已经走到他面前，拉着他就往前厅去：“走吧，就去看看世子这条船要怎么上。”

    另一边，南王世子的心情非常不好。他冒着大风而来，是为了让叶孤城看到他的诚意，可不是为了坐在这干等。叶孤城就算有剑仙的称号，先后两次对他堂堂王府世子如此轻慢，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南王世子心里已经把叶孤城骂了个遍，表面上却还得装作若无其事，特别心甘情愿的等着。他那个常年拉着脸的父王专门交代过，必须对叶城主十二分的礼貌，要宽容，要大度，要惜才，总之就是要把他供起来。世子就算心里万般不愿意，也得听老王爷的。

    好在比起上次，叶孤城总算没有再次他等一个多时辰。第一杯茶喝完，叶孤城正好走进正厅，身边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南王世子专门打听过叶孤城的性格，知道他最讨厌和别人挨得近，如今这两人却肩并着肩走进来，就差手拉手了，只需一眼就知道关系绝不简单。

    这位莫非就是那神秘的“美人”？南王世子可还记的清清楚楚，上次去白云城的时候，叶孤城是为了什么把他晾在一边。那时候城中疯传城主的桃色八卦，南王世子可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见到另一位八卦主角。

    他盯着李寻欢的目光太热烈了，搞得李寻欢有些莫名其妙，更有些不自在，咳嗽一声说道：“在下李寻欢，想必世子还没有见过。”

    原来是最近江湖上闹的沸沸扬扬的李探花，南王世子听说过他最近和叶孤城一起，却没想到他们会一起回白云城。不过就算这人是李寻欢，南王世子对他的好奇也不会少，因为他和叶孤城的关系

    叶孤城不打算废话，刚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道：“听说世子有船可以出海？”

    南王世子一笑：“的确，我的船是战船，只要海上风浪别像今天这样大，立即就能出发，而且保证半天之内就将城主送到白云城。”

    叶孤城点点头：“你想要什么？”

    南王世子习惯性客套：“只是举手之劳，并不需要城主做什么。”

    叶孤城：“好。”

    好？什么叫“好”？世子第一次遇到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情况，一时间竟接不上话。叶孤城静静等着，看他什么时候才肯干脆点提出自己的目的。

    这样的场面尴尬又可笑，李寻欢没忍住笑了一声，连忙低头喝茶掩饰自己的失礼。

    这声笑让南王世子的面子十分挂不住，却也打破了刚才的尴尬。世子装作刚才的对话不存在，重新说道：“南王府要什么，城主应该早就知道了。”

    “你们要造反。”叶孤城道。话题总算顺利进入正确方向，南王世子松了口气，没什么精神的继续按照剧本说下去：“不知道城主对我们的大业是否有兴趣？”

    这本是随口一问，在世子以及南王府的其他人看来，叶孤城一定会答应他们。毕竟上次见面的时候叶孤城还给了世子一本武功秘籍，要他回去练习剑法。如果不是因为有意合作，他又为什么要费心管世子练不练剑？老南王甚至已经想到叶孤城是要收自己的儿子当徒弟，否则他为什么偏偏要给出一本剑法？

    如果叶孤城知道自己当初随手一个举动会引起这么大误会，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自从叶孤城进入中原，南王世子就在全王府的监督下开始了辛苦的剑术学习。叶孤城被各路人马从夏天纠缠到深秋，世子的一套剑法也初有模样。他知道自己和叶孤城比还差的很远，但对于一个初学者来说已经足够好，相信叶孤城看了也会满意。然而世子信心十足，叶孤城却已经不记得自己给过谁剑法，毫不犹豫道：“我对你们的谋划没有兴趣。”

    南王世子结结实实愣住了，叶孤城的答案完全在他预料之外，因此他根本毫无准备。在他的记忆中，叶孤城上次的态度明明不是这样啊！

    南王世子凌乱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叶孤城起身，意兴阑珊道：“你走吧。要出海并不是非指望你不可，等过段时间海上平静了再走，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听听这话！堂堂世子竟被说的就像个随时可以被替换的船夫！南王世子养尊处优惯出来的臭脾气就要发作，身后的幕僚见状赶紧将他拦下，警告的摇了摇头。

    临行前，老王爷的嘱咐言犹在耳，世子压着火气一摆袖子，冷冷瞪了叶孤城一眼，也不道别就大步离开。跟他一起来的那个幕僚又停留了片刻，恭敬道：“叶城主如果改变主意，可以去码头找文老板。”

    看出叶孤城已经不耐烦，李寻欢笑着道：“我们不会改变注意。风暴已经这么多天了，想来不会再持续太久。再说我们也没有什么急事，非要冒着危险赶路不可，晚一两天也没什么。”

    李寻欢说话向来温和，就算是拒绝，从他口中说出，听起来也和叶孤城那冷冰冰的态度完全不同。如果刚才和世子说话的是他，世子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不高兴。但这样的李寻欢反而让幕僚警惕起来。

    这位幕僚不像南王世子想问题那么简单，他知道上次去白云城的时候，叶孤城的态度没有世子以为的那么明确，但当时的叶孤城也没表现出任何拒绝。他在考虑，甚至他很可能会选择答应。至于如今他的答案为什么会变成拒绝，问题无疑就是出在李寻欢身上。

    幕僚盯着李寻欢的时间已经有些久了，叶孤城不悦的皱起眉，森冷寒意从他周身而出，让幕僚立即收敛目光，匆匆行过礼，后退着出了前厅。

    直到此时，李寻欢才叹了口气：“我做官的那段日子就觉得南王野心很大，却没想到会大到这种地步。”

    叶孤城对朝廷的事漠不关心，只要别惹到他身上，南王爱怎么折腾是南王自己的事情。

    李寻欢又问：“南王世子之前就找过你？”

    叶孤城：“他和你同一天到白云城。”

    李寻欢：“看他的样子似乎觉得你一定会答应他。”

    叶孤城随意道：“他的自信显然很愚蠢。”

    几个侍女进来收拾茶盏，叶孤城叫住她们：“告诉管家，世子如果再来，就说我不在。”

    风这么大，不在家里还能去哪？李寻欢对他这个不走心的借口十分无语，叶孤城却已经不愿意在南王府的事情上浪费心思，拉着他回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海上依旧风大，南王世子再没有出现过，不知道是没有上门，还是真的被管家打发走了。等到海风渐渐平静，海面只剩一层薄薄的灰云半遮着太阳，叶九终于回到园子，同时也带来了可以出海的消息。

    码头上，白云城的大船已经准备好，水手们忙碌着搬运海上需要的生活用品，好几十个被暴风困在海岸的城民也等着搭这艘属于城主府的大船回去。船边的岸上人声鼎沸，让刚刚经历过风暴的海岸恢复人间烟火。

    李寻欢从船上看下去，感慨道叹息。叶孤城看过来：“怎么了？”

    李寻欢一笑：“没什么，只是我去过那么多地方，只有白云城的城主府会用自己的船做这些事。”

    叶孤城：“哪些事？”

    “这些。”李寻欢指了指下面已经开始上船的城民：“上位者很少会愿意顺道带他们一程，哪怕只是举手之劳。”

    叶孤城不太理解。白云城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在他看来，城主府的船出海时顺便带几个人属于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也不知道李寻欢为什么要用一种十分赞叹的口吻说出来。

    他的困惑让李寻欢觉得十分可爱，不由笑着凑近了些，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很喜欢白云城。”

    叶孤城耳朵动了动，握着护栏的手一松，就要伸向李寻欢的腰。水手们都在下面忙碌，搭船的城民还没有来得及走到夹板上。李寻欢笑着注视着叶孤城的双眼，等着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叶城主！探花郎！”

    熟悉的声音突兀的打破暧昧，李寻欢愣了一下，立即就想后退。叶孤城却一把将他揽住，在他错愕的瞪视下慢慢低头，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的一吻，又不满足似的咬了下。

    李寻欢彻底僵住了。叶孤城放开他，抬头看向同样僵住的陆小凤，语气平静无波：“你要去白云城？”

    在这艘船上当然是去白云城。然而陆小凤毫无心理准备就撞见两位好友亲吻，一颗直男心受到了暴击，只能呆立当场，已经完全丧失了回答问题的语言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