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里京都流传得最广的一桩轶事, 便是尹家的嫡女尹明月爱上了一个小族郎君,想同他私奔, 结果被尹家发现, 一对有情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双双赴死。
以尹家的势力,明面上自然不敢有人说什么。可私下里, 流言蜚语却是不断, 传出来的版本都不止十八个。
尹明珠听着家仆来报,愤愤地一捶桌案:“郑家尔敢!”
为了报复尹家,郑家竟然故意将尹明月的事宣扬出去,真真假假,狠狠抹黑了一把尹家。
尹东来坐在她身旁, 表情冷漠, 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什么情绪波动:“你在做决定之前, 就该想到这样的结果。”
“大伯...”尹明珠眼中有几分焦虑,“斯人已逝, 他们却还要这样败坏阿姐的名声,我咽不下这口气!”
尹东来抿了一口茶, 淡淡道:“本就是尹明月做错了事,如今传的, 也不全是错。”
尹明珠怔愣地看着他,只觉得眼前的人异常陌生,这些日子,大伯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从前他对自己这样的小辈, 总是温和的,现在...就好像,所有人在他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尹明珠有时对上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都忍不住打一个寒颤。
联系其近些日子家中的变动,尹明珠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寒意,她扭着手里的绢帕,再不敢说话。
尹东来便道:“不必管那么多,既然郑家不识趣,就让他们一起去死吧。”
*
城西一家小院中,尹玉琮骑着高头大马,吩咐人上前踹门。他是尹修的庶出三儿子,不怎么受重视,所以今日来抓刘家人的事便落到了他身上。
刘稚之是刘家独子,尹明珠故意将他死的消息传回刘家,他家人惊闻噩耗,赶忙来到京都。谁知他们一来京都,有人暗中相助,叫尹家失去了这些人的消息。直到今天,才确定他们躲在哪里,尹玉琮便领了家仆来抓人。
敲了半天,还是没人应门,尹玉琮不耐烦了,便让人强行破门,一拥而入将刘家人抓了出来。刘稚之的父母和幼妹像拎小鸡一样被人强行带到尹玉琮面前,他骑在马上,低头百无聊赖地问:“刘稚之是你们儿子对吧?”
刘父护着妻子,浑身发抖,强撑着道:“这是京都重地,天子脚下,你们胆敢当街行凶不成!”
尹玉琮嗤笑一声:“你也不打听打听,这京都,究竟是谁说了算。谁叫你们那儿子胆子那么大,竟然敢哄骗我妹妹,如今你一家老小就去为我妹妹陪葬吧。”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刘父来京都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自己儿子和尹家女郎的事,可尹家行事也太过霸道,竟然要让他们一家都身首异处。
尹玉琮懒得再和这样一个小人物废话,吩咐家仆将他们绑起来带回去。
“住手!”
尹玉琮转过头,看见一个身形清瘦的老者沉着脸慢慢走过来。
他皱了皱眉:“你是谁?”
吴章看着刘父一家三口,面色阴沉,他知道尹家行事霸道,却没想到已经嚣张到如此地步,这光天化日之下就要逞凶。
“老朽不过是大理寺一小吏,这几位犯了什么事,要阁下当街抓捕。”吴章冷着脸质问。“就算他们犯了事,也要有大理寺的逮捕令才能抓人,阁下难道觉得自己比陈国律法还要有分量?!”
尹玉琮被气笑了,拿马鞭指着吴章骂道:“你这老匹夫,知道我是谁么?!敢这么说话,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吴章负手而立:“你今日要想带走他们,便先从老朽的尸体上踏过去!”
尹玉琮何曾被这么违逆过,他彻底恼了,就要着人将吴章拿下毒打一顿,还好陆景昭领着人及时赶到。
他高举着令牌:“大理寺接到报案,这刘家三口乃是重要证人,我奉命将其带回大理寺审问。”
他身后站着一队京都守城军护卫,银甲在日光下泛着冰冷的光芒。尹玉琮阴郁地看了陆景昭一眼,他这次带的不过是些家仆,如何敢对上真正的军士。何况尹玉琮就是再猖狂,也不能公然对京都守城军出手,否则就是犯上谋逆的罪名。
只是就这么离开,未免也太没面子了,传出去,他尹家三郎居然被两个大理寺小吏逼退,还不笑掉别人的大牙。一时之间,他不免有些进退两难。
家仆凑到尹玉琮身边:“郎君,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咱们回去禀报了大将军,有的是法子炮制这两个无名之辈。”
尹玉琮冷哼一声,狠狠瞪了陆景昭和吴章一眼,低声道:“走!”
抱在一处的刘家三口终于松了口气,可看着走到他们面前的陆景昭,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来京都这些日子,遭遇数次追杀,他们早已是惊弓之鸟。
陆景昭心里也清楚,若不是萧鎏霜暗中派人相助,这三个人早就没命了。
“三位不必惊慌,我是大理寺官员,关于令郎与那尹家女郎一事,我深表遗憾。”陆景昭安抚道。“尹家行事霸道,恐怕要赶尽杀绝,不知几位之后可有计划?”
刘父老泪纵横:“求这位大人救我一家!”
他如何能与尹家抗衡,今日陆景昭出面才让他们侥幸捡回一条命,可之后呢?陆景昭的出现仿佛一根救命稻草,刘父来不及多想,只求陆景昭能救他们。
陆景昭赶紧扶起他:“老丈这是做什么。”
刘父流着泪道:“若是大人不肯相助,我一家三口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陆景昭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唯一的法子——老丈,可愿状告郑家?”
刘父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陆景昭。郑家?要杀他的不是尹家吗?
陆景昭确认似的向刘父点点头,确定他没有说错。
因为刘稚之,郑家和尹家都想杀刘父三人,尹家是为泄愤,郑家却是为灭口。
如果刘父肯状告郑滟逼迫刘稚之诱拐尹明月,这死局便可以解开,最后便是尹郑两家的争斗。
再说尹家势力强于郑家,最后的结果一定是尹家胜,但尹家也占不了太大便宜,尤其此事一定会让严城更加忌惮尹家。
时光转瞬即逝,秋风萧瑟,风中已经带了些许凉意,孔雀台中的树叶慢慢染上金黄,严城坐在紫宸殿中,沉沉地叹了口气。
贪污河堤款一事查来查去,不过都是些小鱼小虾,真正的主谋毫不见踪影。严城心里明白,这就意味着,可能有太多官员参与了这件事,钱拨下去,被一道道克扣,最后真的用来修缮河堤的,只怕不足十分之一。
主使的,应该是地方要员,欺上瞒下,方能办得下这么大的事。到了这种地步,严城也不敢再查下去,除非他想让陈国内乱四起。只能草草抓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官员顶罪,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也因为如此,温如故的罪名是洗不清了。用他顶下这罪名,才能平息民怨,其他人都不够分量。严城突然庆幸叶栖凰不在孔雀台中,否则自己完全没法向她交代。
压下朝中要求将温如故斩立决的消息,严城打算将他关些日子,等过了风头再想法子去了他的罪名,总要保住他的命才是。
可温如故下狱,丞相之位空悬,太尉郎贯之和尹东来两派斗得不停,都想将这个位置据为己有。想起尹东来,严城心中便一股火气,近日郑家和尹家的争斗已经传到了他耳中。
尹家打压得郑家头都抬不起来,让严城心中甚是不悦,尹东来如今是真不把自己这个君王放在眼里了。
这丞相之位万万不能落在尹家一派,只是那郎贯之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货色,温如故不在,还是要培植一方自己的势力才好...
尹东来拿起暗卫呈上来的密报,说得却是郑家唆使刘稚之哄骗尹家明月私奔,而尹家无视律法,企图屠尽刘家泄愤,吴章出手拦住,将人带到大理寺,刘家状告郑家。
吴章?严城想起来,这位是因为和骓阳君叶怀虚有旧交而被连累的御史。严城还记得他为官很是正直,没想到他在大理寺做了这么多年小吏...
这倒是个可用之人,严城若有所思。
天牢之中,阴暗潮湿,唯有监牢上方有开着一口小窗,漏出些许光线。
温如故一身囚衣,手腕上带着镣铐,盘腿坐在铺满干草的地上,脸色苍白阴郁。有严城吩咐,这天牢中的狱卒也没难为过他,更未曾受刑。
但温如故心中却很是煎熬,这回他是输得彻彻底底,被洛城渠带来的名声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想到这是包着毒药的蜜糖。
十五年呕心沥血,好不容易爬到丞相之位,一夕化为乌有,温如故心中怎么能不恨!好在他清楚,便是为了叶栖凰,严城也会保住他的命,只要他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安静幽深的监牢中突然响起脚步声,温如故不禁有些奇怪,现在好像还不是用饭的时间。他抬起头,面前的人被藏青的披风裹住全身,叫人看不清其面目。
“你是谁?”温如故开口,因为太久没有同人说话,他的声音有几分嘶哑。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出现的是个你们应该猜不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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