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缓缓放下头上兜帽, 冷漠地看向温如故。
温如故瞳孔一缩:“菩提!”
来的人正是当日趁乱从丞相府中逃出的菩提,温如故着人捉拿她, 却迟迟没有消息, 后来他去了洛城渠, 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没想到今日,会在这天牢中见到她。
“丞相大人, 许久不见。”菩提面容枯槁, 异常瘦弱,眼神古井无波地落在温如故身上。
温如故笑了一声:“怎么,你是来看我如何落魄的?如今可遂了你的心愿?”
菩提神色冰冷如霜:“我是来要你的命的。”
温如故眸光一暗:“你不想活了?”
“我早就不想活了。”菩提打开牢门,走到温如故身前,“我从十五年前就想死了, 偏偏你要留下一个人炫耀自己的丰功伟绩, 如今, 我便是你的报应。”
温如故没有说话,只是身后的手指不自然地弯了弯。
“我这一生, 最后悔的事情,莫过于因为一念之差替你隐瞒, 害得主人引火自焚,叶家不复。”菩提说着, 平静的眸中终于燃起滔天的火焰。
“就算你杀了我,叶家也已经没了,骓阳君也尸骨无存,你杀了我又如何?”温如故笑道, “何况,真正算起来,你不也是帮凶,你是不是该杀了自己才是。”温如故目光闪烁。
菩提冷笑一声:“你放心,你死之后,我自然会去向主人请罪。”
温如故见哄骗不了她,沉下脸来:“看来我们是谈不拢了。”
明知自己这时已经到了绝境,温如故却没有失了风度,他端坐着,有些挑衅地问:“你要怎么杀了我。”
菩提没有动手,反而继续说道:“当日你处心积虑,保下大娘子叶栖凰,将她送入宫中,还哄着她你是被严城救下。为了你,叶栖凰委身严城,她在心中,地位一定不低吧。”
温如故眼神一凝。
菩提轻声道:“前些日子,我才知道,当年,三娘子也侥幸逃过一劫。就在不久之前,她们姐妹见了一面。”
温如故忽然想起叶栖凰离开孔雀台前往行宫的那一幕,她如低喃一般说道:“你往后,自己,好好的吧。”
她去行宫,怕就是为了见叶栖梧吧。
温如故闭上眼,叹息般说道:“叶栖梧果然是个祸端,我真不应该顾虑太多,早早杀了她才是正经。”
“到了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温如故嗤笑一声:“悔改?我有什么可悔改的?叶家不灭,我永远要被那几个嫡子压在头上,如何做得了这陈国丞相。叶家上下,不过一个长姐对我好,拿其他人的命来换一条青云路,有何不可?”
“怪只怪那叶怀虚太天真,真把先帝当做至交好友,丝毫不加提防,落得那般惨淡收场也是应当!”
菩提被他一席话激得上前一步,就要掐住他的脖颈,谁知温如故却猛地站起身,将手中镣铐一甩,竟是要勒在菩提咽喉上。原来他并不打算引颈就戮。
危急关头,菩提抬手握住镣铐,狠狠一拉,拽住温如故的手腕将他推开,右脚正好踹在他膝弯,温如故便狼狈地半跪在地上。
菩提压着他,冷笑一声:“便是我筋脉全非,也不是你能对付的。”
菩提曾是叶怀虚身边的暗卫首领,温如故却只是粗通拳脚,怎么也不可能对付得了她。
温如故死死咬着唇,没有再说话。
菩提拿出一枚乌黑的丹丸,口中道:“这是孔雀胆,昔年叶家对付背叛者,用的便是这毒药。服了此毒,五内俱焚,生生受那肝肠寸断之痛,直到内脏全部化为乌血,才会咽气。如今我手中,也不过剩下两枚。这其中一枚,合该是你的!”
说着,菩提掐着温如故的下颌,硬生生将丹丸塞进了温如故嘴里,随后才将他放开。
她一放手,温如故连忙干呕起来,想将丹丸吐出来,谁知那毒药却是入口即化,哪里还吐得出来。
深沉的恐惧笼上温如故的心头,他不想死,他不想死!
“解药,解药!”
菩提直起身,讥讽地看了他一眼:“孔雀胆,没有解药。”
腹内一阵剧痛,温如故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
菩提不想再看他,转身要离去。温如故抓住她的脚踝:“救我...”
菩提一脚踹开他:“这便是你的报应。”
而现在,她也该去受她的报应了。
幽暗的牢狱中传出几声嘶哑的惨叫,却没有人注意,看守的狱卒全都昏迷不醒,直到次日有人来换班才发现。
而那个时候,监牢中血迹斑斑,温如故的尸体上,全是他不堪痛苦自己用手抓出的淋漓伤口。
*
郊外田庄。
冯律引着一身藏青色披风的人影进了正厅,萧鎏霜坐在桌案前,手中拿着一卷书,见他来了,有些惊讶:“冯叔今日来,是有什么事么?”
冯律先对她躬身行礼,而后才道:“今日是有人要求见三娘子。”
他说着,让开一步,藏青色的披风解下,菩提直挺挺地跪了下来:“叶族暗卫,天字一号,菩提,拜见三娘子!”
萧鎏霜撑着桌案缓缓站起身:“...菩提姐姐。”
菩提曾是叶怀虚身边的暗卫首领,萧鎏霜自然与她也是相熟的。按当日冯律所言,她在叶氏灭门那日失踪,如今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菩提叩首:“属下今日来,是为了向三娘子请罪。”
萧鎏霜沉默地听着,看她还要说些什么。
“十五年前,叶常兰勾结先帝严玉关,尹东来,伪造主人与雍国来往的密信,污蔑他卖国。将书信放入主人书房的,正是叶常兰!”
萧鎏霜说:“这些,我都知道。”
菩提的头垂得更低了:“可是,当日,我是发现了他进出主人书房的。”
萧鎏霜怔住了:“你说什么?”
“叶常兰说,他不小心用墨污了二郎君借给他的书,因此才偷偷来主人的书房中偷一本还给二郎君。府中都知道,二郎君性情暴戾,对叶常兰常常拳脚相加,我便没有怀疑。他求我替他隐瞒,之后会出府买一本还给郎君。”
“我信了他。”菩提无神的双眼中落下泪来。“若是我能及时告知郎君,当年的惨案或许便不会发生,都是我妇人之仁,害死了主人!这些年我被叶常兰囚于府中,直到近日方有机会逃脱。”
萧鎏霜闭上眼:“事已至此,你来见我又有什么意义。难道,你还指望我原谅你么?!”
“你是害死我小叔叔的帮凶!”
萧鎏霜再也保持不了冷静。
菩提嘶声道:“属下罪该万死,不敢奢求三娘子原谅。今日请见,不过是想最后见三娘子一面,确定您过得还好,这样主人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慰了。”
“属下已经将叶家叛徒叶常兰亲手处置,按照昔日叶家规矩,喂他吃下孔雀胆。”菩提再次俯首。“菩提,在此,拜别三娘子!”
地上洇出一抹鲜红,萧鎏霜皱起了眉:“你服了毒?”
菩提抬起头,嘴边有一抹血痕:“世间只余最后两枚孔雀胆,叶常兰服下一枚,另一枚,合该归我。”
萧鎏霜被她这番话惊住,孔雀胆,她也是听说过的。叶家把它作为惩罚叛徒的手段,可知其毒性之烈,据说服下孔雀胆的人,都是活活痛死的。
而菩提,竟然在服了孔雀胆之后,还能站在她面前安然说出这么多话,心性坚忍出乎萧鎏霜意料。
菩提的呼吸微弱起来,越来越多的血液从她嘴里涌出,很难想像,一个人身体里,怎么能有那么多血液。
冯律不忍地别过头。
萧鎏霜无力地坐了下来,到了这般田地,她该怪谁呢?
“带下去,葬了吧。”她听见自己轻声道。
萧鎏霜起身走向院子中,秋风卷起她宽大的袍袖,她喃喃道:“入秋了啊...一切,也应该结束了。”
与此同时,京都之中,吴家小院外马车排了一列又一列。原大理寺卿做了丞相,吴章升任了大理寺卿,严城还赏下一座宅子与他。朝上百官谁不是比常人多长了个心眼,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便看出了严城是要重用他,于是都蜂拥而至,想攀一攀关系。
吴章还没来得及搬离小院,就有人上门送礼贺他升迁,把这里堵得水泄不通。
作为吴章的弟子,陆景昭自然要帮着他待客,师徒两人一直忙到黄昏,才送走所有人能喘口气。
“今日真是辛苦你了。”吴章叹了口气,他落魄时门可罗雀,如今刚刚升任,门前便是车水马龙。人情寒凉,莫过于此。
陆景昭为他倒了一盏茶,笑道:“有事弟子服其劳,您是我的老师,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吴章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谈起了另一桩事:“马上就要秋猎,陛下这次定下在骊山围场,我也是要随行的,你便同我一道去吧。”
吴章的意思,就是要让陆景昭在严城面前露一露脸,方便之后提拔。
陆景昭一点也不意外,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谋划得来的事。
“秋猎就在十日之后,我还不知道,你的骑射如何?”吴章又问。
陆景昭谨慎回答:“弟子不过粗通骑射,不敢自夸。”
吴章点点头,拈须道:“你若能在秋猎中多射几只猎物,那便更好了。”
陆景昭点头:“老师放心,弟子一定尽力而为。”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有小天使猜中了~
蟹蟹延陵小天使的地雷和Yes.HIRRA小天使的营养液,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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